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冯美人

外面天气热，南枝一路赶过来，身上白色体恤都被汗湿。她扎了一个丸子头，额间垂下的几丝刘海被汗黏在一起。
她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怀里抱着装皮雕画的皮革长筒，模样娇憨。
冯川柏的办公室有很多雕塑成品半成品，工作台上很凌乱，堆积着雕塑初稿和一些灵感集。
他把工作台收了收，对南枝说：“放下来吧。”
南枝点头，这才把怀里抱着的皮革长搁在了冯川柏的办公桌上，并把里面的皮雕作品取出来，在工作台上摊开，而后拿了砚台把边角压实在。
这幅《沙枣林》皮雕作品，长宽各三米，描绘的是塔里木盆地北部的一处沙枣林。
地处两河流域的沙枣林，每一棵树都长得十分挺括，树枝上抽出细长的树叶，还夹着小喇叭似的银白小花。
皮雕里宛如有风，花叶被风吹得一颠一荡，叶子吹翻，仿佛泛着灰绿。
这幅作品打眼一望，茂密的一片沙枣树，参差不齐，却又不显凌乱。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仿佛细细雕琢，处理得栩栩如生。
这幅作品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细节经得起细看，粗扫又觉得震撼。
即使看过作品的照片，在看到实物的时候冯川柏还是被震惊了。他虽然是做雕塑作品的，可艺术表现形式是不分家的，他欣赏任何一种精妙绝伦的艺术表现力。
冯川柏对这一副作品爱不释手，他道：“这副作品的其中一个作者，应该是你的长辈。我从这副作品里看出了你们之间的情谊。你就像这些细叶里抽出的白花，而这位长辈像极护着白花的细叶。”
南枝没想到有人会从这副作品里解读出她和外婆之间的情感秘密。
她的记忆被冯川柏拉回了几年前。
她和外婆在决定创作这副作品的时候，外婆指着原稿那些沙枣花，低声说：“枝枝，这些沙枣花就由你来完成吧，外婆负责这些叶子。外婆会像这些枝叶一样，保护我的枝枝。”
南枝伸手捧住外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凑过去，拿鼻尖蹭着外婆的鼻尖，撒娇道：“那好呀，枝枝也要雕出最漂亮最生动的花朵，才能配得上外婆的呵护！”
她想到什么，叹息一声，又勾住外婆的脖子，下巴尖搭在外婆肩膀上：“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没有人会心疼枝枝。外婆，答应枝枝，永远陪着枝枝好不好呀？”
老人被她逗笑，揉着她后脑勺说：“傻丫头，生老病死，由不得人。我的枝枝这么优秀，没了外婆总会有其它人爱你呵护你的。你的名字取自于‘越鸟南枝，金枝玉叶’，这是一个好名字，它会给你好运，带你找到一个会心疼你，把你当成金枝捧在手心的人。”
南枝眼睛有些湿。
她从小被父亲抛弃，被父亲视作灾星，母亲也在她出生的时候去世。她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好运吗？真的会遇到一个愿意把她当成金枝捧在手心的人吗？
南枝不知道，她只想外婆永远陪在她身边。
她不想遭遇“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窘迫，所以想好好赚钱，好好学习，等她能在锦城安生立命，就把外婆接过来一起生活。
“南枝同学？”
冯川柏见她发呆，将她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南枝回过神，一脸抱歉说：“刚才想到了家人，不好意思啊。你说得没错，这副作品是涵盖了我和外婆的感情。不瞒您说，这副作品的原稿起草，以及树干、花、河流，都是我独立完成，而作品里的那些细叶，是出自我外婆陈萃之手。”
冯川柏明白，点头道：“这些也足够证明你的实力了，皮雕不同于死板的传统画，因为牛皮本身的特点，在皮上创作，雕刻出来的花叶是柔软细腻的，甚至给人一种视觉差，觉得它会动。你的技巧已经不输给你外婆，所以才让两人作品显得这么和谐不突兀。”
南枝一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所以，冯老师，您这是最高评价吗？还是，惯性的商业尬吹？”
冯川柏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边框，低声道：“这是我的最高评价。”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乖巧可爱，应当被呵护长大的小姑娘，居然能雕出这种作品，背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冯川柏一边欣赏作品，一边问她：“你今年多大？”
