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家法
既然这件事,骆爷爷管,梅年雪便也没心思再管。
她守在郑瑶身边,看着医生用生理盐水和棉球,将郑瑶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去,这才看见出血点。
“鼻粘膜破了,出血才会这么多的。”
“鼻梁骨有没有问题?”梅年雪担心地看着郑瑶挺立的鼻子,仔细看的话,能看出轻微的变形。
医生看一眼,也是担忧,“要做检查才知道。”
郑瑶躺在那,除了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梅年雪都快怀疑她是不是伤到了致命的地方。
梅年雪打算和医生一起送郑瑶去医院检查,却被骆青钰拉住,“你留下。”
她挣脱骆青钰的手,“嫂子那得有人去。”
“嫂子能理解的。”骆青钰微微点头,让她安心,“医生会安排。”
骆青钰坚持,梅年雪也只得依他。
他很少会不遵从她的意见,所以,他要她留下,肯定有他的用意。
梅年雪不知道骆爷爷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但是他既然把骆知礼都叫回来,肯定是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她看着车开进院里,几人抬着郑瑶上了车,再出了骆家的另一道门。
骆知礼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上车的郑瑶,他也上前去看了郑瑶的情况。
所以,当他进入客厅的时候,脸色不比骆爷爷好看到哪里去。
骆爷爷见他这愧疚、气愤的模样,已经不怀疑了,直接问骆知礼,“行川两口子的事情,你知道?”
“我听佳敏说过,我......”不管他当时怎么说的,今天,郑瑶被打成这样,他都有很大的责任。
想到这些,骆知礼直直跪到了客厅的神龛前,“阿爸,子不教,父之过,我愿意受家规。”
骆爷爷轻扫一眼跪下的骆知礼,见那犯错的人还没有来,衣袖一挥,很是气愤。
这么没有眼力见和担当,枉为骆家子。
骆青钰见爷爷气急,已经没有说话的气力,便吩咐管家,“把夫人和大爷叫过来。”
“还有刚才在大哥院里,目睹了一切的佣人都叫来。”
他进去的时候,不少的佣人都在外面,他们听见了客厅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进了客厅,那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佣人,更是让他气急。
他们之间,但凡有个有责任心的,过来和爷爷说一声。
他的年雪就不会听见那让心滴血的话,郑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佣人听了骆青钰的吩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去了郑瑶和骆行川的院子。
只是,最后过来的只有陈佳敏一个人。
梅年雪给爷爷顺气的手,在看见只有陈佳敏一个人的时候,顿感手下的胸廓起伏幅度更大。
不用多问,骆行川不来,是因为知道爷爷会问责,他在躲避责任。
虽然气,好在,爷爷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情绪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陈佳敏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骆知礼,心中咯噔一下,再也不敢抬头看屋里的任何人。
“青钰,你来问。”
骆爷爷发话,骆青钰也不再耽搁时间,他知道梅年雪着急去看郑瑶。
“你们挨个将自己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
骆家老宅里,大家见惯了各位主子温柔和煦、如那春风般的性子。
但是,二爷,主子里有怕他的,就更别说他们这些骆家签合同的佣人了。
更有那在地上跪得笔直的老爷,谁还敢不说话。
二爷一开口,众佣人便挨个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比梅年雪说的还细致,连陈佳敏说梅年雪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还原了。
骆知礼听得一阵羞愧,他骆家愧对郑瑶啊。
“之前,大爷经常对大少奶奶动手吗?”骆青钰问。
“是,尤其是夜里......”
