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抚手
“小姐,这是丫鬟们的名单。”竹意看向竹床上的姜昕,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姜昕接过名册,默默翻看起来。
早些年她下江南养病时,随身是带了不少丫鬟的,只是在郭府的几年,自己原先身边的丫鬟大多被郭夫人以伺候不周的由头给换了,到现在,自己的身边也就只剩零星几个原来的老人了。
而她手中的这本册子正是那些后来伺候自己的丫鬟的名单。当年那些随自己下江南的丫鬟们都是娘亲精挑细选出来的,姜昕相信娘识人的手段,因而没有怀疑。
想起记忆里娘亲不甚清晰的脸庞,姜昕悲从中来,算上前世的时光,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娘亲了。
“小姐,怎么了?”见姜昕看着名册出神,竹意不解地问道。
姜昕默默一笑,“没什么。”将手中的册子放到身旁,姜昕抬头看向竹意:“今天是什么日子?”
竹意掐着手指算了算,愣是没有想出。
姜昕:“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啊。”说罢,姜昕神色暗淡下来,七夕乞巧,本是所有女儿家最熟悉的节日,但因为自己体弱多病,往年的乞巧节于自己而言聊胜于无,连带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也对乞巧节映象不深。
乞巧节竹意还是不太明白:“小姐,这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郭夫人之所以要放只眼睛在我们院里,目的是什么?”
“监视小姐?”
姜昕摇摇头:“这只是其次。”据她对这个上辈子的婆婆的了解,郭夫人平身最大所愿不过尊贵二字。为了追求尊贵,她才会一手促成自己与郭林的婚事。更甚至,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婚嫁幸福也可以不顾。
“郭夫人的目的在于撮合我和郭林。”
竹意一愣:“小姐的意思是?”
“七月初七,星桥鹊驾。”姜昕看向窗外一颗巨大的老树,淡淡开口:“是求乞巧、求姻缘的好日子呢。”
“竹意,今晚你为我在院中设桌摆果,我要拜一拜月老,求一求姻缘。”
竹意点头应诺,又说:“小姐前些日子托奴婢打听的那人,奴婢有消息了。”
姜昕心中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还需要些时日的,毕竟人海茫茫,能找到一人不是什么易事。
“奴婢在府外有一熟人,前日与他说及杏林手时,他说杏林手现在就在苏州府,还开设了一家医馆。”竹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与那人是同乡。”
“你可知道医馆的位置?”
“奴婢知道。”
姜昕从竹床上下来,抖落抖落皱起的纱裙,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带我去。”
倒不是说姜昕对于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着急,只是她心里清楚,像杏林手这样的人物向来都是来去无因果,她怕今日不去,明日杏林手就不知所踪了。
竹意有些错愕,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郭府虽大,但只有三个门,除了正门与正门一侧的偏门外,还有一个是专供下人进出的后门。后门位于府邸荒芜的后园处,一般有一个老嬷嬷看门。
竹意为难地说:“奴婢这种下人倒还好说,只是小姐您要是想出门,只怕没有郭夫人的允许,那老嬷嬷不会冒然放行”
“我扮成下人如何?”姜昕细想,道:“我平日深居简出,料想那守门的婆子应该认不出。”
“你去借桃心的衣服来,我与她身材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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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不仅仅是写苏杭景色优美、气候宜人,更是写苏杭人烟稠密、
商事繁华。
姜昕一行人穿梭在街道上,两旁挤满了摊点小贩,行人如织、车马不绝,激情高亢的叫卖声更衬得街市热闹非凡。又因为今日是七夕佳节,摊子上多了许多灵巧的小玩意儿。
“小姐你看!有纸风车!”桃心激动得拉着姜昕往一边的摊子上看去,有风吹过,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呼啦啦旋转起来。
“真好看啊”
姜昕无奈地点头,顺着桃心的意思说:“是挺好看的。”然后她环顾四周,琳琅满目的景象也让她由衷感慨苏州府经贸之盛。
竹意将桃心从摊子前面拽回来,语气责备:“桃心,我们这次出来是有正事的。”说罢,又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向桃心透露借衣服的目的,若不是她跟桃心说了这件事,桃心就不会求到小姐面前,小姐也不会一时心软同意了。
桃心无辜地撇嘴:“知道了嘛。但是、但是那个纸风车真的很好看诶!小姐你说是不是?”
姜昕看着拌嘴的两人,一处事沉稳、一活泼好动,心里想着当真是其妙的组合。
“是好看的,桃心你既然喜欢,那就给你买一个吧。”
“哇!谢谢小姐!”
济世堂二楼,一扇窗户正对着热闹的街道。窗边有一短几,有两人分别坐在案几的两侧。
左边那人红衣如火,右边那人则一身漆黑。
十二看着手里半满的酒杯,无甚兴趣地看向窗外风景。
“啧。”红衣少年端着酒杯,半边身子软趴趴靠在墙上,不满道:“十二,你与我喝酒还敢分心?”
