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苟合安
汝城仲瞬间老泪纵横，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连日来的不甘和心酸喷涌而出。
他入狱获罪没有关系，可自己的独子如此优秀，却沦为奴籍，寄人篱下毁了一辈子，让他痛苦难忍，如何对得起他已故的母亲。
伸手将他扶起，“快快起来吧，这段时日，你受委屈了，那公主可有为难你？”
汝子沐来到一旁坐下：“父亲宽心，公主和王爷对子沐都是以礼相称，并无苛待。”
“哼，以礼相称？以男宠之礼吗？这绮绻公主矜贵之躯，竟然会有此等让人不齿的嗜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汝城仲越说越生气。
“父亲，您误会了，公主此番作为是有原因的，并非将人养作男宠去行那不能启齿之事。此次您从牢狱之中脱身，也是有公主出了一份力。”
“别当老夫老了，不知事了，此次老夫脱狱，是因为皇帝已经抵不住天下学子的施压，再不放我出来，就要背上目中无人，暴虐无情的骂名了。”
“父亲慎言。”见父亲还在气头上，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的话，汝子沐也不再多劝，只等过段时间气消了，再晓之以理。
汝城仲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此劫让老夫声名尽毁也罢了，更是害汝家害你到如今的地步，老夫一生为朝廷呕心沥血，如今却对丰国上下，对当今皇帝是失望透顶。”
“为父不能救你于水火，是我无能，但是我要你答应，今后万万不可沾染朝廷之事。丰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皇帝昏庸暴虐，皇子阴险无人道，臣子可用不多，将来别国来犯，丰国必定不敌。”语气中透露着苍凉和无奈。
汝子沐不由被这颓然所感，父亲所想与自己一般无二，这表面的昌盛平定下，危机四伏。
“不知父亲对于陛下和秦王之间，了解多少？”如今父亲虽沦为庶民，但是远离朝政，往后性命是无碍的，而他不得不为王府有所担忧，为报恩，也为了她。
“如今皇帝看似仁厚温谦，实则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以我多年在朝的经验看来，他对于秦王的态度，似真似假，就怕是连秦王自己，也不得而知。”汝城仲心中一动：“你莫不是想要掺这趟浑水，为秦王府？”
“父亲言重了，子沐如今身份低微，所做所为皆是有限，不过是有了想护之人，望父亲成全。”
汝子沐起身，深深作了一揖，他知道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但是父亲作为太傅多年身在朝堂，所见所闻非常人可比，若是今后肯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汝城仲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今年二十四岁了，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有清风之姿，以往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娘子倾心与他，都不为所动，自己还曾为此事担忧过一阵子。
怎么经此一劫，就有了想护之人？是那荒缪做派的公主？不能吧！
再说绮绻这边，来到南城的私宅，看着面前打理干净的人，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杂乱的头发整齐梳成了发髻，脸也洗清了污垢，露出一张五官平庸但是白净的面容，表情不再那样疯狂，平静无波，略显呆滞。
“他如今不再动不动吵闹，只是不太愿意言语，就算说出话来也是断断续续。”阿耳伸手在王伟面前晃了晃，见面前的人毫无反应。
绮绻皱眉，手上拿着软鞭。“笑话，如今不疯了，变傻了？”说罢便往地上甩了一鞭。
王伟的眼睛躲闪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绮绻也不多说，往他腿上狠狠抽了下去，撕心裂肺的痛呼传了出来，他紧紧咬住牙关，还是不肯开口。
接连抽几鞭下去，虽然绮绻的力气不如阿耳，也已经血肉模糊，阿耳拿来一盆盐水，不顾王伟的惶恐，泼了上去。
惨叫声愈发凄厉，他似乎忍到了极限，喘着粗气。
绮绻抬起手继续准备下鞭，王伟尖叫：“我说我说，在江南，我说。”
“江南？”江南是她母妃的本家所在之处，也是秦王的小妾孟遥老家。依照那封信上所写，两人死于同一人之手，又共同来自江南，到底有什么联系？
“还有呢？”绮绻毫不留情又抽了他几鞭，夹杂着盐水的伤口，那疼痛让人灵魂都感到颤抖。
果然，王伟一字一句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吐露了出来：“当年我在那渔村住了几年，对孟遥一见钟情，她也对我暗许芳心。可后来突然变心嫁了别人，听说是嫁到了京都，我万念俱灰之下离开了那地方。”
