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娥尽
沈浪走后，花月朝柳珑打趣道：“我看沈公子好似不大乐意。”
柳珑淡淡道：“他自然是不愿的，他这样的人，随时都会陷入漩涡，同他一道的人免不了吃许多的苦。”
花月道：“你的意思是，那可人儿朱姑娘要遭不少罪？”
柳珑没有否认，花月奇道：“那你不是把那朱姑娘往火坑里推。”
柳珑唇角浮起冷漠的弧度，“这本就是她的命。”
花月听罢，更是大惑不解，正欲发问，楼下就有人高声道：“妈妈，快来看呀。”
花月探身一看，竟是容貌倾城的少女，不是她口中的朱姑娘又是谁！
花月促狭回头道：“你可料到这朱姑娘会来？”
那柳珑早就不见踪迹，禁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扇。
花月笑眯眯同气势汹汹而来的朱七七道：“朱姑娘来寒舍所为何事呢？”
朱七七气汹汹道：“柳珑是不是在这里！”
花月道：“是啦，她方才还在奴身后说话，这会儿竟不见了，你看到那扇窗户了吗，她约莫是从那里跳出去的。”
朱七七忙走过去，窗户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能找得到那柳珑，朱七七毫不气馁，“柳珑住在哪间屋子。”
花月指着拐角最偏僻的房间，“那儿。”
朱七七这才脚步匆忙赶去，她一把推开房门，屋内干净整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没有人住过。
朱七七对花月道：“她还会过来吗？”
花月摇头，“想必不会了吧。”
“她为何躲我？”
花月道：“奴也奇怪，朱姑娘又不是夜叉罗刹，为何小柳要躲着朱姑娘。”
朱七七也不管花月听不听，自顾自道：“我本来没想到她会在这里，是沈浪朝这里来，我才想清楚其中关窍，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见沈浪要避开我…”
“可能同沈公子说的事不宜朱姑娘听见吧。”花月漫不经心道：“朱姑娘放宽心，我同柳珑相识这么久，她一向不爱做伤人心的事。”
朱七七茫然道：“什么伤人心的事？”
花月道：“柳珑的美貌招蜂引蝶极为正常，这洛阳城内的王公子极为迷恋她，她虽对王公子无意，却也未曾开口说过半句伤他心的话，而且她来洛阳，总是要去见见王公子的…”
朱七七忙抓住她的手，“那王公子是谁，他人在哪里？”
花月忙缩回手，“王公子名怜花，洛阳城内的王记棺材铺便是他的产业，朱姑娘若…”她话未说完，朱七七就如一道旋风刮了出去，早不见了身影。
花月捂住嘴巴，吃吃笑了起来。
……
宋娥一早就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被送到了马车里，她从那日咳血后就奇怪了许多，死气沉沉的，像是一条游魂。
白衣少女陪在宋娥身侧，“公子说，今日让姑娘四处游玩一下。”
宋娥道：“怎么，怕我死了？”
还真是不说话像个死人，一说话还不如死了。白衣少女心想。
“宋姑娘可真是有趣，”白衣少女道：“公子是为你着想。”
那马车不知驶了多久，久得宋娥都有了困意，“到底去哪里？”
白衣少女道：“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宋娥没什么兴趣的闭上眼，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推了一把，正是那白衣少女，“到了，宋姑娘请下车。”
宋娥撩开车帘，帘外正站着一个人，那人头戴帷帽，一袭青衣，站在雪里，如粉雕玉琢的玉人。
那人见她下车，轻掀帷帽，露出张艳丽至极的脸，那张脸同宋娥早先房间里的月下愁眉紧锁的女子一模一样。
宋娥看着她，没什么情绪道：“师父。”
她师父，便是柳珑要朱七七寻找的顾惊梦。
“许久不见，小娥。”
宋娥轻轻一笑，“这次我终于下了船，师父也没有拦住我，这次的惩罚是不是把我杀了？”
顾惊梦那张美丽的脸显露出怜悯，“怎么会呢？小娥居然是怎么想的为师？”她朝宋娥走近，宋娥没忍住后退几步，顾惊梦见此笑道：“小娥果然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说到此处，顾惊梦平淡道：“早知道，我就该杀了那金无望。”
宋娥道：“师父只会说些废话，不如现在就去杀了金无望吧。”
顾惊梦道：“可我怕小娥伤心呢。”
宋娥道：“是啦，我也怕我自己伤心，所以杀金无望时，师父不要让我知道。”
顾惊梦好似第一次知道宋娥有这样的性子，摸了摸宋娥的脸，奇道：“你真是我养大的小娥吗？怎的同从前一点也不同了，区区一个金无望能让你改变这么多？”
宋娥推开顾惊梦的手，“我同他相处不过三日，师父也太高看他了吧。”
顾惊梦饶有兴趣道：“那小娥想要我怎么样呢？放了他？”
宋娥道：“师父总也提他，是觉得拿捏住了我的软肋吗？实不相瞒，我同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师父以为我是你吗，为着个男人疯了？”