十二回过神来,淡淡道:“属下不敢。”
红衣少年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东倒西歪地站起身子,双手撑着窗沿,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外:“我倒要看看你在看什么”
十二闭上眼睛,语气无奈:“属下并未”
“好你个十二!我当你是不喜美酒,原来是在这赏美人啊!”红衣少年笑说,在十二不解的眼神下指向窗外街道上的一处。
十二顺着主子所指的方向往楼下看去,盛夏暑热难消,长街上游人却依旧浩浩,只是混杂在人群之间有三个女子十分惹眼。苏州府民风较京城要开放许多,女子常常不带帷帽出门,十二一眼变看见三人之中走在中间的那名女子,面容秀丽,但皮肤甚白、脚步也十分虚浮。红衣少年的眼神也恰好落在那女子身上。
“有美一人,婉兮清扬。只可远观不可”
十二嘴角一抽,下一刻他腰间所悬的长剑便重重敲在红衣少年的头上。
“啊!”红衣少年吃痛地捂住脑袋,抱怨道:“十二你要弑主啊!”
“若属下要弑主,应该是这样。”十二大拇指扣住剑柄,使剑身露出一小截,寒光乍现。
红衣少年噤声不语。
“您这话是跟谁学的?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随侍在您身侧,不仅要保护您的安全,更要防止您学坏。”
红衣少年心虚地说:“昨夜与我们一道泛舟喝酒的那人说的”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对面那人身上蔓延出来。
“酒后失德调戏妇女、被属下斩断手臂的那人?”
红衣少年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啊,我只是看这句话说得好”左顾右盼时,发现刚才那女子似乎走到了济世堂门前。
他立刻跑到楼梯边,右手一撑,整个身体如同鸟儿般轻盈,刹那翻身下去。
“好像有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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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炽灼,济世堂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在乌黑的匾额上显得更加惹人注目。姜昕抬手放在额头上以便遮挡刺眼的阳光,眼前紧闭的大门上有一左一右两个铜环。
抱着侥幸的心理,姜昕拾阶而上,正欲敲门,不想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姜昕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跌入对方的怀中。
是一片坚硬温暖的胸膛。
极短的时间内,姜昕的身体甚至来不及反应,鼻尖却嗅到一股不浓不淡的抚手香味,淡淡的檀香气息夹杂着独属于佛手柑的清甜,好似夏日的一汪清泉宁静淡泊。
几乎是在嗅到这气味的瞬间,姜昕立刻推开男子,竹意与桃心也反应过来,上前左右搀扶着姜昕。
这股香味不算久远的记忆在姜昕脑海中渐渐浮现:所谓抚手香不过只是香方中最普通的一味,但在前世的京城,此香却深受欢迎,举城上下几乎人人都焚抚手香、配抚手香囊,就连郭林那人也会在衣服上洒些佛手柑水。归根结底,不过是亦步亦趋,想附庸那位大人的风雅。
皇上膝下的七皇子萧澄——前太子的胞弟,在太子身亡、皇后一族被灭满门后,孑然一身的他仍然靠自己的手段坐上了都御史的位置,甚至在夺嫡激烈的后期也在众皇子间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传说那位大人铁血手腕,手下官员亡魂无数;传说那位大人眉目清冷、一身抚手清香;传说那位大人性格恣睢,喜怒不定
“姑娘?你没事吧?”轻快明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一张大手在自己的眼前来回晃了晃。
“小姐?”
姜昕恍惚间回过神来,她慢慢抬起头,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赤红色锦衣,脑后绑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系着一条缀着宝石的抹额,五官像女子一般好看,浑身上下透露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此时,少年一双星子似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担心。
这与她映象中的七皇子是不同的,前世她早早嫁于郭林,一生被困于后宅,但是仅凭对那位大人的耳闻,她就能断定,眼前之人绝非七皇子。传闻里那位七皇子殿下性格乖张、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令人胆寒的人物,而面前这位男子又哪有半分像七皇子?
“是了,天下之人千千万万,又不只有七皇子殿下用抚手香。”姜昕这样想。
“姑娘?”
见姜昕出神许久,萧澄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不会真把人给撞傻了吧?
姜昕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礼貌地浅笑一下:“我无大碍,公子且放心。”
“公子,您又闯祸了?”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随后,一名抱着剑的黑衣男子往这边走来。
竹意与桃心警惕地将姜昕护在她们身后。
“你要干什么?”竹意高声质问。
“我”
“啧,闯祸的是你才对!”萧澄一把将十二推开,表情中不乏幸灾乐祸。
十二在竹意、桃心二人的敌视下,无奈地走到一边。
“哈哈哈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不用在意。”萧澈挠了挠脸庞,用余光颇为在意地扫了姜昕一眼。“你们是来这求医的?”
“你是杏林手?”桃心呆呆地问出来,“杏林手不应该是个老头子吗?”
在姜昕探寻的目光下,萧澄以拳掩住嘴巴,干咳了几声:“咳咳,我是杏林手的徒弟。真是不巧了,我师父他今日有事出门了。”
姜昕道:“医者可遇不可求。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再来拜访罢。竹意、桃心,我们走。”
“唉!”萧澄出声制止,待三人回头时,他又无语凝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说辞。好在最后总算让他找到了一个由头:“我师父他归期不定,我既师承于他,也是有几分本领在身上的。不妨我帮姑娘你看看?”
“公子可以?”姜昕低声浅问。
“我自然可以。”萧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一只无害的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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