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继续忽悠
平壤城外50里，黄州牧地界，小西营地。
沈惟敬身边只带着胖子，跟着几位带货的随从，在东瀛官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走进了黄州牧府邸。
显然，这里已经是小西行长的军事指挥中心。
小西脸色阴沉，双眉紧锁，直勾勾的盯着沈惟敬：沈君，你的，什么的干活？好端端的跟去领赏的小分队，竟然全让你们给斩杀了？你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如果不是我提前下令，估计你们进营地路上，同样会成为刀下鬼。
沈惟敬一开口竟然是嚎啕大哭：啊，啊，苦啊，苦了这帮小西将军的小兄弟们，是我好心办了坏事，本想让他们开心领赏、体验友善，谁曾想城外守卫军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直接动了手。连我的胖子跟班也差点被剁成肉酱。我替这几位小兄弟喊冤叫屈啊。唔唔唔唔。。。好在他们都留了全尸，我都给运回来了。。。唔唔唔唔。。。
小西显然是没料到堂堂钦差会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一时手足无措。
沈惟敬继续哭腔：我是代表大明前来吊唁冤死的小兄弟，是我沈惟敬没有安排周全、没有交代清楚，才出此误会，误伤了这几位兄弟，我登门请罪，要杀要剐都听由小西行长发落。。。唔唔唔唔
小西：沈君，我看你言辞恳切，泪流满面的，既然是误会，那就翻篇了吧。
沈惟敬深鞠一躬：多谢小西将军宽宏大量，您必将是我沈某人终身至交，肝胆相照。
小西：好，好，来呀，看座，请茶。
双方分宾主入座，摆起了茶道。
小西：沈君，你上次可是答应我回京复命，把我提出的要求去给你的皇帝陛下说道说道。
沈惟敬回京请旨，根本就没提过小西关于分割或租借朝鲜南部的想法。只能睁着眼睛：是啊，我沈惟敬一直都说话算数，确实第一时间就回去说道说道了，圣上的旨意是，我大明王朝，要的是面子，你要的军费银两补助，不在话下，要多少你提个数，我们照单全付，也好让你回东瀛交差。只是划拨朝鲜国南部战区给你。。。
小西：怎么样？
沈惟敬深深叹了口气：哎。我说小西将军啊，事实你已经看到了，此次随我东征的还有李如松大将军的王牌铁军。他说是刚征讨完甘肃的叛乱，没怎么使上劲，全军上下都手脚痒痒，非要在圣上那边讨旨来朝鲜摩擦摩擦。。。哎。
小西：那么说，沈君，你这次过来，是下战书的吗？
沈惟敬一抱拳：小西将军，自打上次一别，我就觉得跟你是至交好友，虽然我们俩站在不同的阵营。但是只要我还是朝鲜特使，只要你还是一线指挥官，我肯定不会让你小西将军难堪，你小西将军也不会令我难堪。。
小西不无感动：沈君，你这话我爱听。
沈惟敬：目现在的情况是，李如松大将军的铁军，你也是领教过了对吧？他们杀人跟切菜瓜似的，要真是开战，你这边肯定讨不到一点点的便宜。
小西：这个不好说，鹿死谁手，还两说吧？我可握有10万大军。而据我所知，你们这才来了不到5万。
沈惟敬：小西将军，我们俩之前就有共识，只要对双方都有利，特别是能让你小西将军回去能交得了差，又能让我大明王朝面子上过得去，能不动手的，尽量不动手，是吧？
小西竖起大拇指：吆西，吆西！！！
沈惟敬：好，作为至交好友，你先听我给你分析分析。等我分析透了，要打要和，你再下定论。
小西：我知道你是大明皇帝亲封的沈半仙，有胆魄、有见地、有智慧，我很愿意听高人指点。
沈惟敬：首先，我们俩是在第三国的土地上谈和平还是战争，战与和对我们本土来说都无伤大雅。我们之间的聊天、和谈或者决裂，都可以左右朝鲜半岛的命运
小西：认同。
沈惟敬：既然双方都已挥师出塞、兵戎相见，那么我们就先谈谈战。
小西：可以。
沈惟敬：论战，你是行家里手，我要多多向你讨教讨教。
小西：那是你谦虚了，谦虚了。
