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半仙养成
前言：沈惟敬（1537年～1599年），字宇愚，浙江嘉兴府人，自幼聪慧过人，能言善辩。曾以测字问挂为生，精通日语。万历朝鲜战争时期阴差阳错被封明朝使臣，应募入平壤日营，与日将小西行长谈和，为明军东援争取时间；后领命再赴东瀛本岛主导和谈，与小西行长联手在明神宗与丰臣秀吉之间上下其手，后因丰臣秀吉拒绝册封而谈判破裂，被逮捕下狱，1599年处斩。
第一章：半仙初成
明万历二十年春天。
晌午，10时许。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所辖嘉兴府城厢一条相对热闹的街巷口。
三十刚出头的沈惟敬像往常一样，手执平金、轻摇铜铃，不紧不慢的，迈着平时最擅长的步伐，边逛边提溜着眼珠子找寻合适的摆摊位置。。。
路口那家挂着苏三娘包子铺招幡的摊位特别的显眼，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热气四处飘散着，让街坊们觉着被勾了魂似的，妩媚的老板娘正热心的招呼着买包子打豆浆的邻居们。
沈惟敬正好路过，随手扔了2枚大明通宝，熟练的用麻纸抓起2个大肉包边吃边晃荡着，因为只顾着扫描街边空摊位置，所以错过了包子西施苏三娘抛过来的媚眼。
很显然，沈惟敬今天出摊还是有些晚，黄金摊位几乎被三教九流们占满了坑。幸运的是，他在路对面50米处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沈惟敬明显的提了速，一改那晃里晃荡的姿势，飞奔而去。
这个位置，算得上是街面难得的一块好地盘，春光普照，又相对安静，正好有张空置的石桌，墙角2张石凳，沈惟敬把招幡斜靠墙边，布幡散开，清楚可见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他一边朝隔壁卖梨膏糖的小贩招呼，一边费力的挪过一张石凳。
刚坐定，就远远的看见3位混混模样儿的人物迎面而来。
为首者显然是老大：我说算命的，你就是沈半仙先生啊？
沈惟敬：对，是我。
随行的两位：你还真敢称半仙啊，你测字问卦灵还是不灵？
沈惟敬：嗨，所谓的半仙，都是街坊邻居们随口叫唤的玩意，三位贵人可别当真。
为首者：反正今天你要给咱哥仨算上一卦。
沈惟敬：那三位今天是相面、测字还是问卦？
为首者：测字吧，我先问问你，你说你测字可真灵啊？
沈惟敬：我在这条街上可已经摆了近10年了，你们瞧瞧这招牌，可是街坊们送的（指了指铁口直断布幡），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叫铁口直断，那三位兄台所测的字是福是祸，我恕我直言啊。
为首者：好，我们三就测字，要是不灵怎么办？
沈惟敬：兄台，您看这么办行不行？要是不灵，我这一整天相面测字的卦金，全部归你。要是灵验的，你再来的时候，还劳烦您把卦金补上。
对话的当儿，周围已经围拢了好多闲逛和好事的街坊邻居，凑在傍边看热闹。
为首者：那好，我测个字。
沈惟敬：那您抓个条（边说边把放字条的布兜放到石桌上）
为首者：不抓，
沈惟敬：那劳烦您先写一个。。。
为首者：我写，我写。。。
后面卡顿没词了。。。
沈惟敬：兄台，我说你倒是快点啊，后面还有那么多街坊邻居等着呢
为首者：好，既然你说快点，那我就测这个字。。。
他拿起毛笔就在竹板上写了一个“快”
沈惟敬看清楚这个字，略加思索：那你问什么呀？
为首者：我问问，我今天的运气怎么的吧。
