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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暗流


布谷——

        布谷——

        外面的布谷鸟叫声格外明显。

        晚晚立即道:“小女不才,得大人青睐,今生恐无福分和大人在一起,今日能帮到大人,已是心满意足。大人快走。”

        翟行梭微微皱眉,猜不准她又在搞什么把戏。若说这丫头甘愿为他死,他死也不会信。

        “即便我走了,刘子清会相信你凭一人之力逃脱家仆追捕逃到此处,还看出来这个机关?”

        布谷鸟还在叫,晚晚急道:“大人走后我立刻引爆火药,和他们同归于尽,替大人除了刘子清。”

        “那可不行,我留着他还有用。”翟行梭似乎变成了一个看客,非要看这只小猫的计划落空。

        晚晚闭眼,无奈地把头垂下去,看起来哭了一般。

        蠢死了的于赞,大冬天学什么布谷鸟,冬天哪里来的布谷鸟!

        翟行梭稍稍一留心就能注意到,这儿有蹊跷,到时大家一起死了,黄泉路上好作伴吗。

        一阵寒风吹来,晚晚冷的打颤,吸了吸鼻子,再劝道:“大人走吧,我不会出卖大人的。”

        她是真心想让翟行梭快走,就算她真落到刘子清手里,也不能暴露张叔和于赞他们。

        翟行梭本以为她是在演戏,没想话说的情真意切的,红红的鼻头似乎是在极力忍着不哭。

        他脑中有片刻空白,凑近了她:“闭上眼睛。”

        “啊?”晚晚下意识闭上,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热浪随之而来。

        睁眼时人已在门外,只来得及看半眼大火连天的院子,就跌入湖中。巨大的爆炸声激得她脑子混沌,手脚麻木。

        冰冷的河水灌进口鼻才反应过来憋气。

        翟行梭还搂着她,她借水用力将他推开,想要自己泅水。

        可水流却如有意识一般将她席卷,翟行梭在她眼中飞速变小消失,她想往上游去,却被推着往前。

        这河来时看着风平浪静,没想到底下暗流如此湍急,古尔联此人在保护自己这事儿上还真是,天赋异禀。

        晚晚这点泅水技能不过是祖母为了防以为发生时有人趁机轻薄,赖娶赖嫁,随意学了几招。

        没考虑过会遇上这样凶险的暗流。

        不一会就觉得四肢酸软,快要憋死。一个不小心,就让湖水冲进鼻腔。

        干脆死在这儿算了,好歹没让刘子清折辱。

        可就这样死了,见到阿娘都不知怎么说,不仅没查到她的死因,在接手北祥药行的第一天,参加了一个商会,就被逼淹死了。

        胡思乱想之际,脚踝忽然被一股力道挂住。

        倒霉,难道又是水草。

        那力道逆着暗流的方向将她一拉,晚晚毫无挣扎的力气,转身又见翟行梭,暗流裹着两个人在河底打转。

        墨色紧身束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比平日的广袍大袖少了压迫感,玄铁面具从他脸上脱落,河水仿佛可以洗净人的伪装。

        即便他眼神依旧冰冷,却再不见其中戾气和疏离。

        生死关头,他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出现在晚晚眼前,晚晚本能地向他伸出手去。

        翟行梭拉着她,一路朝水面游去。

        如一只黑色的利箭,破开冰冷的湖水和湍急的暗流,以及无边黑暗,引领着她,吸上新鲜的空气。

        “呼——”晚晚吐出几口水,浮在面上。

        两人对视一眼,达到前所未有的默契,一起往湖边游去。

        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虚惊一场,现在体内还残留着恐惧和溺亡的窒息感,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快乐。

        天上云遮月,群星无主,各自闪耀,晚晚虽有后怕,却也隐隐觉得畅快。

        今日初出茅庐,虽无收获,但是她凭自己保全的张叔和于赞,保全和北祥药行。

        不像在东都那般畏手畏脚,委屈求全。

        杏眼里光华流转,翟行梭肩靠在大树上,月下姑娘灵动狡黠,不敢出声。

        晚晚对上翟行梭的眼神,心头忽然一颤。

        从前日被于赞掳走,到此时泅水自救,她还差翟行梭一个解释。

        一个即可以把北祥药行撇除在外,又能解释她离谱行踪的解释。

        脑中顿时纷乱如麻,想着东都贵女落水后该有的反应,低声哭了起来。

        翟行梭见她哭,没由来的笑了,方才眼中还净是雀跃,扭头一看他就开始哭。

        真当他是豺狼虎豹么,比机关暗流还可怕。

        晚晚哭了半天不见回应,颇觉尴尬,也有点哭不下去,主动开口道:“大人,没有抛下小女,小女心中甚是感激,只是只是”

        翟行梭慢慢开口,声音不亦不如往日低沉压迫,“只是什么?”