沈惟敬：我虽未从未带兵打仗，但自幼熟读兵书，《孙子兵法》、《吴子》、《孙膑》、《司马法》都烂熟于心。战争，那是需要在特定时空内进行的，环境、气候、地形等客观因素会成为至关重要的环节。
小西：你说的这个精辟，你们的前辈诸葛孔明曾说过，天地气象、阴阳五行，都可以决定战争的走向。
沈惟敬竖起大拇指：将军你果然不一般啊，都学起孔明先生了。
小西：那是我们小西家族做生意需要，从小就被要求读孔明谋略。
沈惟敬：那你且看看，这朝鲜半岛基本上都是山地，地形复杂异常，更适合我大明李将军的地面部队，而你们东瀛兵，最擅长海战；如果现在开打，在山地丘陵之间，这海军硬杠陆军，谁输谁赢，脚底板想想就知道结果。其次，虽然李国主的朝鲜义兵疏于防范、久未历练，但是被侵略被占领地区的军民，肯定不甘屈服，必当挺身而出，定会殊死搏斗，这份誓死不做亡国奴的气势会给你们带来不小的障碍。朝鲜兵软弱不错，但是当他们真的面临被奴役被侵略被压迫的时候，就必然会全民皆兵，到时候哪怕是1200多万朝鲜军民一人吐一口吐沫，也会把你们这区区10东瀛兵给淹没了。
小西：沈君，你分析的这第二点恰恰相反，我东瀛武士这一路推进，前面都已经打进陪都平壤城了，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所到之处一片祥和，老百姓该捶年糕的还捶年糕、该唱歌跳舞的还唱歌跳舞。
沈惟敬：那是因为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你们一路打来，他们一路退让，超过70%的朝鲜军民都退到了平壤城以北、以西地区。都在那边整装待发、养精蓄锐呢。听说你前面打汉城只用了3天，而打平壤用了半个多月吧？
小西：没错，打平壤伤亡惨重。
沈惟敬：越打到后面，伤亡越大，损失越重。你是生意人，更懂得盈亏平衡。这批队伍是你在东瀛赖以立足的老本，如果你的队伍在朝鲜打光了，你再回东瀛，也只能到老家继承点生意做做，再想在政坛上有所成就就难了啊。
小西：不瞒你说，我的本意当然要保存实力。
沈惟敬：所以啊，你如果再往北推进，朝鲜军民真到了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的时候，势必无需再退、无需再忍。
小西：我还想听听你后面还有哪些高见？
沈惟敬：这第三、东瀛与朝鲜隔海相望，战端一开，兵力和粮草的运输必须经由海路，且上岸后又要改陆路，中间环节甚为繁琐，据我所知，你们现有部队在兵源和粮草问题上就遇到了种种困难，需要东瀛本岛源源不断输送给养，本岛那边的官僚们颇有微词，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主战派丰臣也是左右为难。如果真的到了本岛要放弃你的时候，你那时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如果再回东瀛，那可是只剩下灰溜溜的了。
小西：沈君，没想到你对我大和政局了如指掌啊。
沈惟敬：因为热爱，才去了解。可以这么说，我是大明最热爱大和文化的，东瀛虽弹丸之地，但是大和文化传承与我大唐，并且一直在发扬光大中，有值得我辈学习借鉴之处。
小西：你前面这三点分析，入木三分。
沈惟敬：鉴于此，我觉得通过议和来各取所需，才是上策。
小西沉思良久：沈君，你高见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沈惟敬：小西将军，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出自于你本人。
小西不解：哦？呢你？
沈惟敬：小西行长，你的家族，是东瀛本岛最大的对外贸易商，你这次领命侵朝，除了为了丰臣秀吉开疆扩土外，你和你的家族肯定是想借此机会打开日本与大明的通贡之道，借机攫取巨大的商业利益。所以，只有尽快恢复贸易、继续获取利益，才是你小西的重中之重。
