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我太苦了!我一府的美人们啊, 说没就没了!”
艺坊微雨楼中,虞逸抿了口酒,可怜兮兮地哭诉着。
穆柔替她抱不平:“连楚一个黄门侍郎, 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在公主府动手脚,谁给他的胆子!”
虞逸抹了抹泫然欲掉的泪花,“我母后。”
穆柔:……
皇后娘娘啊, 那没事了。
虞逸听不到安慰的话,心里头就更酸了。
“母后为了让连楚规正我平日行为, 特意吩咐钱管家,只要不会伤害到我,公主府随他整顿。可是, 心伤不是伤吗?你们知道我才回宫半个月,美人们就都被送去教坊司的感受吗?我痛,心痛啊!”
感受到虞逸的悲愤,殷娇娇冷静道:“公主若真舍不得,再去教坊司把人领回来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不行我才心痛啊。”虞逸捂着心脏,一句一叹, “你们也知道, 孙棠她们不好读书, 亦不善习武,但于舞乐一事, 她们却学得极快,也颇有兴趣。若只是留在我府中,她们一身的才能, 不就白白浪费了?”
其实, 她原本也有想过, 把那些姑娘们送去教坊司, 毕竟在那里,她们可以被教习得更好,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赚钱。
但教坊司出来的人,是专为皇室献艺的,因此比起才艺天赋,教坊司更是重视出身。
孙棠她们乃贫苦人家出身,又曾流落花街柳巷,按照教坊司的规矩,她们定是进去不得的。
也不知道连楚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把整府的姑娘们都一通送进了教坊司。
虞逸为此又是伤心又是高兴。
伤心自然是因为再也无法日日见到姑娘们了,至于高兴,则是为了那些姑娘们高兴。
比起一直待在公主府当她的金丝雀,于孙棠她们而言,去教坊司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靠山山会倒,人能永远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本事。
穆娇娇不解,“那不是正如公主所愿,公主还烦什么?”
“可离别是需要心里准备的,而我,甚至连个像样的离别都没有。”虞逸一声叹息,“本来我想着靠欣赏美貌转换心情,可现在,我的心灵寄托没了!还是在我最需要她们的时候没了!”
“所以公主以为,我瞒着祖父偷来艺坊是做什么的?”
殷娇娇看不下去她这唉声叹气的颓废样子,给她唤了几个艺坊的头牌美人。
“天下何愁没美人儿了?今日公主尽管放开了心思赏美人。”
虞逸心中一阵感动,“娇娇……”
“当然,钱还得公主自己出。”
虞逸默然。
就不能等她感动完再说吗?
不过,有美人陪伴还是让她很是欣慰的。
微雨楼的才艺在皇城的艺坊中数一数二,乐师舞姬的容貌也是十分出挑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去一府的美人给她的打击太大,虞逸头一回没有了欣赏美人的心思。
听着犹如天籁一般的曲,赏着仙女一般袅娜多姿的舞,她竟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
她一杯一杯喝着酒,不走心地鼓掌叫好。
穆柔和殷娇娇对视一眼,皆看出她的不对劲来。
她们遣散了美人们,殷娇娇问她:“面对美人竟然无动于衷,公主这是病了?”
殷娇娇本是调侃,虞逸却一本正经地回她:“怎么办,我好像真的病了。”
殷娇娇端正坐姿,似乎觉得有些新鲜,“说说,有什么症状?”
虞逸神情严肃,“佳人在前,我却无心欣赏,这病得还不够严重吗?”
“公主最近都这样?”
“不会啊。”虞逸想也没想就道,“和连楚相处时,我就不会这样。”
不仅不会觉得无趣,反而日日都觉得,连楚比之前长得更好,更让她心动了。
“问题不大。”殷娇娇恍然大悟,“公主这是有上心的人,收心了。”
“这问题还不大!”虞逸和穆柔双双惊讶。
“我不会以后越来越不喜欢美人儿了吧?”虞逸绝望哀嚎,“不要啊!那样的生活好无趣!”
殷娇娇懒得理她。
她转而看向穆柔,“公主这般还情有可原,你为何如此激动?”
穆柔犹豫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深陷绝望不可自拔的虞逸身上一瞬,而后迅速收回目光。
片刻后,她才向殷娇娇缓缓道出心中所虑:“你别忘了,连楚可是燕国公之子,公主对他上心,之后万一他把公主吃得死死的,利用公主行奸恶之事怎么办?”
“你又不是其他人,多年下来,你还不了解公主吗?即便让公主再投十次胎,她也不会轻易受人利用。更何况……”殷娇娇轻笑一声,别有深意,“看似是公主被拿捏,但真正被吃得死死的人,还保不准是谁呢。”
穆柔似懂非懂,心中尚有疑虑。
虞逸适时地凑过身来,笑眯眯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夸我聪明。”
穆柔顿时没有了忧虑的心思,与殷娇娇异口同声地否认:“没有,完全没有!”
因着虞逸没了看美人儿的兴致,三人早早便决定散场。
她们行至楼梯边,正准备下楼,忽然听得下一层有人正要上楼。
她们的雅间在顶层,人少,是以来者的交谈声很顺利地落入她们的耳中。
“我等终于将殿下盼回皇城,今日定要喝个不醉不休!”