那佣人意识到什么,立即住了嘴,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大少奶奶的求饶声,即使有所压抑,我在房间还是听到了。”
“那不过是行川夫妻床笫间的事情,怎么就扣上欺辱的名头。”陈佳敏为骆行川争辩。
陈佳敏一开口,一客厅的人又都安静了。
骆爷爷杵着拐杖,缓缓起身。
他步履蹒跚地向骆知礼跪着的神龛走去。
“把你儿子推来。”骆爷爷声音平淡,“管家,开车去将叔公请来,请他带上族谱前来。”
骆知礼和管家闻言,纷纷向外走去。
陈佳敏一听,要叫叔公来,她慌得重重地跪在地上,“爸,别,你别这样对行川。”
“晚了。”骆爷爷只幽幽吐出这么两个字,便不再言语,只是望着神龛出神。
叔公意味着什么,梅年雪后知后觉。
她记得祭祖的时候,就有一老者,拿着红布包的厚厚一本牛皮纸包的书,在祠堂主持祭祖的仪式。
他喊一个名字,便有人带着一家老小,上前跪拜列祖列宗,并上香。
她记得当时她是和骆青钰一起的,以骆青钰之妻的身份。
别人是一家子三支香,只有他们大房是一人三支香。
现在,骆爷爷说的叔公,应该是掌管族谱的叔公。
骆爷爷......
梅年雪抬眸,悄悄打量着骆爷爷的神情。
此刻的他,因为下了重大的决定,一切尘埃落定,反而变得气定神闲。
而陈佳敏,则是跪坐在爷爷的脚边,一双唇颤抖着,低声抽泣,却不敢让泪水流下来,更不敢哭喊出声。
可见,骆爷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骆行川是多严厉的处罚。
骆行川是被骆知礼推来的,梅年雪看见他脸上一脸的无所谓,没有一点悔改之意,胸口郁气更甚。
“请家法。”
骆爷爷一声令下,一屋子的寂静更胜。
在骆家年长几位佣人的手势下,所有佣人鸦雀无声、纷纷快步离开主院。
骆家的家法是什么?
梅年雪不知,骆青钰亦不知。
恐怕只有骆家几位年长的佣人,还记得上次实行家法,是因为老爷为对当时身为女朋友的夫人示爱,他亲自跳了印着爱意的降落伞。
当时回家,老爷也是现在这般,跪在神龛前,主动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接受了老太爷的惩罚。
除了骆知礼和骆爷爷知道这家法是什么,其余人不知,皆是沉默。
不多时,佣人端着托盘出来。
那上面,赫然是一根鞭子。
此刻,鞭子一出,不止陈佳敏、骆行川脸色泛白,就是梅年雪和骆青钰心中皆是胆寒。
骆爷爷面色沉肃,拿起香案上的线香,三支点燃,对着神龛跪拜、作揖后,插在了香炉里。
骆爷爷做这一切的时候,骆知礼撤掉蒲团,重新跪在神龛前,脱掉上衣,只剩一件白色背心汗衫。
“阿爸,是我教子无方,子不教,父之过,请阿爸责罚。”
骆知礼话落,双手掌心向上,将头埋于掌心,整个后背暴露。
陈佳敏闻言,脸色煞白,唇色全无,她跪爬到骆爷爷的脚边,语无伦次地求饶,
“爸爸,知礼不知道的,你也知道,青钰刚上任,公司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你别打他,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两鞭。”
“爸爸,是我觉得行川和郑瑶的事情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
“三鞭。”
骆爷爷冰冷的三鞭,彻底封住了陈佳敏的嘴。
他们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三鞭下去,骆知礼怎么着都得躺几个月。
她掩面哭泣,再也不敢多言。
骆爷爷拿起鞭子,抬手,一挥。
只一鞭,骆知礼白色的背心汗衫上就浸了一层血,触目惊心。
梅年雪的一颗心,止不住地惊恐狂跳。
轮椅上的骆行川,那一只打过郑瑶、泛红的手,此刻死死握着扶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第二鞭。
第三鞭。
骆爷爷挥鞭,和他做人做事一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鞭子划过空气,与皮肉相接的声音,深深地烙印在了梅年雪的心中。
多年后,这也成了她的软肋。
她害怕骆青钰成为那跪在神龛前,接受鞭刑家法的人,她也只有妥协。
三鞭下来,骆爷爷气息微乱,将鞭子放到托盘里,坐到一边休息。
三条血痕,在骆知礼洁白的汗衫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三鞭,骆知礼未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头始终埋在双手心之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额上的青筋及层层薄汗出卖了他的情绪。