沈惟敬：好，就冲这个“快”字来解嘛，今天呀，您是有口福之人啊，今天肯定有人请你吃饭。。。
为首者：好，冲你这一卦，今天要真是有人请我吃饭，我明天给你奉上双份卦金，如果要是没人请我吃饭，明天我来找你要这一整天的卦金啊。
沈惟敬：好说，好说。您看那么多街坊邻居可以作证。
为首者：还有，今天我要是没捞上这顿饭，明天你还得请我吃一顿。。。
沈惟敬笑着点头。
为首者刚说完，老二接着说了：先生，我也测个字。。。
沈惟敬：您测什么字？
老二：也是这个字，快。
沈惟敬：您问什么？
老二：我也问问我今天的运气。
沈惟敬故作思索模样：哎，您这个“快”可不如他那个“快”。
老二不解：为什么呀？
沈惟敬：今天呀，你犯水灾，您肯定会不小心身上沾水，指不定会掉哪条沟里。
老二：好，如果我今天不掉沟里，明天我找你算账。如果我今天真的掉沟里，我以后替你传名。
老二刚说完，老三又挤到前面：先生，我也测个字，“快”。
沈惟敬：哎，我说您这位兄台，这测字问卦，本应该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还是要问这个“快”字？
老三：对对，我就问这个“快”。
沈惟敬掐指盘算了一会
沈惟敬轻轻摇头：您这个“快”字，可真不好，有牢狱之灾啊。
一旁众人哈哈大笑。
老三将信将疑：啊？
沈惟敬：不出今晚，您就得蹲进去。
老三一听就着急，抡起拳头就要砸卦摊，被老大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沈惟敬：不过呀，您也别害怕，这次吃官司，您顶多蹲一宿。。。
老三放下拳头：好，蹲一宿还则罢了，如果今天没去蹲大牢，我明天可跟你没完。。。
三人测罢，刚转身挤出卦摊，后面远远的看到老四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老大：我说老四，你干嘛这跑一路的那么急啊？
老四：哥仨都在这里呢，找你们半天了啊？
老大：什么事情？
老四：嘿？你们都忘了？今儿个是老五的生日，在家等着你们呢。早就约了我们中午去吃便餐、晚上吃正餐的。。。
傍边凑热闹的一听老大真有人请吃饭，都在那边哄堂大笑。
老大：嗨，真灵验昂，这测字的真有两下子。
说罢跟着老四往老五家方向走去。
一位好事的街坊问：半仙，刚才这小子让您测一个“快”字，您怎么就断定他今天有口福？
沈惟敬：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啊。
好事者：得了，我说半仙啊，您就别卖关子了，给街坊们说说。
沈惟敬：大家看啊，这位客官问的是个快字，快慢的快，他偏偏写在我的竹板上，这“快慢”的“快”加个“竹”字头，那不就是个“筷子”的“筷”吗？大家都知道，这筷子只有用在餐桌上，所以我断定他今天有饭局。
大家一边发出赞叹，一边陆陆续续的跟着离开，边散还边有议论：明天可有好戏看了。
眨眼之间就是第二天。
相同的街景，相同的位置，沈惟敬卦摊旁，已经聚集了很多爱热闹的街坊们，这时，昨天来测字的哥仨还真的朝卦摊走过来，大老远的就听见老大嚷嚷：问卦的，问卦的，那你还真不愧半仙哪，昨天一个“快”字三个卦，全应验了。。。
沈惟敬：字也，运也。。。
老大到卦摊前，掏出3颗碎银子，无不佩服道：我说半仙啊，我们兄弟几个算是彻底服了。昨天我吃饭的事儿当场灵验了，你再瞧瞧我们家老二。。。
大家应声看看老二，一瘸一拐的柱着拐棍在往前挤。
老二：神仙爷爷啊，我也服了你，昨晚到老五家喝完酒，回西门的道上，可能是酒上头了，还真的一个不小心，扑通一下就掉路边深沟里了，弄了一身泥水不说，还把脚崴了。您还真灵啊，我还真掉水里了。
