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哦!我的王母大娘诶
次日宫门一开,群臣全乱了套。
以往朝会时文臣在左排两列,武将在右排两列,中间留着三四人宽的过道,谁有事奏谁就出列居中。
而今,过道上摆放着一口口棺材。
往里头望一眼,十几个老头当场就哭得晕了过去,有个直接中了风。
文臣之首穆公仓皇地扒过每一口棺材之后才稍稍放下口气。
还好,太子没在这里。
门口伺候的太监眼见着各位重臣昏了过去,毫不慌张地叫人去请太医院的太医全部过来。
见状,有性子冲的武将唾了口唾沫大声叫骂着“阉人贼子!”朝守门太监打了过去。
武将手重,这一下要是落到肉上起码断根骨头。太监们往文臣身边躲避着。
有误伤了的,立马就骂起来:“你个莽夫!你是要造反吗!”
混乱中,唱礼太监大声唱着:“皇上驾到。”
见真的是蜀王走了进来,乱做一团的臣子们才慌慌张张的归列。
那些昏过去的文臣们有些被掐着人中救醒,一醒来就朝蜀王大哭:“陛下啊!”
蜀王不想听他们哭丧,便招呼唱礼太监:“你嗓门大,你来。”
唱礼太监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卷长长的布帛,上面记载着的是所有皇子公主犯下的罪行。
崇尚斯文的文臣嗓门不如唱礼太监,那些武将虽然比得过,但武将都是直接忠于皇帝的,在统帅的招呼下都忍着怒火和疑惑静观其变。
一条条,一件件,经过一晚的丰富之后,这份半真半假的罪行卷宗让所有人心寒。
穆公心头也突突地跳。他没听见太子的名字,内心更加不安。
唱礼太监念完卷宗,嗓子都哑了。
蜀王看着下面的人笑道:“怎么,还有爱卿想包庇这些罪大恶极的凶犯?”
那些反应大的老臣大多是某个皇子公主的亲外公,骤然经此,如何控制的住。
好几个人都想哭诉,即使他们犯了错,都是皇家子弟,也不至于不经审讯就直接处死。
但他们一开口,蜀王就冷笑着打断:“孤可没忘记,他们长歪成这样,少不了众位爱卿的殷殷教导。”
“有些罪,是会株连亲族的,诸位爱卿仔细想好了再说话。”
威胁的话一出,就是最烈性的谏官都只敢在下面悲泣,毕竟蜀王施政一向态度强硬。
如此手段,众臣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穆公定了定神,出列道:“陛下,臣有一问。”
蜀王平静道:“说。”
穆公:“臣未在罪行录中听到太子殿下的罪行,敢问太子殿下此刻”
穆公停顿了一下,才说:“在何处?”
“哦,”蜀王难得欣慰地说:“烨儿恐是被这些不成器的兄弟姐妹吓病了。劳烦穆卿朝后去开导开导他。这么大个人了,胆子那么小。”
穆公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敢反驳,退了回去。
“那么,诸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群臣安静如鸡。
朝会这边充斥着血腥气,太后宫里仍然一片宁静祥和。
太后心情十分的好,连身体都松快了几分。要不是她明白自己的确时日无多,还以为自己身体好着呢。
她十分悠闲地修剪着一盆花的枝条,招来嬷嬷询问大臣的反应和蜀王的态度。
片刻后,她十分开怀地笑了,笑完又将盆栽里的花剪落在地。
她叹息着:“可惜呀,真是可惜。”
嬷嬷一时间摸不准她到底是可惜这朵被剪掉的花,还是在可惜别的什么。
朝会过后,那些大臣们都出了宫,王宫里的消息这才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
上了一次早朝,从宫里带出一口棺材来,那些路过的百姓都议论纷纷。
有说陛下看不惯这些臣子,替他们备好了棺材威胁他们辞官的。
有说这些高官触犯律法,陛下给他们最后的体面要他们自刎谢罪的。
最后他们才知道,棺材里躺着的都是那些皇子公主。
看过热闹之后,百姓们纷纷闭口不言。高官的事他们还能议论几句闲话,皇家的事,这种关乎人命的大事他们可不敢多说。
尤其是,他们从这些棺材里感到了恐慌,对头顶的天是否还安稳的怀疑。
