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条船
殷梳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在海面上飘荡。
她仿佛是躺在一条船上,随着涛涛的海浪一同晃晃悠悠,间或有不带几分温度的日光盖在她身上。
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夜的更替,她仅残留一丝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意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撑开了眼皮,眼前正对着高高支起的窗舷。
窗外是清波绿水,两侧黝黑的山峦徐徐后退。
她竟真的在一条船上。
她不是应该在洛丘吗,或者不应该是落入了某个门派手中吗?殷梳愣了片刻,与此同时她侧耳听到身后窸窣的响动声,连忙眯起眼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暗中尝试着运行内力。
经脉间略有滞涩,但运功基本无碍,她粗略感觉身体大抵已经恢复了六七分。
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停在她脑后,霎时间她猛地翻身而起攫住探过来的手腕,扣住了来人的脉门。
但四目相对后,殷梳不禁哑然。来者是个面目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子,摸着这女子的脉殷梳笃定她并不会武功。此刻这女子显然被殷梳这举动吓了一大跳,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仔细打量着这女子,她眉目和善,伸过来的手里还捏着一块浸着清水的布帛,看来是准备照顾她。
殷梳又迅速环视四周,这个船舱布置精致讲究,床榻边摆着燎炉向她呼出热气,暖风送到她鼻下还能嗅到浓淡合宜的香桂味道。这样的情景似乎印证了她心中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她竟然为人所救,且这个人似乎是在悉心照料她。
可是会有什么人会救她呢?殷梳迟疑,她卸下了指尖的力气开口问面前的女子:“这段时间是你在照顾我吗?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出声之后殷梳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不禁干咳了两声。
女子抽出手扶住她:“姑娘,你昏睡很多天了,快躺回去我帮你再检查一下。”
殷梳没有动,她敏锐地察觉到船舱外似乎有人。而这个人功力深厚,她之前还未能察觉到,直到她发出咳嗽声后这人才漏出了一点气息。
那女子见殷梳蹙着眉头并不动弹,连忙又解释:“姑娘,我叫雯娘,是个医女,是你的朋友雇我来照顾你的。”
“我的朋友?”闻言殷梳更加诧异,她不顾雯娘的劝阻转身下了床。双脚刚踩在地上时差点因发不出力气跌了回去,她缓了口气扶着床沿渐渐站了起来。
殷梳一步一步往船舱外走着,她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袖管,此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虽然看眼下的状况外面这个人大概率是友非敌,但她还是暗中从舱门悬着的竹篾中取下了几根扎骨捏在指间。
她掀开竹帘,立在船舷上的那个人闻声也侧过身来看向她。这个男人通身气质冷硬,姿态傲慢,虽然皮相上乘但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待看清这张熟悉的脸,殷梳不由呆立在原地。她在心里想过好几种可能,但万万没想过会是这个人,极其诧异之中她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张昊天目光落在了她藏在袖中的手上,凉凉地开口:“殷姑娘,你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
听到这更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腔调,殷梳竟反而松了口气。她丢掉手里的竹片,学着他的样子撇嘴说:“我可没有求着要你救我。”
张昊天不由一哽,随即他又讥诮地开口:“也不知道是谁,被一群烂鱼臭虾打成那样。要不是我好心,你现在还不知道会待在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地牢里被招呼得满地找头呢?”
听他提起围攻洛丘的那群人,殷梳憋着一口气,恶声恶气地呛张昊天:“你懂什么!”
张昊天嘁了一声,他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殷梳:“我怎么不懂?殷姑娘敢于以少博多已经远胜多人,说不定你就正在盼着能以身犯险深入敌营,这份勇气真令张某佩服!”
殷梳没想到他竟能点中自己的想法,她重新看了眼张昊天,小声嘟囔:“知道你还多管闲事,充好人。”
张昊天无所谓地耸肩,朝着一望无垠的江面向她抬手示意:“现在回去也不迟,请便。”
殷梳被张昊天噎住,此时一名劲装年轻男子从船舷的另一边朝他们走了过来。殷梳眼神微闪,她在临安见过这个人,当时他分明是跟在别的门派弟子身后,原来他竟是缇月山庄的人、是张昊天的亲信。
这男子见到殷梳清醒地站在面前也微微一愣,又见张昊天对他颔首,便面不斜视地走到张昊天面前将手中的信简递给了他。
殷梳抿紧嘴唇,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瞥向张昊天手中缓缓展开的信笺,心头盘亘着无数个疑问——
经过刚刚的试探她已经可以推测出洛丘被围攻的那日张昊天分明也在场,混战之时他必然躲在暗中观察,大概是在她昏迷之后才从众门派手中救下了她。可张昊天为什么要救她?他那天为什么要去洛丘?为什么洛丘混战时缇月山庄作壁上观?张昊天是对常乐宗有什么目的、还是对她有什么目的?那天后来洛丘又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敛怀……他还好吗?
