第27章 第二十八章

姜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天黑前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到了外婆家，到村口天已经彻底黑了，四处蛐蛐青蛙鸟叫声交响，大抵是情绪发泄了出来，虽然身体很累，心却比前些天松泛许多，骤然缓和下来，姜云现在只剩下累，想睡觉，什么都不想睡个地老天荒。

        邻居屋里灯光融融，外婆家漆黑一片，往常等她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姜云脚步慢下来。

        快到门口依稀看到似乎有人在，姜云有些不确定，又走近了些，一个人靠坐在外婆家大门口一动不动闭目养神，看样子应该是等了很久。

        姜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刚才那种孤独感瞬间消散，看清是谁后姜云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沈季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童年时他是除了小胖以外最好的伙伴，她喜欢沈季的安静善良和好看的脸蛋，沈季大了她一岁，却好像懂好多好多，小学被人孤立，她想自己之所以能无视别人的看法，最多的还是依靠沈季给予她的信念——安知非福？

        她靠着这股信念撑过好多难熬的日子，后来追随沈季就成了她自然而然的目标。不是想这么做，是应该这么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想清楚。

        直到小胖问她是不是打算跟沈季考同一所大学，姜云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其他选择。

        许是沈季给她的感觉太过可靠，她这般生来晦气的人还总妄想追着光跑。

        到现在现实毫不留情给她了一记重拳，打碎了幻想打破希望。姜云也想不如就算了吧，挣扎过太多次了，她也不是总能跌到了再爬起来，这次是真的累了。

        可是却怎么也劝不了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的住再来一次，心乱如麻整整一夜，早上想都没想坐车几十公里去看唐宛南，整整坐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什么，现在看到沈季在门口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

        姜云突然就想像沈季说的一样，再努力一次，也许不会成功，但这些年的努力与支撑总要给它找个结果才行。哪怕再来一次依然没有结果，至少，没有遗憾了。

        姜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昏暗无光。

        “姜云？”姜云还没回神，就被一个带一点点凉意的拥抱包围，淡淡的皂粉香味扑入鼻腔，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季抱着姜云半天没动，被冷风吹的有些晕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白天他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姜云的身影，最后只能坐在门口等着。脑袋里一团乱麻却又什么都不敢想。

        两人相拥谁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久沈季才放开她，却依然拉着她的手腕进了门。

        灯打开才看到她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不知道被什么划到了，隐隐在渗血，眼睛也有些红肿，哭过了吧。

        沈季快速扫了一遍，没有开口问她去哪，打了盆水拧了块毛巾递给她，姜云接过毛巾也不管伤口在哪，拿起就擦。

        沈季叹气，真就一下也不在意疼不疼吗？

        看她洗了两遍还不停手，第三遍要往烂处擦的时候，沈季把毛巾从她手里拿过来，坐在旁边沙发上避开伤口轻轻给她擦拭。

        姜云眨眨眼睛想说自己可以，看他皱眉又只好顺着他的动作扭头，莫名可爱，沈季心里有些想笑。

        洗完脸沈季主动站起来倒水，姜云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沈季的背影低着脑袋抠手指，沈季倒完水进来就看到她垂着脑袋不开心，无端从她的动作看出来一点委屈。

        客厅的时钟哒哒哒跑，洗完脸后气氛突然沉默下来，沈季看她手里不消停的动作，大概猜出来她在焦虑些什么。

        沈季坐在姜云对面，看她跟闹别扭似的一句话不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补习学校在离一中不远，上周已经开学了。”姜云听完猛的抬头，有些急切的看着沈季。

        “我已经给你报名了！”沈季也没吊她胃口，直截了当说道。

        姜云听完松口气，紧接着又冷静下来了。

        沈季看了一眼时间，催促姜云休息，嘱咐她关好门才回家去。

        夜晚姜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坐起来打开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零用钱。

        姜云花钱一直挺仔细，这些年虽说零花钱不多，但省吃俭用下来自己还有一点点积蓄，学费或许够，但生活费就有些勉强了。原以为只要念了大学就可以勤工俭学，也不用再拿姜萍雪的钱，可谁知一直以来供她读书的人是外婆，

