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易命
他们四目相对,在探寻的目光中仿佛完全洞察了彼此。
须纵酒带上药室的门,朝他走了过去。
须纵酒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先关切道:“谷兄没事吧?你刚刚去哪了?”
谷云间整个人浸泡在浓稠的暮色中,须纵酒站在他面前,感受到他身上竟散发出一股心如死灰的颓气。
谷云间身体晃了晃,似才回过神,开口:“抱歉,我刚刚在处理一些事情,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山。”
须纵酒以为他是因为看到前山被毁才如此神态,于是带着几分歉意开口:“是我们给你来麻烦了,那些闯山的是清玉宫的人,现在已经被我们重新困在迷阵里。这几日我们会尽快将他们处置完,只是此地已经不安全了,恐怕谷兄要尽快打算,离开此地再觅他处。”
谷云间眼皮都未动一下,浑然不在意地开口:“无妨,这些年颠沛流离,我早已经习惯了。”
须纵酒默然,他想问他关于殷梳体内不由人的事情,又不知从何问起。谷云间是医者,且肯定早就知道不由人的内情,与他探讨不算违背对殷梳的承诺。
谷云间见他欲言又止,方才也看到药室内的情形,如何猜不到他是想问什么。他垂下眼神,看到须纵酒袖中凝着血迹的手指,冷声问:“你都猜到了?”
走出药室后,须纵酒难以再维持在殷梳面前平和的伪装。他内心气苦焦躁得打转,闻言也不再和谷云间兜圈子,直接问:“这就是她体内的毒难解的原因吗?”
谷云间睨着他,终于冷笑了一声。
他背着手反问:“你知道湮春楼是怎么控制不听话的门人的吗?”
须纵酒不愿意去猜,但为了知道解毒之法,不得不眉心揪起说:“不由人?”
谷云间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差不多吧,你之前多多少少应该也知道了,湮春楼会用毒来控制不听话的门人。他们中了毒之后就无法忤逆施毒者的意思,更严重的还会被控制心智,就是不由人。”
这个须纵酒已经从殷梳那得知,他想了想,问:“之前在临安有个叫摧心肝的邪魔专门挑闺阁女子下手,被害人全身血液流干,这与不由人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谷云间快速回答了他,“不由人需要血入药,而湮春楼定期给门人压制毒性的解药中也必须要用到纯洁的处子血,所以不由人堪称当世第一邪毒。”
须纵酒握紧拳头,完全不顾伤口扯痛怒骂道:“湮春楼真是……真是罔顾伦常、丧心病狂!”
谷云深面无表情,借着说:“所以你刚刚用了你自己的血也能压制她的毒性,须少侠的确机敏果断,救了她一命。”
须纵酒心中十分庆幸,说:“刚刚情况实在紧急,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斗胆一试。”
说完这个,须纵酒忽然就想到之前他在药室翻找药材一事,忙拱手致歉:“方才我还擅动了你的药室,还请谷兄原谅则个。”
谷云间抬了抬手虚扶了他一把,说:“人命关天,这等细枝末节之事不必再提。”
得他谅解,须纵酒放下心口一块石头。他再次回想谷云间刚刚的话,细细品味了番,试着问:“谷兄之前说不由人难解,是不是因为缺少制作解药的血液?”
谷云间眼神闪了闪,模棱两可道:“若我说是呢?”
须纵酒摊开手掌露出还未结痂的伤口说:“那尽管取用我的血。”
谷云间眼神淡淡地掠过他的手掌看着他的眼睛,开口:“若我说如果要解毒的话,这个被取血的人必然要付出性命,你也愿意吗?”
他双眼状似漫不经心,实际牢牢锁着须纵酒的每一丝反应。
只见须纵酒俊脸闪过一瞬的迷茫,片刻后恢复了清明,他有些急切地回答:“我愿意。”
“只不过……”他面露难色。
只不过他刚刚承诺殷梳的会随时出现在她能看见的地方,就要食言了。
谷云间不发一言,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须纵酒深吸一口气,极为坚定地说:“只不过要给我一两天时间安排一下,这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谷云间一怔,继而反应了过来。须纵酒嘴里说的这个“她”,指的是殷梳。
他需要一点时间为他的彻底消失做一个合理铺垫。
他再次朝谷云间拱手道:“烦请谷兄到时也千万不要告诉她是如何解毒的。”
谷云间像见了鬼一样用完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他问:“你竟然愿意为一个魔教女子放弃性命?那你父母之仇你也放下了吗?”
