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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挣脱


刀剑相接,众人立即辨出这一回的来人都是来自湮春楼。

        其余人已经混战了至一处,而殷梳稳立在战局之中,目光紧锁着对面顺坡而下立在她面前一位胸前覆着铁胄,双腕带着黑铁刺手环一脸煞气的年轻男子。

        她斜着一双杏子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当着他的面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了翦春剑。

        那男子被她放肆的神情激怒,飞身扑了下来,抡着双拳朝她头上劈去。

        殷梳游刃有余地和他过了几招,仍姿态散漫地睨着他:“兀鹫,你果真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兀鹫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双手挥着坚不可摧的铁刺手环相撞,凝聚内力朝殷梳逼了过去。

        他鼻孔喷气,恶狠狠地低喊:“你这个叛徒,还敢冒犯东堂主,对堂主不敬!今日必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殷梳旋身而起,骤然发力,一息间剑尖已然点在他手上的铁环上。

        她嫣然一笑,问:“你能拿我如何呢?”

        兀鹫面色憋得铁青,殷梳却收了剑,似好心般关心提醒他道:“不会吧,赫连碧真的是派你来杀我的?他怎么这样为难你?应该是吩咐了你别的事吧?”

        此地为小杏村远郊,兀鹫带人守在他们回小杏村的必经之路上,用意不言而明。

        他们这次带的人应当是湮春楼内门高阶弟子,功力比往日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都要高上不少。且这些人身形鬼魅,步法玄妙,交手间也并不求击败敌人,而是缠得对方无法脱身。

        须纵酒等人和他们周旋片刻后便有些摸清了他们的功法,开始专挑他们的弱处猛攻。这些弟子眼见不敌竟还能应机立变,又摆了一个网阵继续缠着他们,微妙地将他们的位置和殷梳隔了开来。

        兀鹫极不甘心地瞪了眼殷梳,转而朝人群大喊道:“你们去小杏村不过是想知道当年平陵山一战的真相,如此舍近求远迂回曲折不如和我们一起回湮春楼,我们教主会告诉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梳原本以为他不过也是想将殷莫辞等人带回湮春楼,顶多会想用伽华圣典和丹谱诱之,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你胡说什么?平陵山一战时教主才几岁,他能知道什么?你们编也要编个像样的理由出来!”

        与此同时殷莫辞一剑逼退了几个纠缠他的湮春楼弟子,直接拒绝道:“不必了!”

        兀鹫嗤了一声,也无意与多她争辩,颇暴躁地喊道:“我才不管你们爱信不信!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

        他突然紧握双拳,周身真气暴涨,殷梳未有防备而被他逼退了几步。他看着殷梳邪笑一声,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快速放在嘴边吹了一声。

        凄厉的枭叫穿透天际。

        殷梳霎时五内俱焚,她面色煞白,感觉后背仿佛被刺入了千万根冰针,但胸口却涌上一股能焚毁天地的火焰,如同一只手在她体内乱抓,想捣烂她的五脏六腑。

        这彻心彻骨的痛苦令她一时间被抽空了力气,她身体跌落,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握着剑深深插入泥里。

        兀鹫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得意地下达了命令:“制服殷莫辞,带他和我们一起回去!”

        殷梳用力地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她茫然地睁着眼睛,眼前是一片灰雾。她只能看到兀鹫嘴唇的蓊动接收到他的指令,并不能真切地听到他的声音。

        天地万物的声音全部离她远去,而她身边的一切,她渴望的、她想抓住想珍惜想保护的东西,也统统碎成了粉末消散开来。

        她身体里那个肮脏而熟悉的声音又借机从她脑子里钻了出来,张狂地堵住了她的耳朵,对她趾高气扬地呐喊:“你摆脱不掉我的,我们才是一体的,不是吗?嘻嘻!”

        天塌地陷之前,有一道身影拨开刀光剑影,为她一人而来。

        那个人双手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热度从他掌心透过她的衣衫传到她僵硬的四肢上。

        他剑眉星目间此时布满了焦灼和惧怕,他也在她耳边大喊着什么,可惜她无法听见。

        兀鹫十分不悦地看着他们两个,有些嫌须纵酒碍事,便催促道:“翦春,你还在等什么,先把他杀了!”

        须纵酒握着她的双肩,再也无法维持君子风度地怒目圆瞪怒斥道:“你闭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手里的一把剑!”