        “只是前日我被刘子清派来的人掳走,今日又如此不堪地出现在外男面前,再不堪大人良配,小女愿去清元寺斋戒祈福三月,还大人恩情。”

        “你是被刘子清掳走的?”他轻声问出来,似在思索。

        根据朔英来报,刘子清虽然也有前往扬州,却决计不够时间能策划出一场绑架,还能在天水手下把人带走。

        “是啊,小女都快吓死了,就担心大人误会,可事已至此,大人误会也是情理之中,小女人微言轻,本就配不上大人,今日在宴会上衣着不雅,名声尽毁”

        “冷?”

        “啊?”晚晚一愣,“是,有些。”

        她这舞娘的衣服本是为了取悦男人,又沾了水,要不是想劝翟行梭取消婚事,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偏偏这男人仿佛听不懂话。

        “过来。”

        晚晚不懂他要干什么,挨挨蹭蹭地坐到他身边。

        长臂再次将她揽在怀中,两人相贴之处,温度很快起来,翟行梭的披风早在落入湖中时就不知去了哪里。

        她的腰都露在外面,一半贴着他,温度缓缓身高,一半露在寒风中,冷的刺骨。

        晚晚不习惯于这样的亲昵,“大人,我被掳走,和外男共处一夜”

        “安静些。”

        看他油盐不进,晚晚也懒得说了,或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名声根本不算什么。

        反正他诛杀忠臣,残害人命,御史台都骂不动的人,她老提名声估计也没用。

        既然如此,短暂地取取暖也可以。

        晚晚感受不到他身上的肃杀压迫之感,又贪念片刻的温暖,朝他身边靠了靠。

        \"嗯。\"翟行梭闷哼一声。

        晚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挪开一些。

        翟行梭口气不善,“别动。”

        “哦。”晚晚低声应了。

        下一刻却被拽到他腿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大人”

        “别动。”

        晚晚当真不敢再动,感受翟行梭体温传来,爬上了困意。

        小声问:“大人,我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啊。”

        “朔英会找来。”

        晚晚迷迷糊糊地想,那朔英早点等在这不就好了吗,非得受这茬儿罪。

        感觉脑袋越来越重,她努力地撑着不睡,然而今日太过疲惫,脑袋不听使唤地磕到了翟行梭肩膀上。

        吓得瞌睡都没了,忙抬头。

        翟行梭嫌她折腾,一把按住她,“困就睡。”

        晚晚顺着他肩膀看下去,后背衣服破破烂烂,皮肉开裂,伤口被湖水泡得发白肿胀,深的地方还流着血。

        晚晚一动不动,回忆着从宴会院子里出来时,翟行梭轻功如飞,抱着她往前,后面爆炸引发的热浪滔天,他们几乎是被热气推着入水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受伤了。

        “大人”

        “别再说话了。”他这次说话,比前几次还虚弱,甚至还有一丝丝祈求的味道。

        他身上消失的压迫感不是因为深夜携手逃命而流露出的柔软,而是因为他受伤了。

        晚晚惊觉自己对他放下防备,受伤的野狼也是狼,待他恢复,自己还是那只小羔羊。

        “大人你受伤了,我去给你找些草药。”

        “别乱跑,一会找不到你。”

        她本来也没打算被找到,“可是不及时处理会发炎化脓,我就在附近,家母学医,小女多少会些,大人放心。”

        翟行梭还是按着她,“无需讨好我,刘子清的账,我自会和他清算。”

        晚晚:“”

        他怎么总是听不进去人话呢。

        跑不了就不跑了吧,来日方长,毕竟他也是为救自己受伤。当时的情况,抛下自己,他大可平平安安地出来。

        “睡吧。”他说

        晚晚把头枕在他肩上,慢慢平复下来,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大人,你真的不介意我被刘子清掳走过吗?”

        “不是你的错。”

        可在东都,被掳走的女子,就算不被送回老家,也是去寺庙青灯古长伴一生,严重的,或许很会连累族中姐妹也无法说亲。

        从来没人想过,最难过和害怕的,应是被掳走之人才对。

        晚晚发觉,不看重礼法,也不全是坏事。

        她稍稍直起身,在星光下一点点解开手臂至肩侧的绑带,莹白如玉的肌肤慢慢露出,似会反光,灼得人眼睛生疼,

        翟行梭不自然地撇开眼神,不敢直视,“作何。”

        月下女子涨红了脸,从最后绑带中拿出一个油纸药包,“我带了一点外伤药,大人要不将近用用。”

        翟行梭浅浅吐出一口气,“嗯。”

        倒也不怕我毒他,晚晚将药粉撒在伤最重的地方,“外伤最忌沾水,回去后按时上药,少食辛辣发物的东西,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好得快,这药有些疼,你不必忍着。”

        晚晚一上手,就不自觉恢复医者身份,医嘱说个不停。

        翟行梭额头渗出汗珠,注意力都集中在泠泠嗓音之上,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几分痛意。

        他一生大起大落,刀尖舔血,早已忘记最初目的是为何,昔日亲人怪他,好友惧他。

        连赵承业也不愿和他为伍。

        偏偏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不时赐他几分真心。

        薄纱覆上他的额头,拭去汗水,“不是说别忍着吗。”

        翟行梭笑笑,“不痛。”

        晚晚觉得他好像是没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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