“过了段时日我抵不过相思之苦，忍不住想看看她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就回去了一次。那一次…那一次我见到了宋遥和那个黑衣人。”王伟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瞳孔放大。
“那天晚上，我在宋家门口徘徊神伤，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我本想进去一探究竟，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满身是血冲了出来。我吓得胆寒不敢出声，待黑衣人走远，我进了宋宅，发现…发现全死了，宋遥也在里面。”
“我害怕，害怕被发现踪迹，连夜离开，一月之后就听人说，那个渔村被屠村了。”他回忆着吓得痛哭流涕，绮绻嫌弃的退开三步。
“后来我四处逃亡，几次险些被一群神秘人杀死，最后一次我是诈死才得以逃脱，胸口被刺了一刀，偷偷躲在山林中养了三个月才恢复，之后便躲到了丰国边界。若不是命大我都死了十几回了，求求你，留情放了我吧，我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越哭越害怕，想要抱住阿耳的大腿被一脚踢开，数年的提心吊胆，让他几近崩溃。
绮绻眯眼对他说：“你暂且先住在这里，不许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否则我想保也保不了你。”
“还有，若你说的有半句假话，我便将你凌迟，一刀一刀割下肉来喂狗。”
王伟痛的浑身无力，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接到汝子沐一起回府，绮绻一路上心思重重，闷头不语，到了院内，汝子沐并未离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绮绻有些疲累：“有什么事快说。”
汝子沐斟酌了一番：“子沐唐突，今日想与公主谈一谈，有关王府的事情。”看得出她今日必是出府有要事，只是这事是否涉及危险，汝子沐不免担忧。
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对于朝廷之事知道的不会很深，若是引祸上身而不知，那就不好了。
“王府的事？王府有何事？”
“不知公主觉得当今皇上与秦王爷，还有三皇子的关系如何？
子沐如今是王府中人，自请为公主当谋士，略尽薄力，不愿做那白吃喝的闲人。”
就是想护着你，可难为他想了这理由。
果然绮绻不以为意：“王府不缺你这口吃穿，何况做个闲人有什么不好？我父亲深得皇帝信任，三皇子有所不满也不敢如何，你少瞎操心。”
“公主矜贵，王爷权重，可不知公主是否听过功高盖主。朝中大小决策陛下皆会询问王爷看法。而王爷睿智，所作所为皆是为百姓谋福。”
“据我所知，如今在民间，王爷受到的拥戴，已经快要盖过皇上。”
“还有一事，公主定然知晓。高缙高将军，当年被皇上一纸诏书派去边疆，恰逢子沐任学士一职，与皇上曾讨论过此事，所以其中内由也能猜出一二。
当时高大将军军功显赫，功高盖主，独子高缙又与秦王府来往密切，皇上不放心，决定削弱高家在京都势力，所以才会有后来之事。”汝子沐淡淡看了一眼绮绻的神色，当初高缙之所以和秦王府来往密切，是因为她。
绮绻愣愣的听着这些讯息，脑海中母亲江南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又听到这些秘闻，有些难以消化。
“子沐今日告知公主这些事，是想让公主知道，如今朝廷瞬息万变，不似看上去那样风光。公主若是想做一些事，要三思而行。而子沐则愿助一臂之力。”看着绮绻苍白的小脸，心里泛出浓浓的心疼，很想告诉她，别怕。
“你说的这些我要想一想，先退下吧。”
“是。”
看着汝子沐的背影，绮绻心里犹豫，自己要相信他吗？世界上还有人值得她去相信吗？
汝子沐是聪明，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因为自己开口去为他父亲求情吗？
思绪一团紊乱，绮绻梳洗后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很久没有如此无助的时候了。
那封神秘的信究竟是谁写的？她出动那么多人力寻找的真相，还是那么遥不可及，这么多年一个人她有点累了，好想找个人来帮一帮自己，可是她不敢。
不敢再交出自己的心。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一个背影，温柔的牵着她的手，坚定的一直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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