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堪
林赫一手拿着咖啡，小口抿着酸涩的咖啡液，也跟着下了房车。
从杨的司机将车正正好停在了拍摄布景的旁边，想来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接人拍戏两不误。
林赫今天出门前特别留心了于乔琳的穿衣风格，衣柜门打开，确是一堆造价不菲的奢侈品牌，但这些衣服个人风格淡薄，如果完全照穿，将元素全部堆叠在身上，又显得用力过猛。
稍稍考虑了一下，林赫只是挑选了一件贴身的小黑裙。
腰身处有小细带修衬，使于乔琳略阔的腰身显得些许纤瘦。
时近春末，又身处偏南小城，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晒人，林赫还特别嘱咐欧顾帮自己找了一顶太阳帽——她自己是不知道于乔琳的配饰在哪的，欧顾将衣帽间里的所有抽屉打开，她这才知道富婆的生活是多么惬意。
所谓衣帽间，就是连一顶普普通通的太阳帽都得有个妥帖的容身处。
她心中难免泛酸，想起从前自己居住的小间，也不过是于乔琳的一个衣帽间大小。
林赫从随身小包里取出墨镜戴上。
dior当季新款墨镜，渐变色大版型镜片将她的脸衬得小了一些，也遮挡了她眼角处难以修饰的皱纹。
林赫心想着，不知道于乔琳有没有医美的喜好，但可以叫欧顾帮忙安排一下。
早上为了给两道松弛的眼皮上色，实在是费了一些时间。
林赫已经注意到她下车后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目光。
不需要特意去听，她也知道，现在的她就是一副完全的富婆扮相。
浑身没有一个巨大的logo，低调却不失贵气，涂抹得死白的肤色搭配鲜红的唇色，即便谁都看得出来她已经上了年纪，但也多少称得上是一个风韵犹存。
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想必于乔琳这样的女强人也不是一个懒于修饰自己的女人，但是和繁忙高压的工作相比，即便她想多花些力气在自己的外表上，也毕竟不是二十多岁随便穿一件白t就能下楼取快递的女大学生了。
林赫想起昨天在公司受到的那种上下打量，仍然觉得难堪非常。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公正所在。
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即便大腹便便、头顶稀疏，也不会遭到这般掂量比较的审视，即便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个美丽娇俏的少女，常人也只会艳羡他多金有才。
然而女人，即便已然达到于乔琳这种身份和地位，在不亮出名片之前，旁人揣测她还是多以姿色，以皮肉的松紧程度，以腰围的尺寸。
林赫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从杨。
从杨在拍的是一部古偶，算不上顶级的制作，但是班底可靠，曾经也推出过一两部精良的小而美之作。
从杨接这部戏，其实还是出于还人情的考虑，以他今时今日之身份，不是走向大荧幕，也该是只接一些顶级的电视剧了。
林赫眯着眼睛看了看坐在摄像机背后的导演
卢锐利。
以往，她只在论坛和微博上听过这个名字，在网友和粉丝口中，他的作品属于好饼，近些年里也逐渐靠拢了国内一线导演的位列。
但总还差着一口气。
卢锐利的名与脸林赫是对不上的，她目前知晓的信息都是从欧顾口中听来。
她知道，这部古偶对于从杨和卢锐利都不算是最佳选择。
从杨是还卢锐利的人情，卢锐利又何尝不是在为身后的济州影视打工。
不知是生气从杨回来得晚了，还是恼怒于演员的发挥不佳。
卢锐利的脸始终绷得紧紧的，手中拿着对讲机，好像预备着随时就要开始破口大骂。
果然，就在女演员又一次说错台词的时刻——
“……你到底是不是猪脑子！！！”
卢锐利的脸涨成了愤怒的紫红色，一声刺耳的啸叫后，他咆哮一般的唾骂声在片场响了起来。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林赫看着卢锐利的方向，有些吃惊。
早知道他脾气不好，但还能这么骂人的？
只见卢锐利从座位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女演员面前。
“我跟你说过没？我跟你说过没！说台词的时候，眼睛要盯住男主的脸！要死死盯住，视线不能从他的身上离开。你爱他，你很爱他，你们俩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既生气，又不舍得，你要演出生气的感觉，你更要演出爱他的感觉，你懂吗？你懂吗？！”
卢锐利身形高大，远远望去，他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还有些驼背，站直后恐怕得有一米九。
在这样的情绪胁迫和身高压力下，周围人的神经一下绷紧了。
更别提正在被他当面斥责的女演员。
女演员身形娇小，穿着一件粉色的襦裙，想来本来演的就是软萌可爱的角色，此刻在卢锐利的呵斥下，背影看上去不似瑟瑟发抖也是楚楚可怜了。
林赫叹了一口气，努力穿过人群。
周遭原本站得稀松疏落的人们，在听见这边的动静后，都围拢了过来。但又忌惮于卢导的威力，都只敢远观而不敢上前，倒是把林赫所在的外围堵塞得难以通行。
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林赫勉力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白皓清发来的消息。