她梳理这些思绪不过一弹指顷,在张昊天看完传信抬起头时她面上已经丝毫不显,眼里仅充斥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张昊天抬眉,示意她可以发问。
殷梳决定先承下张昊天救她的这份人情,她看了眼四周的环境软下语气又试探着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张昊天随口就答:“我当然是要回漠北,顺便这一路四处找找丘山宗主。”
殷梳眼睛一亮,她忍不住抬起脚步跑到张昊天面前有些急切地问:“你已经知道丘山宗主在哪里了?”
“不知道,所以要去找。”张昊天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瞥了眼殷梳明显失落下去的脸色,意有所指地又开口:“看不出你还这么关心丘山宗主。”
殷梳心里警铃大作,她当然听出张昊天的言外之意。想必张昊天心中也有许多疑问,或许他也非常急切地想知道洛丘那天发生那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很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那日在洛丘要……要做出那样的事情。
殷梳脸色冷了下去,她压抑着心底涌动的痛意含糊地反问他:“如今江湖上谁不关心常乐宗?”
她以为她这样避重就轻地敷衍张昊天,还得再和他周旋几回合,但是张昊天闻言居然没再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好似是拉起了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殷梳微怔,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看到张昊天露出这种温和的表情,但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能是殷梳脸上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张昊天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好像很开心?”殷梳见他没有真的不悦,便岔开话题更直接地追问:“是有传来什么好消息吗?”
张昊天冷哼了一声,他的语气愈加轻快:“丘山宗主在临安失踪,万家堡那边应付武林众人已经焦头烂额,看到他们这么不舒坦我能不高兴吗?”
闻言殷梳脑海中一一闪过万钺、万钧还有万钰彤的脸,想到这几个人之间千丝万缕但又说不上来的透着古怪的联系,她一时间理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直接问张昊天:“你觉得丘山宗主的失踪,会是万家堡做的吗?”
张昊天随口回答:“理应不是,他们只要还有脑子应该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见殷梳凝神似在深思,他又充满嘲讽地补充道:“不过这谁又说得准呢?”
殷梳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认同他的样子,但心里飞速地盘算了起来:张昊天看起来一时间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可是他心思莫测,她也伤了元气,难道就这样先一路跟着他一起去找丘山宗主吗?
她在心里纠结着,江面上忽然撩起一阵寒风。殷梳抱起手臂,肩膀也不自觉缩了一下。
张昊天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突然开口:“你虽然醒了,但还是回船舱里待着为妙。这样到处蹦跶可别又病了,我可不想再十天半个月地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到处奔波。”
他双手扶着桅杆,像是给她解释:“大概还有几天我的船就能靠岸,到时候我就换陆路继续往漠北走,你要是愿意和我一道也可以,要是想另寻他处也自便。”
殷梳看了看水面,又看了看张昊天,没有再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殷梳大部分时间便待在船舱里休养,她和医女雯娘还算聊得来。雯娘是张昊天在洛丘附近城镇里找来的,殷梳试着向她打探那日洛丘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毕竟雯娘不是江湖中人,对这些事知之甚少。
每日她还会来船舷上走动走动舒展肢体,偶尔碰上张昊天也和他不咸不淡地扯上几句。
这一日殷梳靠在船舷边极目远眺,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不远处成片的礁石,还有河岸黝黑的轮廓。如张昊天所言,他们这么多天的航行总算是要结束了,殷梳揉了揉眉头,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松快的感觉。
身后传来一阵踱步声,她知道是张昊天来了。她转过身,但二人还没来得及开□□谈,江面上突然又掀起一股潮冷的风,但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殷梳敏锐地抬眼看向张昊天,低声说:“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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