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劫狱
暮鼓敲过，如万钰彤所言，海棠苑内的仆妇恭敬地收拾完晚膳的杯碟，沉默地如潮水般从庭院内退走。
殷梳坐在妆奁前，白皙的手指握着沾了栀子梳头水的青檀梳篦在发间轻巧地跳动着，柔软的垂髻从发顶流下乖巧地垂在胸口。
她从镜子里看到倒映出的万钰彤，她跪坐在蒲团上，暖黄的灯火在她面前跳动，厚重的垂蔓上照下她紧绷的影子。
“万姐姐，你是在紧张吗？”殷梳和她搭话。
“没有。”万钰彤轻声开口否认。
殷梳没有追问，她捏着发尾一下一下地梳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铜镜里倒映出这个房间的样子。
庞管事说这个海棠苑是万家大公子的故宅，看着屋内的陈设布置也能看出这个庭院的曾经的主人身份高贵，品位不凡。
殷梳在这住了一日，发觉这个院子除了她和万钰彤待的这间屋子外，其余几间都久未有人居住的痕迹，两侧的厢房更是上了锁，而这丹楹刻桷间又处处透出似有若无的怪异。
于是她开口问道：“万姐姐，我听说这个海棠苑以前住的是上任家主的大公子，他是个什么人，真的勾结了魔教吗？”
为便于晚上的计划，也因为殷梳不喜欢这股沉闷，她将这房间正中的厚缎拉了起来，带着温热的晚风也得以从窗扉间溜进屋内，吹动万钰彤身后的纱幔。帘子上万钰彤的影子似乎也随之晃动，她开口回答：“我父亲与我大伯兄弟二人不算亲近，我也与这位堂哥不熟悉。他是反叛之人，在我们万家严令不可提起。”
殷梳点了点头，良久，她又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她问：“万姐姐，你们家有很多蓝雾树，你也喜欢这种花吗？”
这个问题万钰彤回答得很快，她声音里也有了些笑意，她肯定道：“是的，见到蓝楹花我就心生欢喜。”
远处传来第一更钟声，而近处旋起穿林打叶的风声。
“有人来了。”万钰彤低声告诉殷梳，然后起身朝门外走去。
殷梳抬手拿起灯罩熄灭了烛火，她跟上万钰彤，并建议道：“我们直接到暗门那去，他听到动静，便会知道去那接我们。”
她随着万钰彤走到后院，万钰彤伸手拂开饶墙的枝叶，露出一个隐蔽的门。
万钰彤伸手敲在门扇上，万籁俱静，指节敲击声格外清晰。墙外另一端除了风声窸窣，仿佛没有人存在。
殷梳走上前，也用指弓敲了敲门背，小声问：“有人在吗？”
墙外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
于是她用力推开门，皎洁的月光从黑云后透了出来照进了这个院子，明亮如霜的萤光下，那个芝兰玉树般的身影踏夜而来。
“殷姑娘，你没事吧？”他躬下身，语气温柔带着几分急切。
看到一旁的万钰彤，须纵酒又问了一遍：“你们没事吧？”
“快走。”殷梳用手肘怼了怼他，另一只手拉着万钰彤，一行人轻轻合上了门，悄悄地离开身后这座深锁的庭院。
三人的身影隐入万家堡绿荫蓬茸中。
殷梳被万钰彤携着在浅草地上快速掠动，风掣雷行间她抽空问须纵酒：“地牢那边都摸清楚了吗？”
“嗯，大概知道如何进去。”
她又转头问万钰彤：“万姐姐，地牢守卫如何轮岗你清楚吗？”
“地牢的布防这几天大概是会稍作调整，但是大抵是什么规律我都清楚。”
得了他们两个的回答，殷梳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埋头只专心地赶路。不过几个起落间，他们就赶到了地牢前，借着地势遮掩，伏在山丘后观察底下的动向。
顺着夜色，众人凭着敏锐的眼力看到地牢门前两点橙红的火光交替来回着，地牢两侧高耸着青黝垣墙，从外看不出里面的境况。
殷梳抬眸看了看天幕，然后看向身边少年郎的侧脸，轻声说：“去吧，去把我堂哥带出来。”
须纵酒单脚踩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树根上，蓄势待发。
万钰彤在心中计算了一番，开口道：“地牢里的守卫向来是两面对称，我同你一起进去，我们一左一右围进去找殷盟主，然后一起把他救出来。”
如此安排十分周密，但须纵酒面露犹豫，他看向殷梳。
“我们不能把殷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万钰彤马上也想到了这一点，如今以他们的处境，她们私自离开海棠苑原本就随时可能被人发现。若此时殷梳在这里被人发现，无论那人是万家堡的弟子，或是其他世家中人，甚至有可能是环伺在暗处的魔教中人，后果都难以预料，所以她难以不认同须纵酒的担忧。
而殷梳满不在乎地说：“你们两个人快去快回，不过就一会的功夫，能出什么事？”
见须纵酒还立在原地不动，她伸出手指杵了他一下道：“迟则生变，快去吧！”
见殷梳坚持，须纵酒叮嘱了她小心后，和万钰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朝山丘下的地牢飞纵了过去。
须纵酒身如流云沿着上次几位师弟发现的那个气窗跃入了地牢内，悄无声息地落在干枯的稻草上。他屏住气息，余光看到两个守卫的衣角消失在走道尽头，他一掌按在地上借力跃起，衣袍擦在砖面上沿着地牢内纵排的牢房扫了出去。
很快他便寻到了殷莫辞，他两指用力捏断了门锁，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察觉到来人，殷莫辞从身后被绑着的木桩中抬起头。
纵使有过心理准备，但须纵酒看清牢内的情形还是吃了一惊。殷莫辞那张平日里冠玉般白净的面庞此时布满了血污，而他全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胸口一处更是触目惊心深可见骨。
“你？”殷莫辞惊诧万分地张开嘴，声如蚊呐。
须纵酒故技重施捏断了困住殷莫辞的四根铁链，一把扶住从木桩上跌下来的殷莫辞。而此时万钰彤也赶到，和须纵酒一左一右支撑住殷莫辞伤痕累累的身体。
殷莫辞又吃了一惊，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疑问：“你们……来干什么？”
须纵酒没有回答他，快速在他胸前点了几个穴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扶着他喂了下去。
“从我那边走，那边有个暗门方便我们带着他。”万钰彤快速说道。
须纵酒点头，和万钰彤相互配合着架着殷莫辞就要往外走。
殷莫辞猜到了他们的意图，虽是心里仍不太认同，但如今也只能随着他们，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他们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墙之外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闷响。众人均是一怔，想到还等在地牢外的殷梳，须纵酒心里一跳，手脚的动作愈发流利起来。
他们带着殷莫辞有惊无险地绕开地牢的守卫，回到了之前和殷梳分开的地方。
“殷姑娘！”须纵酒急切地低喊了一声。
殷梳蹲在一块能遮挡一人的青石后，听到他们的动静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到发亮。
她喜悦地看着他们，忙站起来迎了过来，待看清了殷莫辞的境况后倒抽了一口冷气，从齿缝间嘶了一声。
她眼里瞬间涌上一层水雾，手指犹豫不前地浮在殷莫辞的伤口上不敢直接去碰，咬着后槽牙恨声说：“他们竟然敢下这样的狠手，等你们查明了真相定要叫他们好看！”
殷莫辞抬起眼，目色幽深地看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万钰彤提醒道。
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沿着万家堡的小道走到僻静之处，直接从后山翻了出去。
天地空阔，月色茫茫，然而此时此刻却不知何处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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