        现在外婆不在了，她的亲生父母谁也没提要留她的意思，似乎完全要由她自生自灭了，姜云早就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不过好在舅舅们还许她住在这里，不然真的要无家可归了。

        关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才发觉自己似乎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第二天这种感觉更浓厚了，她不是只有钱的事要操心，外婆一定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供姜云读大学，今年的地都比往年多了些，姜云站在干旱的叶子已经有些打卷的玉米地旁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沈季早上过来又没找到姜云，不过他看到姜云留在桌子上的字条了，顺着小路没走几分钟就到了，老远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躯在弯腰忙碌，一会锄草一会又刨刨土，动作很快，生怕赶不上似的，

        沈季到了跟前她也没顾上说话，眼瞅着可能会影响她干活的速度，沈季只说了让她待会来吃饭的事，便不再打扰她。

        饭前姜云摘了好多已经熟了的果蔬去沈季奶奶家，沈季开口问了她去学校的事，姜云估算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两天可不可以，沈季点头。

        午饭后，姜云又一声不吭扎进地里，走路上的时候姜云想自己现在对学习是不是太儿戏了，不过两天就两天吧，能做多少是多少。

        沈季除了吃饭时候，其他时间基本见不到姜云了，早起晚归大有种要在两天把所有的活都做完的趋势。

        第三天姜云浇完最后一块地，太阳已经下山了，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玉米林，被风吹的沙沙响。姜云还是没忍住擦了把眼泪，自己走了外婆的心血也要糟蹋了。

        在地里流连了很久到天彻底黑了，才不得不往回家走，路上也没行人，姜云不怕有人会看到，悄悄哭了一路。

        一直到了有人家的地方，才拿袖子擦干眼泪，心情低落往家里走。

        到外婆家那道交叉路口时，有人叫住了姜云。

        姜云扭头，看清了是谁，忙把头低下，怕被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吸吸鼻子才小心开口“李阿姨”。

        李爱英在路口等了姜云半天了，这会儿才见她回来，叫她一声，结果看到是自己头也不敢抬。

        心里有些发苦，

        夜晚路口处，李爱英坐在木桩上捡菜，姜云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低头抠地皮。

        刚才是李阿姨主动叫的她，姜云见她不说什么话，也不敢先走，偶尔看看她垂着眼睛认真捡菜，觉得这么陪陪她也不错，就蹲在旁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她。

        李爱英先是没想好怎么说话，见她蹲在旁边也不说话，就默默一块呆着。这样静谧的时光莫名的竟有种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感觉。

        李爱英摘完菜看让她开口是不可能，这孩子也是犟，只好问她“高考完了？”

        姜云摇摇头，又点点头，脑袋更低了些。

        村里最没有秘密，闲聊的时候都把各家家长里短了解了个透彻，她高考没参加早就不是秘密了。

        知道姜云学习好的人倒是不多，更多的是感慨从小看者孩子倒霉到大，以前是嫌弃，现在都有些怜爱了，也太背了些。

        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去去补习。”

        李爱英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心里叹口气，鞋袜都是泥泞，估计一天没少跑，老天也是不公平，坏事专挑着她一个人承受。

        “去了好好学，你外婆家的地我给照看好。”

        “哦”姜云低低应了一声，一秒又秒抬头，不可思议看着李爱英。

        这是李爱英第一次对她露出近慈爱的表情，姜云呐呐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外婆家的家的地我大概都知道在哪，常听她说那些都是给你读大学攒的，你就好好学，重考一次也没什么”

        姜云蹲在路边看着李爱英被黑夜笼罩的背影，默默捂住眼睛。

        姜云回家里收拾东西，跟沈季说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走，有人敲门进来，是沈季。

        姜云指指自己收拾的一个小小背包：“我收拾完了，明天不耽误！”

        沈季笑笑，拉着她坐下来，

        看着她手上被划的一道一道的红口子，问道：“地怎么办？”

        姜云把刚才碰到李阿姨的事讲给他，沈季像是没什么意外点点头，“也好。”

        气氛沉默下来，姜云坐着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说什么都太矫情，现在有了机会，她就该努力就是，不应该想那么多，但是总是悬着心，害怕，触不到底。

        沈季倾身过来抱住她的时候，姜云还是没出息的哭了，沈季轻轻拍拍她的背，“别怕，去了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我在大学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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