白：刚才陪师妹去了一趟昨天面试的公司，想再争取一下某个角色，没想到大boss不在。
白：前台说大boss恐怕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白：师妹哭得很伤心。
白：你在忙吗？
等林赫穿出人群，看得见现场的情况的时候，卢锐利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大手一挥：“准备！重拍一条。”
女演员背对着林赫，林赫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林赫看见她的肩膀抽动着，应该是在小声啜泣。
而一旁从杨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冷漠。
化妆师拥上前来帮两人补妆，从杨站在原地，两腿跨立半蹲，方便化妆师补妆。他闭着眼睛，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而女演员点了点头，好像是应允了。
“action——”
场记板清脆地落下。
两人又重新进入了戏中。
“苏苏，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从杨转过身，凑近女演员的脸，挽起了对方的一缕发丝，“那件金丝甲，我没有送给别人，也不会送给别人，我只是送给你。”
从杨的台词果然很好，入戏的速度也很快，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好像化身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遥远的、薄情的、满嘴甜言蜜语的公子哥。
林赫看着从杨玩弄着女演员的那缕头发丝，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想起了几分钟前他在房车里的所作所为。
……搞什么，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吗？
他是不是有肌肤饥渴症啊……
而女演员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是在酝酿情绪，还是忘了台词。
林赫不安地看了一眼卢锐利，果然，对方的表情显示，很快，恐怕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又要爆发了。
“求求你，原谅我，我……”终于，女演员转过身来，泪眼婆娑地说完了后半句台词，“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是么？”
而就在同一时刻，林赫看清了女演员转过身后的脸，怔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万彭彭。
对方长得，几乎和自己的高中好友万彭彭，一模一样。
同样是丰满圆润的脸蛋，但相比起万彭彭还是略瘦一些，下颌线条也更紧致。毕竟是女演员的五官，娇憨中不失美艳。
“卡——”
就在林赫沉浸在重见旧人的震惊中时，卢锐利又一次打断了二人的表演，这一声“卡”听来十分不耐烦。
“万凝凝！你不会演戏就不要来演戏，好吗？演员这个职业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来做的吗？”
卢锐利再次起身，还想要面对面斥责些什么，却见从杨挡在了万凝凝的面前。
只见他一改原先的淡漠和事不关己，笑着对导演说道：
“不好意思，卢导，刚才那条是我发挥不好，今天我有个朋友来到了现场。我太激动了，状态不好，刚才又来得晚了。你看，现在时间还早，我帮大家买了饮料，要么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半小时后再拍一条，好吗？”
从杨的声音不高，但是足够站在近处的林赫听得一清二楚。她内心感到错愕，因为从杨此刻脸上的表情近乎是赔笑了。
不知是不敢得罪从杨，还是确实听进了从杨的劝说，卢锐利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向后边的工作人员挥挥手，“既然alvin都这么说了，那就休息一会吧。”
只见从杨的助理们又不知道从哪儿变戏法一般搬出了一箱冰饮，殷勤地分发给周遭的工作人员和围观群众。
人们逐渐四散开去。
唯有那个叫做万凝凝的女演员。
只见她摆摆手，拒绝了助理们的好意，独自一人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转角。
林赫也跟了上去。
经过层层叠叠的设备箱，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凉的小弄堂。弄堂里有水池和水龙头，此刻，水龙头被打开，响起的是流水哗啦的声响，和女孩小声压抑的啜泣。
林赫没料到转角如此猝不及防，一个侧身，就和万凝凝打了个照面。
女孩满脸通红，咬着下唇勉力压抑自己的难堪。
林赫觉得这场景很尴尬，却也不好意思转身离去。
摸索了一下随身的小包，竟然在夹层中找到了两张名片。
“你好，”林赫将于乔琳的名片双手呈给女孩，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叫于乔琳，是白桥传媒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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