“浅酌几杯即可,几位大人莫要忘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后者这温润如泉水一般的声音,正是承王。
穆柔轻声问道:“好像是承王殿下,我们要不要……”
话尚未说完,她身子一歪,被虞逸和殷娇娇拽到了一边。
沉稳的脚步声向上迈进,承王一行人经过拐角处,向最里面的雅间走去。
当脚步声消失在尽头后,虞逸几人自一空厢房里探出脑袋,确认廊中有没有人。
穆柔满脸疑问:“好端端的,我们为何要避着承王殿下?”
殷娇娇正色回答:“承王曾到殷府见我祖父,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万一被承王瞧见我在微雨楼,把这事说给祖父听,我定是要把这事甩给公主的。到时候,公主就完了。”
虞逸:“……娇娇还真是贴心。”
“那么公主呢?”
虞逸轻叹一声,道出苦衷:“小皇叔昨夜就回来了。他一回皇城就去面见了父皇,就王府中有奸细一事,向父皇请罪,并主动请旨去往靖夷,助边疆将士对抗西瑜,以此将功折罪。”
听到这儿,穆柔露出艳羡的眼神,“真好啊。”
她出身将门,自记事起,她就一直想要同她的父兄一样,征战沙场,为国建功。
奈何她身为女儿身,平日里只是和男儿一样练习武艺,就会惹来他人非议,让穆府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她也算是幸运的,她的父兄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见她喜欢舞刀弄枪,便随着她舞弄,只是他们常年不在身边,他们的支持对她而言太过遥远。
而且,即便有父兄的支持,她也不能跟随他们征战沙场。
父兄累年驻军在外,为了保护皇城内穆家的名声,她不得不在平时与外人来往时,掩藏起令她自豪的一身本事,只能学着其他贵女,做出温柔可人的假象。
那几年,她过得痛苦而忧郁。
事情的转变,是某一日,皇后请了官家夫人小姐一同进宫赏花。
她被酒水打湿了衣裳,皇后贴心,特让人带她去寝宫中换一身衣裳。
在等衣裳送来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一向端庄华贵的皇后的寝宫中,竟然供着一把宝剑。
爱武之人,也爱神兵利器。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宝剑,鬼使神差地,她就向它伸出手去,想要感受一下宝剑的气息。
但理智及时回笼,那是皇后之物,即便只是摸一摸,也是大不敬之罪。
她收回了手,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妙的声音。
“你真识货,这是母后最喜欢的剑,你要不要舞舞看?”
穆柔惊了一惊,倏地回过头去。
那时候的虞逸和穆柔体形相近,得知穆柔需要衣裳后,便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送来。
她把衣裳放到一边,亲自取下宝剑,交到了愣神的穆柔手中。
“母后说,你父兄都是大岐的英雄,虎父无犬女,你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虞逸说着,向穆柔手上看去,“你掌心有茧,应当是握枪剑而生的吧?所以,你可别说你不会,就此推脱啊!”
她堵了穆柔的后话,不由分说,拉过穆柔来到院子里。
“穆柔,我最喜欢看美人用剑了,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用着央求的态度,让穆柔蠢蠢欲动,无法拒绝。
那一夜,穆柔浸浴在月光下,尽情放纵,剑势如虹,仿佛要刺破出生以来活在别人眼中的自己。
就像那一夜一样,虞逸看出了她的心结。
虞逸抚上她的手,边占着便宜边道:“你一定有机会上战场的。”
这在别人听来十分荒唐的话,却因为出自虞逸的口中,让穆柔深信不疑。
她充满期待地点了点头,而后扯回被自己歪走的正题:“所以,承王请旨,与公主有何关系?”
虞逸神情立变,颇为惆怅:“问题是父皇拒绝了。以我小皇叔的性子,先后经历黎州和奸细两事,他本就不快,现在又请命被拒,他定会觉得失去了父皇的信任。而好巧不巧,那两件事都间接与我有关,现在见着我,只会让他联想到那两件事,在我面前,他又定会强颜欢笑,我何必给他找不自在呢?”
殷娇娇闻言,深深地看了眼虞逸,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虞逸在承王的事情上,总是十分小心谨慎。
但虞逸不肯多说,她也就不好多问。
三人闲扯间,就已走到了楼下。
微雨楼门口,马车已候在门外。
虞逸依依不舍:“你们真的不陪我回公主府吗?你们舍得让我独守空房吗?”
那日,小叶是从教坊司偷偷跑回公主府的。
为了见虞逸一面,她还翘了教坊司的教习。
她在公主府陪了虞逸两天,就被发现了,然后不甘地被捉回了教坊司。
现在整个公主府,从前的那些姑娘们,当真是一个都没有了。
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再也没有美人陪伴,虞逸就忍不住伤春悲秋,心痛得紧。
殷娇娇抬眼看她,忽然眼中狡黠眸光一闪。
她微弯唇角,“公主想开点儿,反正现在除了连侍郎,再漂亮的美人都入不了公主的眼,有没有美人于公主而言又有何异?”
虞逸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话音落下,忽然,她心头一惊。
她们三人相处时,她们很少会使用尊称,可方才殷娇娇没有直呼连楚名字,而是道了连侍郎……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
随后,她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去,就见连楚,正在几步之外,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原来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入得了公主的眼了啊。”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
得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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