骆知礼不顾背上的疼痛,利落穿上衣物,而后走到骆行川的身边。
“到这里,跪下。”
骆行川求助地看向陈佳敏,他害怕了。
陈佳敏知道,越是不顺从,最后挨的惩罚越多。
她不忍心残疾的儿子吃苦,但她不敢再多言了。
见从小到大,一向偏爱他的母亲,完全没有为他求情的意思。
他求助的眼神,只得看向骆青钰这个弟弟。
当他看到梅年雪那双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的眼睛时,彻底的放弃了求助。
他知道,这一次,没有人会再帮助他了。
他撑起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骆知礼将他扶着跪到了地上。
骆爷爷很有耐心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多言的打算。
等骆行川跪好,骆爷爷再度起身,进行了刚才点香跪拜的一整套动作。
转身见骆行川依旧穿着衣服,他冷冷开口,眼中满是失望,“上衣脱掉。”
骆行川依言,脱去外衣,只是他的手一直颤抖着,光是衣服上的纽扣,就解了十几分钟。
等到骆行川整个上身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骆爷爷才执鞭。
只第一鞭下去,骆行川就受不住了。
“啊”的一声呼出,身体失去平衡,不自控地倒向了截肢的一边。
陈佳敏见状,哭喊“行川。”一声,跪走到骆行川的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对祖宗不敬,罪加一鞭。”
骆爷爷这对祖宗不敬的罪名一出,也不知道是对谁。
陈佳敏听到还要加一鞭,又见一边无动于衷的丈夫,只得跪爬着退到一边,咬牙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再靠近骆行川。
即使粉唇咬出牙印,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佳敏再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受惩罚,她也得忍下了。
这一天,她也深刻地明白,她的错误抉择,最后受罚的都是她在意的人。
在以后人生的每一次抉择里,她都会慎之又慎,思之又思。
剩下的五鞭,爷爷每落下一鞭,骆行川便咬着脱下的衣服,忍受着疼痛。
可他的身体总是控制不住,倒向截肢的那一边。
有了陈佳敏之前的那再加一鞭,没有人敢再靠近骆行川。
骆爷爷也不急,等骆行川自己跪好,他才又继续下一鞭。
六鞭结束,骆行川的背上,完好的皮肉已经没有多少。
他满头大汗,脸上血色全无,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蒲团上。
他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以压制背上火辣辣的痛意。
骆爷爷也好不到哪里去,气息紊乱。
他握鞭子的手,手心的皮也磨破了。
接过佣人递来的热帕子,一边擦着额上的汗,这才开了口,
“骆行川,你的阿爸,对你没有严加管束,所以他也受罚。”
“你先有违背家训,去玩危险的滑雪,后有打骂妻儿。 ”
“你不是一个负责人的骆家子,也不是宠妻爱子的好丈夫。”
“今日,我决定除去你族谱上的名字。”
“念及你身体不健全,你依然可以住在现在的院子里。”
骆爷爷又想到之前梅年雪的提议,给骆行川专业的康复团队,戴上义肢,一切都会如常的。
当时他是觉得不错的,骆行川觉得不好,便也没有强求。
可是现在看来,当初就不该听骆行川的。
有力气打老婆,没力气做康复训练?
“以后,你的饮食起居,我会安排专业的医疗团队照顾你,直到你能适应义肢。”
“郑瑶,她是你的妻子,是你跪了一天一夜祖宗都要娶回来的妻子,你当爱之护之,你却给她带来苦难,以后,我骆家什么都尊重她。”
“多乐,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以后的一切,你都无权插手。”
骆行川一双血红地眸子看向骆爷爷及他身后的神龛,“是,孙儿明白了。”他声音颤抖着应下。
“请叔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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