小西：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沈惟敬：做生意，最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整天喊打喊杀的，必定会影响贸易进程。以后大明这边，由我给你牵线搭桥，我能保证你和你家族的生意，无往不利。
真不愧是忽悠界行家里手啊，沈惟敬这一连串深入浅出的阔论，信手拈来、炉火纯青、功底深厚，让小西行长整个人又被驴踢了一次，居然再一次脑残的全信了。前面小分队被砍、分割朝鲜半岛计划被否，一股脑儿都给忽略不计了。
小西整个人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满脸红光，微微颤抖双手托起茶碗：沈君，我此番率军跨海西征，最大的收获，不是兼并了多少土地，而是得遇你这位钦差特使，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沈惟敬托茶回礼：将军，蒙你厚爱，我沈惟敬有句心里话想说说。。。
沈惟敬抬眼环顾了左右。
小西心有灵犀，喝令：都先退下。
沈惟敬看着左右都退出大堂，才托手抱拳：将军，抛开这该死的战争不说，我内心敬仰您的人格魅力，如你不弃，我沈惟敬愿意与您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道将军您意向如何？
小西哈哈大笑：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沈惟敬：小弟我今年三十有二。敢问将军您？
小西：我四十有六了。
沈惟敬：那我该尊称您一句大哥。
沈惟敬端起茶碗，肃身起立：来，大哥，小弟沈惟敬敬大哥一杯茶。
小西：二弟，你客气了。这杯茶喝下去，咱们可就是自家兄弟了。
沈惟敬：大哥，现在是双方对垒，剑拔弩张的，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搞兄弟结拜。今天大哥您暂且喝一杯我的敬茶。改日等战事结束，我定当亲赴东瀛本岛，到您家族的祖坟或牌位前，再叫上一句大哥，好让祖辈们见证我们的兄弟真情。
小西：二弟真是有心之人，令我无比感动。这样，从今往后，我们2边的所有事情，我都只听你的意见。
沈惟敬眼见火候已到，便提出了内心最想说的话：哥哥。您听我说，目前我大明的颜面和您丰臣那边的诉求，肯定有巨大的落差，圣上要求我的这一套，丰臣想要你获取的那一块，肯定在短时间内谈不到一块去。
小西：你也知道，我们大和本岛的地儿实在是太小，小到我这10万人的队伍，如果哪天要检阅，让他们排成一排，肯定有人会因为排不下而掉海里去。丰臣命我带那么多兄弟们一路辛苦打朝鲜，就是想要在这里多占点地儿，好让本岛上的大臣都有点属于自己的封地领土，这样他们才会拥护丰臣的领导。而你这次带来的信息是不同意割让或租界半岛给我们，仅仅给点银两，真的无法满足丰臣的胃口啊。
沈惟敬：大哥，好就好在，谈判这摊子事儿，主动权都握在咱哥俩这边。我们可以适当的过滤一下对彼此不利的信息，大的分歧我们先在手头放一放，等时间过了，日子久了，说不定就顺了。您说是吧？
小西若有所思：有道理，有道理的。
沈惟敬：比如说这割让或租界朝鲜东南部地区的事儿，我回去也不说你那边是不是非要不可，你回去也不提我大明是不是答不答应。咱就先搁置着，等条件成熟了，咱们再做商议。如果非要写什么和谈议定书，我给你的肯定是中文，你给我的肯定是大和文字，反正也没多少人能看懂，到时候，我们各自保管，相安无事。你看如何？
小西：二弟，你胆儿够肥，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沈惟敬：大哥啊，双方已经兵临城下，一言不合就会开打，我们不把握好尺度，对双方都不利啊。
小西：好好，我听你的。咱一言为定。
沈惟敬：感谢大哥知遇之恩，给足小弟面子，咱就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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