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想让我活就直说
第二天一大早，严穹如约而至赶到了编辑部的工作室。他还记得这个当初规模说不上宏伟，但也绝对算得上破烂的小工作室的模样，今天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写字楼最犄角旮旯的地方还如同躲在床底的耗子一样写着杂志的名字。
“《快乐生活》，确实是我的快乐生活。”严穹点了点那个招牌的名字，笑出了声。
他对着写字楼的玻璃大门，舔了舔自己的掌心后，捋了捋自己的鬓发。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理过头发了，如今头顶的头发如同被砍伐的树木一样向两侧趴倒，这显得他好像小时候打《街霸2》里的古烈。
一旁有一个衣冠楚楚的女孩子正听着电话往写字楼里进，看到严穹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严穹赶紧收敛自己的动作，轻轻咳嗽了几下清嗓子，跟在了女孩子的后面。
可那个女孩子推开门后立刻松手，而严穹反应不及，额头猛撞在往回关闭的玻璃门上。
“我靠！”严穹捂着头，蹲在地上揉着痛处。这时另外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来了，这么早？”那个声音苦大仇深，饱经沧桑。而严穹立刻跳了起来，高兴地对身后的那个人说：“发钱了，当然要早点来。”
眼前这个三十岁模样的男人留着铁灰色的胡茬，眼睛浑浊不满了血丝，就好像跟只兔子一样，里面全是疲惫和困倦。用严穹的话说，这个兄弟的脸上只写了一句话：”这个世界太可悲啦我怎么还没死。“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叹了口气，说：”进去说，走。“
严穹点头哈腰，笑嘻嘻的帮男人推开了门。
走到了办公室，这里的布局和严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那个大办公桌和墙上的世界地图，这里的一切都是时代的眼泪，风中残烛。好像你要是仔细听，也许还会听到这些旧书架上的”鸡汤教学书“和呕吐海绵的办公椅的呻吟声。
男人走到了办公桌的正面坐下，严穹赶紧乖巧地帮他从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
”哥，您喝水。“
”嗯。“
严穹看着男人抿了一口水，不慌不忙地拆着文件袋。那个文件袋就好像自己学生时代考试的档案袋，就是颜色，哎，怎么跟个冻梨一样，低沉的颜色，上面还有……油点？！
男人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本杂志，正是他们的刊物。封面上的学生幸福的拿着练习册子，然后标题大大写着四个字：“快乐生活。”
“什么地狱笑话，这期美工真的理解什么是快乐吗？”严穹心里暗嘲。
男人冷不丁地吸了一下鼻子，说：“小严啊。”
“哎您说我的哥。”严穹笑嘻嘻地应答。
“你再咱们社，写了几年稿子了？”
严穹不假思索地回答：”算上大学期间的兼职，两年了吧。“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这两年，你写的稿子，也不少了吧。“
”那是当然！“严穹自豪起来。
不仅仅是在杂志社当代笔，这几年他在代笔界混的风生水起，还有其他领域也是功绩显著。有钱不赚傻瓜蛋，勤劳致富才是社会的决定真理。
严穹接着说：”不仅杂志社，哥您交代的小任务我也完成的不错，之前咱代写的那个小说，听说都出版啦。“
”啊，是。“男人点点头。
严穹笑道：”您还说出版费也有我的一杯羹呐，什么时候发啊？是不是今天就要和工资一起发啊？”
男人突然抬起眼皮看着严穹，淡淡地说：“不发。”
严穹不以为意，说：“那就再等等也行呢——”
可男人突然打断严穹说：“我是说工资。”
严穹的笑容僵住了。
“哈？”
男人悲伤地把那本杂志递给了严穹，说：”这本杂志你留着做个纪念吧。最近文化部严打作品版权，你们这些文章代笔都不景气，杂志社利润离预想结果太远了。“
”但这和我的工资又有什么关系呢？“严穹黑人问号。
男人不可思议地皱皱眉，宛如看智障一样说：”你傻吗？喂不饱我们咋喂饱你啊。“
严穹猛地攥紧了拳头，比划在男人的鼻子前：”看着我的眼睛，哥你再说一次。“
”我看着你沙包大的拳头也没用，现在这个世道又不是你一个人没钱。“
”那你们把我踹了，也太利索了吧？！“严穹攥紧自己的长发，跳脚道。
男人喝了一口水：”你从事的这个行业，出现这种情况我也能理解。“
”可你理解有什么用？你也干过写作，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生气啊。“严穹感到莫名其妙。
”哎别乱说，我的当初不像你，我就算没钱，也光明正大。“男人耸耸肩膀。