闻言须纵酒轻轻笑了一声,他长身玉立,目望远空,悠然道:“若我不在了,我的朋友们也不会放弃追寻当年之事的真相和找出幕后之人。只要真相能水落石出,到那一天我父母之仇自然也就随之解开了。”
谷云间莫名一哽,他有些烦躁地垂下头说:“我与你说笑的,我早已找到解毒之法。我是医师,怎么会做出一命换一命的荒唐事。”
须纵酒一愣,他有些怀疑:“当真?”
“自然。”谷云间目光闪躲,接着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虽放血压制了殷姑娘的毒性,但她这次毒发凶猛,我一会还得再去看看。我给你点外伤药,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须纵酒致谢后,实在忍不住疑惑又问道:“我们探寻的这段日子,也发现了绛都春不少隐情。祁氏曾经也是不坠傲骨的名门世家,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阴损毒辣的湮春楼?”
谷云间沉默半晌,幽幽开口:“世事翻覆,人心易变。二十年沧海桑田或许早已物是人非,其中的曲折我也不知。”
“我们会查到的。”须纵酒捏着拳头,定声道,“如今湮春楼恶贯满盈,万死难偿。但恶是恶,义是义,发生过的一切都要明晰。”
谷云间未予评价,催促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见须纵酒不动,他提醒:“等她醒来,想起你放血的事情,又看到你一脸憔悴,定会自责。”
这句话立即拿住了须纵酒,他朝谷云间再三致谢后转身离去。
谷云间在原地又立了一刻,抬脚朝药室走去。
药室中,殷梳又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次她梦中的场景变成了一间雅致的小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看了就叫人心生欢喜的红。
屋内红纱如云,一对龙凤花烛燃着昏暧的光,而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绣着戏水鸳鸯的绸缎红被上。
……竟然是个新房?
殷梳发觉自己身上着的华美的凤冠霞帔,震撼到头脑空白了几秒。
她强令自己冷静了下来,先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喜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却直接撞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抬起头,看到来人也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褂,身型修长挺拔,却依然看不清脸。
殷梳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许多,她抓着这男子的肩膀往下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谁。
她听到这男子低笑了一声,依然是梦里出现的那个温柔的声音。他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发丝绕到她而后,音调比平时听到得要喜悦上扬一点:“怎么了?就这么一会也坐不住吗?”
殷梳张开嘴,然而她在梦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这男子温柔地牵到桌前,由着他扶着坐下。
男子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在她耳边低声吟咏:“合卺之后,我们就能永不分离。”
殷梳对当下的状况感到一头雾水,但梦中的她已经伸出手拿起了那个酒杯。
此刻正是良辰美景,花朝月夜。
但她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这难道也是她的记忆?她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就在杯盏相碰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钝痛,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
她睁开眼睛,看到谷云间正握着她的手腕给她施针。
她怔怔地看着谷云间,片刻后心神才彻底回笼,挣扎着就要起身。
谷云间发觉她醒了,他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继续专心致志地下针。感受到殷梳动作,才开口道:“冷静些,别乱动。”
殷梳心乱如麻,闻言她僵硬地继续躺着,急得快要哭出来:“谷药师……谷药师,我又做了个梦!”
谷云间动了动眼皮,他收了针才慢吞吞地看向殷梳,问:“什么梦?”
殷梳有些莫名地难以启齿,她咬着后槽牙开口:“我梦到……我梦到我在喜堂里,好像在和一个男人拜堂成亲……”
谷云间动作一顿,但他嘴里说出的话语气像谈论喝水吃饭一样自然:“一个梦罢了,何必如此惊慌。”
殷梳六神无主间,没有察觉谷云间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坐起身抓住谷云间的衣袖,惶然追问:“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谷药师,这是不是我丢失的记忆?”
谷云间面色幽暗地与她对视,一双含着碎星的杏子眼茫然地看着他,摇摇欲坠地问:“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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