正午时分,王宫里出来了人张贴了一大卷告示,满目皆是皇室子女的罪行。
最后一张竟然是盖了王印的圣旨,说那些恶贯满盈的罪犯不配为皇家之人,蜀王要择日剔除他们在族谱上的名字,不准他们葬入皇陵。
若无人愿意领走尸体,那这些棺材会被丢进深山,喂养野兽。
恐慌的百姓瞬间被点燃了情绪,经过了几天的发酵之后,王都各茶坊酒肆开始称赞起公正无私的蜀王和品行端正的太子。
备受国民关注的太子此刻正处在艰难的抉择中。
回到住所冷静下来之后,他终于回想起影统领手里那条明显是女子所有物的丝帕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钻进书房里,打开自己专门存放幼年物品的木箱。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有贴身衣物,有随身饰品,还有一些奇巧玩具。
他从箱子底下翻出一条帕子,上面的边纹和一角上的图案色彩,与影统领拿出来的那条别无二致。
他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条帕子是他还小的时候他的母后,也就是当今皇后亲手制的。
她习惯在丝帕的边缘细细缝上一圈线,因为他喜欢。
但是如此亲密的物品,出现在蜀王的暗卫统领身上,意味着什么?
他完全信任他的母亲,不会是那种情况。
但,蜀王会完全信任他的皇后吗?
兄弟们的血还在他脑海里红艳胜火,这样一个狠厉果决的蜀王,心中剩下多少柔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又回想起老太监刘明的话。
刘明是蜀王最信任的近侍,信任到他经手的东西不需要再在蜀王面前试毒一次。
太子心怦怦跳,痛苦地捂住脑袋。
不,不行,他不能犯错。
他被唯一留下来,跟太子的身份无关,只是没有犯过太致命的错误,没怎么触犯过法律。
如果真那样做了,万一失败,他也要跟那些兄弟姐妹黄泉同行。
他顺手拿起手里的丝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余光又瞥到了那圈绣纹。
他又想起了刘影拿着丝帕,脸上带着不忍,眼里情绪太过浓厚而无法分辨,那样轻轻地给他擦汗。
一个臂力过人的练武之人,给他擦汗的动作却那么轻柔。
他后背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不!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他的母后会被杀的,他也会被杀的!
不可以,不可以。
长公主得知王宫血案时惊得打碎了她最喜欢的瓷杯。
她震惊了半响没说出话来。
她立马出门去那些重臣家里拜访,一连几家都在门口停着棺椁。
那些老臣的哭诉她没听进去,只顾着打开棺盖验证里面躺着的人。
越看她的心里越凉,但最终她还是没把那句“陛下这是疯了吗?”说出口。
她只能安抚这些惶恐的臣子:“诸公放心,本宫的话陛下还能听进去几分,这事儿本宫替你们向陛下问。”
长公主进宫了,但这些大臣惶恐的心情并没有好上半分。
皇子尚且被杀,他们这些臣子能比皇子们命贵到哪里去?蜀王迟早会对他们下手的。
惊惶不定的臣子们纷纷密访穆公,想要从这个睿智权重的老人身上得到保全身家性命和家族血脉的方法。
长公主人生第二次闯进了御书房。
上一次她悲愤到绝望,要她的皇弟为驸马之死彻查,为驸马复仇,将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这一次,她同样感到悲愤,却是为这国家,为了千千万万个百姓。
皇室动荡,国基不稳,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受影响。
蜀王好似预料到长公主会来,招呼近侍把准备好的热汤递给她:“皇姐一路疾行而来,坐着休息一下吧。”
长公主一把拂掉汤碗,在这没有外人的地方便不再强做体面,质问道:“皇弟,你疯了吗!”