严穹哑口无言，仔细回想一下，干代笔当枪手做黑奴……好像，好像确实是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噢。
不对，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对了，我昨晚让你写的稿子呢？“男人问。
”不是，我要的东西你都没给我啊！“
”那你来这里干嘛，你在这又不是只领杂志社的工资，来喝水啊？“男人从衣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桌子上。仿佛告诉严穹，只要自己交稿，就有钱拿。
可严穹怎么可能一晚上写五六万字！
”老崔！我，我要去举报你们。“严穹怒不可遏。
”举报什么？请代笔？“男人不为所动，”你的许多作品都是帮本社的专栏作者写的，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可你自己都知道，那个作者提桶跑路了吧！我代替他辛辛苦苦付出，结果报酬说不发就不发？“
”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啊。“男人站起来，俯视着严穹，”你当初也可以来做专栏作者，为什么不做？“
”这个……那个……我……你们，你们纸质刊物都做成这样，那么网络杂志也一定卖不好！“
严穹，言穷了。
”嗯确实，所以我们希望你也给我们一个机会。“男人突然说。
“怎么给你机会？”
“以前我们没得选，靠小作坊和你们这样的人维生，现在我们想做一个好人。”男人淡淡地说，“进军网络产业，扩大利益收入。”
而严穹却嗤之以鼻，说：“好啊，那你们穷杂志社就没有任何一个代笔，在初期没人投稿就等着倒闭吧。”
“所以你就想盼着我们死？”男人冷笑。
“对不起，我是一个作家。”
“谁知道？”
男人和严穹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你《无间道》啊你！当我没看过电影的吗？”片刻沉默后，严穹扬手说。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你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作家，需要寄生在我们这样的公司里生存；而我们也离不了你们这样的廉价，啊不是，高效的写手。”男人摊开手，表示善意。
“你不发钱，我怎么跟你干。”严穹急躁地说。
“你不赚钱，我怎么给你发钱。”男人淡淡地说。
“又不是只有我发光发热啊！不赚钱，我可不是全责啊！”严穹简直觉得这个男的脑子秀逗了。
男人拍了拍严穹的肩膀，说：“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去做一个网文作家。”
……
欸？
小盆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严穹面部扭曲，原地老人地铁手机。
网文作家？
我？？
我去哪儿做网文作家？？？
“兄啊，你是怎么出院的，要坚持治疗啊。”严穹也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可男人冷漠地说：“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哇！你有病啊我去什么地方做网文作家我只是个黑奴枪手啊！”严穹抓住男人的衣领来回摇晃。
男人的声音都被摇地变了声：“可你如果真的成了，就还能是黑奴吗？”
“什么？”严穹放开了男人。
男人清清嗓子，正正领口说：“我们现在杂志社生存艰难，就需要培养几个正二八经拿得出手的ip和作家来博取眼球，我觉得你很有写作的潜力，所以今天我约你谈就是聊这个。”
严穹傻在原地，呆若木鸡，停止了思考。
“你看，你如果做了真正的作家，那么是不是就受到版权法保护了？我们签合同雇佣你，那么你的收入不就稳定了？”
“可是，可是我当初不就是因为没把握去自己创造才干代写的吗？”严穹反驳道。
“那好，那你最近的工资就真的得再等等了。”男人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呢，实际上可是并没有劳务合同的，最近收入不景气，你继续工作到我们什么时候大卖了，我就给你结算报酬。”
“哇，你这是剥削！剥削啊！”
“傻孩子，黑奴的事，怎么能说是剥削呢？”男人慈爱地揉了揉严穹的头发。
“那我活都活不下去了，现在当网文作家岂不是直接饿死？”严穹甩手挡开了男人的慈爱之抚。
“那你就业余时间帮我接接别的工作吧，这样就有收入了。”
“我靠！！！”严穹突然爆发，喊出的声音震得天花板都在颤抖，震得隔壁大妈的水杯都有了裂纹。
”崔文庚！！你不想我活就直说！！“不久之后，办公室里的怒吼响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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