一道劲风直击宋娥面门，宋娥偏过头避了过去，嘲讽道：“怎的，这下我说到师父痛处了？”
顾惊梦神色冷厉，竟丝毫不顾师徒情谊，对宋娥痛下杀手，宋娥竟也丝毫不怕，站在原地，只等顾惊梦杀了她。
顾惊梦竟也没有犹豫，也不在乎宋娥这幅引颈受戮的模样，疾风骤雨般的一掌拍在宋娥心口上，宋娥一下跌倒在地，竟硬生生的呕出一口血来，顾惊梦只冷冷一笑，第二掌就拍在宋娥后背上，“你为何不躲？”
宋娥惨淡一笑，“我已经厌倦了这牵线木偶的一生，只求一死。”
顾惊梦第三掌硬生生的停在了宋娥面门处，激得宋娥身后风雪狂舞。
“哈哈哈哈哈哈，小娥，你还真是我顾惊梦的好徒弟。”
顾惊梦提起宋娥的衣领，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样子，轻轻道，“来吧，小娥，你还是我的好徒弟。”
宋娥挣扎起来，渐渐的，她在顾惊梦的迷人心魄的眼神下逐渐失去神智，双目失神，全身麻木，而意识，陷入了沉寂深海中。
顾惊梦抱起宋娥，就如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难能的露出点温柔来，然后她脚尖一点，就消失在了这茫茫大雪中。
……
“喂，金无望。”
那声音令金无望迅速的睁开了眼，他下意识道：“宋姑娘？”
宋娥一身笼罩着莹莹辉光，在漆黑的囚笼内，如阳光般照了进来。
“你怎么了…”
金无望直觉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宋娥微微偏头，那是同朱七七一点不同的习惯，她说：“我有告诉过你吧，我不喜欢被人操控的一生。”
金无望竟想到当初海上时，宋娥坐在他面前说过同样的话，“我记得。”
“我已经摆脱这样的人生了，”她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一笑，“我很高兴，虽然我忘记了你，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你要带我离开一切的漩涡，让我去更广阔的地方，虽然没有实现罢了，还因着我被囚禁了，对不起。”
金无望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了，“你要去哪里？”
宋娥道：“我…大概是回家吧。”
金无望道：“你家在哪里？”
宋娥看着他，“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你……”
宋娥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给你看看我本来的样子吧，其实我一直最喜欢我本来的样子，你不要说丑哦。”
金无望点头，“不会的。”
宋娥轻轻松松的笑了下，然后她整个人都成了个极为普通的少女，是那种普普通通的，走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的那种人。
宋娥笑道：“我好看吗？”
金不换道：“不好看。”
宋娥一愣，“虽说长相普通，却也不算丑吧。”
金无望道：“那你就该问我你丑吗，我当然就会说你不丑了。”
宋娥噗嗤一笑，朝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好吧，那我丑吗？”
金无望道：“你怎么会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宋娥听着听着，竟有泪花涌动，“应当是最好看的姑娘。”
金无望点点头。
“那，后会无期了，金无望。”
“后会无期，宋姑娘。”
宋娥含着笑，在他面前如被打散，化为花瓣，落在他发间，脸上，肩上。
金无望醒了，身边的阿堵睡得像个小猪，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不时的还砸砸嘴巴。
金无望伸出手，手心里有一瓣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
那花瓣让他想到了很多年以前，他流落海上，遇到了个叫做宋娥的少女，不过相处三天，她却愁眉不展，那时她师父不在船上，她经他恳求，第一次操刀为人削肉剔骨，他满脸纱布的对她说：“我没有一分钱，只能答应姑娘一件事，替姑娘做了。”
她那时说：“好呀，那你答应我，以后在陆上见到我，无论我性格如何，脾气如何，同谁在一起，无论正邪，你都带我离开，带我去更辽阔广博的天地。”
他说：“好，我答应你。”
她说：“就算我不记得你了…”
“我也答应你。”
“金无望，你是不是在随便敷衍我？”
他道：“我以我的性命起誓，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然后她就笑了，露出了那三天以来最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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