蜀王并不生气,相反,他心底还有些隐秘的开心。
“皇姐,你该看过他们犯下的罪行了。他们不配活着。”
长公主想起那卷宗更气得眼前发黑,那些混账的确过分,说到底还是他们不争气在先。
“但无论如何,没经过刑堂审查,没昭告天下,就这样草率地全都杀了,就是不妥!万一你的调查有误”
蜀王打断到:“无误。他们总归是要死的。”
长公主疾步走在蜀王书案前,气道:“就算他们要死,也不能这样草率的死!那些重臣什么反应你没看见吗?百姓会作何猜想你不知道吗?王朝会因为这桩血案遭受怎样的动荡你会不清楚吗?”
蜀王克制地握紧手中的笔,定神与长公主对视。
他说了句完全跑题的话:“阿姐,你今天的发髻戴那支碧玉簪更好看些。”
长公主一愣,然后更是生气。
早先她听那些家里有亲弟弟的朝廷命妇和小姐们说,弟弟调皮,做姐姐的恨不得时刻拿着柳条抽他们。
她还笑,笑她的弟弟从小又省心又乖巧,最会心疼她和母后了。
现在看着他在这种大事关头转移话题,她也想去抽根柳条。
长公主快要拍桌子时,蜀王忽然面露倦色:“阿姐,在这王位上,我真的好累。”
王位上的人突如其来的软弱让她的怒气被卡住了脖子。
她不禁看向弟弟发白的双鬓。
她不过大了弟弟几岁而已,她尚且一头青丝,弟弟却已双鬓染霜。
她被蜀王眼里的落寞触动,不禁软了神色,要拍桌子的手落在了发白的鬓发上。
蜀王仓皇闭上眼。他怕心里的情绪太重,让眼神在皇姐面前漏出破绽。
她该一生喜乐无忧的,是他作恶让她遭受了一次绝望,他不能再让她那般难过了。
所以,她不能知道很多事。
“阿姐。”蜀王闭着眼,很是依恋久违的温度,偷偷地将一只手覆在那只染着蔻丹的纤手上。
“如果太子”说到一半,他咽下了剩下的话。
他的皇姐那么单纯,会去提醒刘烨的。如果刘烨不中计,那他与太后的约定就无法实现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长公主却只当他真的被孩子们伤到了心,便宽慰道:“烨儿是个好孩子。他是你第一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做那些恶的。”
蜀王在心里默念:不,他会,他必须会。
看着蜀王的疲惫,长公主更多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得无奈嘱咐着。
“朝堂的事我不懂,也许你是有考量的。我只有一言,你要好好安抚那些臣子,安抚好蜀国百姓。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为重啊。”
蜀王应了,打起精神道:“除去了蛀虫,蜀国会更好的。”
他还补了一句:“我相信,太子也会以社稷为重的。”
长公主无奈地想,你那一通乱杀,现在可不就只能指望太子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抽弟弟一顿柳条。
送走了长公主,蜀王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老太监。
老太监刘明躬身行了一礼,又在角落里规规矩矩站好,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蜀王这才自嘲一笑:“死前待遇还不错。”
刘明没有搭话,书房恢复了寂静。
和其他人不同,雪浅得知这个消息时,兴奋地躲在宇琅的房间里嗑了好大一盘瓜子。
还用了隐身术要宇琅带她出去溜一圈,眼见为实。
“哦!我的王母大娘诶,真的是棺材!”
她在一圈悲容的人里兴致勃勃地围着棺材转:“里面还真躺了个人耶!”
宇琅蒙着脸躲在墙后面怕人认出,看着她点评,总觉得十分不妥。
雪浅转了两圈,疑惑地敲敲棺材板:“他身上的因果线怎么怪怪的?”
眼看着雪浅敲人家棺材板,宇琅也顾不得会被人认出来了,赶紧挤进人群匆忙拉走她。
幸好旁的人都沉浸在悲痛和恐慌中,雪浅的隐身术也还未失效。
“雪浅!你怎么可以那样无礼。”他有些想批评她,但话说出口就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雪浅却根本没听进去,一脸沉思的模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宇琅放缓了语气道:“小雪,死者为大,不可以那样对人家不敬。”
雪浅被打断思绪,歪头奇怪地看他:“为什么死人一定要被尊敬?”
宇琅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道:“我,我,家里的长辈是这么教我的,我忘了问为什么了”
雪浅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尊敬,只会给该配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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