大家不由得都转头看着老三。
老三：哎，大家伙就别盯着我看啦。。。
沈惟敬：那敢问三哥，您昨晚是不是在衙门过的夜？
老三：昨晚喝高兴了，回家后到隔壁去凑了局，耍几个小钱，谁知道正好碰上衙门抓局的，给撸到衙门里，还真给关了一宿。。。
众人纷纷大笑。
老大：我三弟确实是在衙门呆了一宿，我们俩一早拿了银两去衙门给保出来的。这不，我们仨说话算数，特意过来给您送上双份卦钱。
老大：半仙啊，半仙，我弄不明白的是，我们仨昨天明明都要了同一个“快”字，结果怎么都不一样呢？
沈惟敬：啊，对啊。同是一个“快”字，时间不同，遭遇肯定不一样。您看，您是老大，你测的“快”字写在竹板上，这“快慢”的“快”加个“竹”字头，那不就是个“筷子”的“筷”吗？你心底里既然有了“筷子”，那肯定就有饭局。
老二过来了：那我怎么掉沟里了？
沈惟敬：你看，你们家老大吃完饭，这双“筷子”是不是该洗洗了？往池子里一洗，这不就掉沟里吗？
老三跟着问：那我怎么蹲进去了呢？
沈惟敬：你想啊，筷子洗干净了，往筷筒里一放，你不就蹲进去了吗？
老三：啊？那你怎么就算准我只蹲一宿呢？
沈惟敬：是啊，第二天吃早饭，你不得又把筷子拿出来了吗？
兄弟仨和街坊们正在赞口不绝，一位不到30的年轻人，兴匆匆的奔卦摊而来，喜出望外的挤到最前面。
沈惟敬：这位公子，您是相面还是问卦？
年轻人径直朝沈惟敬鞠了一躬道：沈半仙，我今儿个是特意来感谢您的。
沈惟敬：噢，年轻人，为何要谢我？
年轻人：12岁那年，我娘带我过来找您相面，我清楚的记得您说我25岁会黄袍加身、而且每天大鱼大肉为伴，当时娘和我都以为您说笑呢，事实证明，您算得可真准！
沈惟敬：哦？那你现在想必是黄袍加身、每天大鱼大肉吧？
年轻人：对对对，是也不是，反正差不多，我现在是御膳房的点心师傅，轮到给皇上准备膳点时就需要换黄色厨师服，这厨房里到处都是大鱼大肉。不信不行啊。
沈惟敬：命也，命也。
年轻人：这几天师傅准假，让我回家探望老娘，我特意过来道个谢。
说完，随手淘出了一吊大明通宝，不等沈惟敬收下，转身就离开了
沈惟敬：喂喂，年轻人，我无功不受禄啊。
沈惟敬边说边准备起身去追年轻人，谁知他刚起来，却一头撞到了肉墙上，来不及刹车，撞了个满眼金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足足有200斤的这堵肉墙便将他紧紧地搂住，贴着他耳朵细语道：沈半仙，沈大哥，我可找到你了。
沈惟敬一边挣扎一边往后仰脖子：去你个死胖子，有多远你就走多远啊，碰到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胖子轻声道：哥，哥，别冲动，别急火攻心啊，我真的有好事情需要你帮忙。
胖子再一次用力地搂住了沈惟敬，小声耳语，亲切的安慰着沈惟敬。
沈惟敬看着傍边那么多街坊，随口说了声：各位，我们哥俩说点私事，大家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
胖子又死命的抱着沈惟敬咬耳朵。
这时，正好有对母女路过，7岁左右的小女孩看到2个大男人这场景，好奇的问：娘，叔叔跟叔叔在一起也可以这么亲热吗？
小女孩儿天真的问话，犹如惊雷一样将在正在亲密耳语的胖子和沈惟敬两人炸开。
两人后退一步，沈惟敬朝地上“呸”了一口。
小孩的母亲面露苦笑，有些尴尬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二位，这孩子不懂事，打扰了二位的雅兴。要不，您二位请继续?