        殷梳突然伸出了手,她握住了自己的剑刃。

        血肉绽开的疼痛让她获得了一丝清明,须纵酒吓得魂不附体,按住她的手腕,急道:“你干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

        殷梳不管不顾地握着剑刃,她冰冷的身体里竟能流出这般温热的血,这血液顺着剑刃淌了下去,尤其是路过剑身刻着剑名的位置时好似是被吸进去了一般。“翦春”二字更加凸显了出来,红得有些诡异刺眼。

        她抬起头,双眸也已经是一片猩红。兀鹫看着她这一副狼狈不堪但野性迸发的样子,心底有些发毛。他举起陶笛,还准备再吹一下时,一道劲力朝他打了过来。

        陶笛顷刻破碎,他持笛的手被震得半晌没了知觉。

        殷梳撑着剑站起身来,她摇摇晃晃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挣开了须纵酒,剑尖直指向兀鹫。

        此刻她体内气血翻涌真气乱窜,违逆施毒人意志者,浑身经脉逆行。

        她嘴角勾起一丝乖戾的笑意,左手缓缓抬了起来,掌心凝聚着翻涌的真气。

        兀鹫面色大变。

        他依仗着手里有陶笛,来之前信心满满一定可以拿捏住殷梳。但没料想到她能忍住毒性攻心,违逆了不由人后此刻居然还能运功!

        他是东堂赫连碧手下,在湮春楼算有些地位,故而曾经隐隐约约听说过西堂堂主的徒弟得了教主的赏识,修炼过……那个功法。这个传闻他初听到时嗤之以鼻,完全不放在心上。

        山野间的砂石和碎叶被狂风呼啸着卷了起来,爆发着惊人的力量如利刃般朝他兜头盖脸地割了过来,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细长的血口子。

        他骇然地后知后觉,那个传闻竟是真的。

        眼前的少女衣袖灌满了风,空洞而脆弱的瞳孔里倒映着一片红色,在她的睥睨下万物都是伏在她脚边生死不值一提的蝼蚁。

        这染了血的天真,可堪致命的美丽。

        兀鹫施展出毕生的功力,只想从眼前这场单方面的厮杀中逃脱。殷梳一把掷出剑截住了他的后路,转瞬间扑到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胸口。

        兀鹫吃痛,殷梳又伸手接住回旋的剑,断然在他左臂割开一道口子。

        她张开嘴,断断续续的句子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你们……休想……再……控制我!”

        场面急转直下,其余的湮春楼弟子已经顾不上纠缠殷莫辞等人,一齐回到兀鹫面前结阵攻向殷梳。

        须纵酒全力斩出一刀,将众人逼退。

        他上前接住殷梳轻飘飘的身体,挥刀朝兀鹫怒骂道:“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带着你的人快滚!”

        兀鹫威风扫地,一挥手:“走!”

        伏兵退去,须纵酒抱着殷梳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为她输送着真气,颤抖着声音说:“你感觉怎么样?坚持一下,不会有事的!”

        殷莫辞和万钰彤也围在她的身边,仔细查看她的情况。

        万钰彤按着她的手腕,焦急道:“这是毒发了吗?她脉象乱得厉害!”

        “瓶……子……”殷梳撑着眼皮,气若游丝道,“药……”

        众人侧耳仔细辩听了一会,须纵酒眼睛一亮,问她:“你是说你身上有药吗?”

        众人期待地看着她。

        殷梳感觉自己靠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手臂上,汩汩的鲜血从她的嘴角冒出来又被人轻柔地拿着巾帕拭去。

        她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心里想着原来彻底违逆施毒者后是这种滋味。

        她的神智愈发恍惚,但周遭的身影却清晰了起来。她四肢的力气在一点点丧失,但莫名而新奇的喜悦却悄悄注入她的心田,为她残破的身体赋予了新的力量。

        她完全放松地躺在她的新天地之中,觉得自己终于赢得了一场完完全全的胜仗。

        “我……没事……”在血光彻底侵蚀她视野之前,她扯开一个幸福的笑。

        万钰彤见状不管不顾地伸手入她怀中摸了一会,掏出了一个青瓷瓶子。她拔出瓶塞,倒出一颗药丸在鼻下闻了一下,有些犹豫道:“似乎真是一种疗伤药,但是里面有几味成分我完全辨不出是什么,要喂她服下吗?”

        殷莫辞闻言接了过去,也辨认了一番,同样有些拿不准主意。

        须纵酒还在为她输送真气,他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殷梳,一咬牙:“她既随身带着,刚刚又提到,应该是解药,服吧!”

        万钰彤点点头,将手中药丸捏成细粉,又接过殷莫辞递来的水囊,小心地扶着殷梳下颌喂她吃了下去。

        片刻后,万钰彤按着殷梳的手腕,惊喜地说:“她的脉息开始平稳了,这个药果真有效!”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殷梳情况转安,众人背上她拍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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