南枝回答：“回冯老师，我今年19岁。考上了央美，但因为外婆生病，加上暂时没钱念书，所以学业也就搁置了。冯老师，我听傅润深说，你可以介绍我在学校旁听，对吗？”
冯川柏先前没有了解过她的情况，只听傅润深说这姑娘想来学校旁听。
他收回打量作品的视线，蹙眉，看向南枝：“所以你打算一边赚钱，一边学业？”
南枝点头。
冯川柏思虑片刻，对她说：“不如这样，我替你卖掉这副作品。”
南枝摇头拒绝：“别了。作为这副作品的作者之一，我没有任何名气和能力。我想，等以后有名了，再为这副作品寻找真正的伯乐。”
小姑娘的回答让冯川柏很欣赏，他道：“好。如果你放心，这副作品便搁在我这里，到时候我一并送去展馆展览。”
“好的，我相信冯老师！”
冯川柏被她逗乐，笑着调侃说：“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作品跑路？”
南枝摇摇头，一脸真挚：“不不不，我相信深哥的人品。深哥这人虽然抠门，但不至于给我介绍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冯川柏乐不可支，声音温温柔柔：“我以为你会说相信我。”
南枝被他的温柔感染，刚才的拘谨也没了，她也笑道：“毕竟我还不了解您的为人，不敢说您靠谱与否。我是了解深哥为人的，他这人除了抠门，没其他毛病。”
冯家和傅家是世交，冯川柏年长傅润深一岁，他从小在澳洲长大，而傅润深在国内长大。
他没深入了解过傅润深，只是打小觉得这人性格奇怪。譬如两家人一起聚餐时，傅润深总是沉默地躲在角落吃蔬菜沙拉，也不爱跟同龄小孩一起玩儿，不合群。
这次傅润深跟他沟通南枝的事，碍于两家关系，他才帮这个忙。否则凭借两人从小到大，没说过十句话的塑料关系，他也不会答应给南枝开这个先例。
南枝的情况冯川柏大概了解，他道：“那行，你的事情我会上心，等学校领导给了我回复，我通知你。”
南枝没想到冯川柏人这么爽快，立刻冲着他再鞠躬：“谢谢冯老师。冯老师，现在已经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山珍海味我请不起，但学校门口的烤肉我还是可以负担的。”
“跟姑娘一起吃饭，怎么可以让姑娘出钱？”冯川柏从抽屉里取了手机，对她道：“也不必你破费了，走吧，跟冯老师去食堂。锦美的教师食堂伙食还算不错，想吃什么，刷老师的卡。”
南枝一脸感动看他。
呜呜呜。冯老师你是什么神仙老师啊，您是仙男下凡拯救苦难民众的吧？
小姑娘那双大眼睛感动地泪汪汪，冯川柏有被可爱到。
虽然他带的学生不乏美丽漂亮的，可像南枝这么可爱灵动的却从未有。
这姑娘无论是作品还是本人，都蕴含着充沛的灵气，她身上的气场令人浑身舒爽。
跟这样的在一起，即使刚认识也会放下戒备，不需要崩着架子防什么。
南枝跟着冯川柏一路下了教学楼，走在路上被很多人盯。
南枝咖啡西施的称号不是白给的，冯川柏锦美第一美也不是白叫的。
两人走在一起，那简直是爆炸性的景观。
路过的学生没忍住偷拍，并上传校园论坛：
“卧槽！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冯美人和学校外咖啡店的咖啡西施走在一起！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去了教师食堂！卧槽我要死了，冯美人不会和咖啡西施在一起了吧？”
“我也看见了！！刚才我和姐妹在蹲冯美人下课，结果眼睁睁看见冯美人把咖啡西施带去办公室了！！啊啊啊啊羡慕嫉妒恨！”
“我靠。冯川柏不是人，勾走了全校美女的魂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勾搭走我的咖啡西施？怪不得我好久没看见咖啡西施了，感情是被冯川柏这个社畜勾走了！我提议，为了锦美广大男士可以尽快脱单，开除冯川柏！”
“建议把楼上叉出去！谢谢！”
……
南琪釉正坐在床上练瑜伽，下床的室友突然弹跳而起，脑袋“砰”地一声撞在床板上，伴随着一声惨叫，整个床都跟着颤动。
南琪釉深吸一口气，淡定道：“有什么事不能淡定点？瞧你那沉不住气的样儿。”
下床室友尖叫：“咖啡西施！南琪釉，就你爸小三生的那个南枝！居然跟冯美人在一起了！”
正在掰腿的南琪釉突然抽筋：“？”
她忍着剧痛把腿伸直：“哪儿来的不靠谱消息？我冯美人会看上那种垃圾货？开什么玩笑。”
室友：“不是，是真的！你去看校园论坛，有图有真相！两人一起进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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