语毕，便急匆匆的拉着孩子落荒而走。
沈惟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瞅着胖子。
胖子便干笑了两声，收起自己猥琐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向沈惟敬道：半仙，你千万别发火啊！咱们发财的机会终于到了。
沈惟敬脸色一沉，沉声道：别扯东扯西的，说重点！
胖子使劲的搓着双手，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我、我昨天溜进隔壁金锁家，偷拿到一封从大和倭国（日本战国时代）送来的信，听我老娘说金锁他舅爷早些年渡海去了东瀛，现在发达的不得了，特意差人送信过来，要金锁他们去东瀛过好日子。
沈惟敬一听到是一封信，兴趣索然道：金锁家的事情，关我们2个鸟事？
胖子：不是，不是，哥啊，整条街都知道，之前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为了跟东瀛做生意，专门组织你和其他几个人学习过东瀛话，就你能看懂大和的字，你难道就没兴趣看看这封信，说不定能从中找到发财路径啊。
沈惟敬听罢，点头想了想，很是满意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明显是带着鼓励的成分，又左右瞧了瞧，轻声道：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这坨肉肉了，这样吧，你先把信儿给我，晚上我好好揣摩揣摩，明天这个时间，你再过来这里，我们盘算盘算，能不能找条道道儿出来。
正说话的当儿，对面走过来一年轻女子，身穿粉红色宽袖短衫、腰系浅黄色绸带、配水光月华长裙，幻如天仙下凡，再加上那优雅的小碎步，直直的吸引了沈惟敬所有的注意力，让沈惟敬一下子安静下来，从他目不转睛的眼神中，胖子明显感觉到沈惟敬不一样神态，用手轻轻捅了捅：半仙哥，这丫头就是善医堂的千金吧？
沈惟敬失魂落魄般的点了点头，欲说还羞的唤了一声：嫦娥妹妹。。。
吴嫦娥分明是听到了沈惟敬的轻唤，娇羞的转过头，冲着沈惟敬这个方向微微一笑，充满了善意：半仙哥哥，您是在叫我吗？
沈惟敬：嗯，嗯，是，是，不是。。。
平时伶牙俐齿的半仙，此刻也是语无伦次。
吴嫦娥看到沈惟敬的囧样，用手背轻轻遮了一下越发笑开的双唇，礼貌的回道：半仙哥哥既然没有事情，那我去沽些脂粉了。
吴嫦娥缓缓离开。。。
沈惟敬怔怔的看着姑娘缓缓而去的背影。。。
胖了：哥，哥。。。
沈惟敬：哎，每天出摊，一大半都是为了有机会看一眼嫦娥妹妹。
胖子：哥，善医堂什么人家，大富大贵的，她就好比就是月中嫦娥，你非吴刚，又不是月兔，咱平民百姓的，能远远的看一眼，已是老天赏你的造化了。
沈惟敬怔怔道：我非吴刚、也非玉兔，我是沈惟敬。。。
这时，只听得远处马蹄声急，2位府内衙役疾驰到沈惟敬的位置，应声勒马，迅即又翻身下马，直接冲着沈惟敬嚷嚷：喂，那什么，你就是沈半仙吧？
一看是衙役，沈惟敬毕恭毕敬道：老爷，在下正是沈惟敬，小沈，小沈，沈半仙可不敢当。
其中一位衙役：那就对了，我们知府杨老爷指名道姓要见你。
沈惟敬一头雾水，又鞠了一躬：小的近几年一直安分守己，只在这条街上给乡亲们相面卜卦看风水，从没有做什么有违法度之事，不知道杨老爷为何事召我？
衙役：放心跟我们走一趟吧，可以先给你透个风，那是天大的好事等着你。
沈惟敬：啊？老爷，您可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衙役：来，上我的马，我们赶紧去府衙，杨老爷正等你回府。
沈惟敬不再询问，随着衙役翻身上马。
2匹快马一溜烟的朝府衙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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