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玲珑骰
绮绻第二日一早便由有喜引路，来到了眼洞。
抬头看着眼前的庞大楼阁，江南建筑风格大多精致考究，实在难以将其与“洞”联系起来。
这座楼应该是臧梅山庄最大的一幢，四周无人，只有一个老人在门口打扫，非常清净。
“陆伯好！”有喜喜气洋洋地向门口老人打招呼，甜甜得露出两个小梨涡。
常人见了这模样至少会点头示意一下，这陆伯却是瞟了她二人一眼，低头继续扫洒，一点搭理她们的意思也没有。
甚是奇怪。
有喜好似习惯了陆伯这模样，走到眼洞门口就停下，转身行礼，“姑娘奴婢就送到这里了，眼洞闲余人等不可进入，奴婢告退。”
看着有喜离开的背影，绮绻心中疑惑，这难道就是制造火药的地方？如此神秘，可这么重要的地方，却没见什么护卫？
当真奇怪。
绮绻抬脚踏入，正准备往里走，一旁的陆伯突然伸手拦住她：“要进眼洞必须先净手。”
绮绻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门口一旁放着一个水盆和一块干净的棉布，心中疑虑更甚，不过还是走过去双手浸入水中，清洗了一番。
这水透露微微刺鼻的味道，不知里面添加了些什么，洗完后双手干涩。
之后陆伯倒是没有再去管她，绮绻径自往里走去。起先她想寻找梅竹隐的身影，但绕过外间的巨大屏风后，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
屏风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外面看进来有五六层楼高的建筑，内里全部打通成一层楼，一间房，里面摆放着一些精致奇巧的物件。
大部分是她从未见过的。
比如这黑钢石制作的磨具，竟然自己在研墨。再比如这木头制作的人形，竟然在自己打拳。
伞骨上镶嵌银针的纸伞，带有四个滚轮的羊皮靴，自动添水的茶壶…
每一件都让她惊讶不已。
作为丰国的公主，那些奇淫异巧不是没有见过，眼前的一切，如此精致又数量庞大，还是让她深深叹服。
继续往里走，是一排排五六层楼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规模比皇帝的藏经阁还要打上一辈。
绮绻再一次被震撼，这臧梅山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逛完这一圈花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脚步最后落在一扇漆黑的大门前，在这个房间的最深处，高度足有两人高。
按照这建筑的地势，这门后面通向的，是背后这座山的山腹。
她伸手推门，这门却纹丝不动，使出最大的力气也不行。
这时“咔擦”一声从耳边传来，梅竹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手指轻轻按在门边上，一个圆珠形的按扣上。
“小外甥女你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啊。”梅竹隐欠揍的声音幽幽传来，绮绻刚想反驳几句，就被眼前一幕震地说不出话来。
这门背后是一个山洞，刺鼻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有四五十个工匠正在忙碌，有烧火的，加料的，还有一些背着竹筐正在搬运东西的。
火药！
梅竹隐看着她张着嘴惊呆了的样子，不由好笑：“钟离秦没告诉你，梅家是做什么的吗？”
告诉归告诉，知道归知道，这么震撼的一幕摆在眼前还是很有冲击力啊！
“父亲与我说过，舅舅贩卖火药，但是没说规模如此之大。
还说是卖给离国的，这是要诛九族的吧？”
梅竹隐大笑三声，眼泪都笑了出来，看着绮绻像看着一个无知小儿，“我的好外甥女，就凭丰国那个草包皇帝，还想灭我梅家九族？
他自己还能当多久皇帝都不知道，你开玩笑吧！看来我姐姐当年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和钟离秦。”
绮绻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便宜舅舅。
梅竹隐没理会她的眼神，走到外间书架旁，踩上一个梯子，又不像是寻常梯子。
按下一个按钮，这梯子竟缓缓升起，旋转移动着将他拖到架子的一半高度。
他顺手拿下一本书，扔到绮绻手里，“你今天就自己看看吧，我要去忙了，明日开始你就给我理书吧。”
说完潇洒的离开，一身红衣绚丽夺目。
绮绻看向手中微微泛黄的书，封面上简单五个字：臧梅山庄录。
不由内心激动，她这两日实在是对母亲这个娘家好奇的不行，奈何这舅舅连问问题的机会都不给她，每次都来去匆匆，像是有办不完的事。
她寻了个椅子坐下，翻开这本臧梅山庄录慢慢看了起来。
“事情要从安淮说起。”这第一行字让绮绻挑了挑眉，她没记错的话安淮不是离国前任皇帝的名字吗？
安淮当年有两位宠妃：梅妃和麗妃。
这梅妃是江南世家梅家的小女儿，长得倾城倾国，身姿弱柳，安淮对她一见钟情。
梅妃嫁到离国后，虽然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但是安淮独宠她一人，视后宫其他佳丽为无物。
她就这样成为了离国大臣们口中的祸国妖孽，更有甚者指责她为丰国派去的奸细。
安淮自然不信这些谗言，依旧对梅妃百依百顺，日日捧在手心哄她高兴。
直到麗妃的出现。
这麗妃是离国丞相的外甥女，姿容平平，但是颇有心机。
进宫没多久便设计让皇帝在她宫里留宿，并且下了伊犁香，让皇帝对她逐渐上瘾，日日离不开她。
伊犁香乃是西域媚药，此药无色无味，力道不如平常媚药那么大，但是会让人无形中产生依赖，慢慢再也离不开。
梅妃骤然失宠，成为众矢之的，朝廷上下终于找到机会，联名上书，弹劾妖妃，指出她种种错处，要求下旨废妃。
安淮到底是重情之人，只不过已经不是非梅妃不可，他下旨降了她妃位，让她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
梅妃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安淮的孩子，但她性格刚烈，伤心欲绝，深觉自己被背叛，无法再原谅安淮。
暗中联系了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与其密谋，暗中回了江南。
回到江南后，梅家族人怕被她连累，不肯接受她与她再有牵连。
梅妃就与他哥哥和嫂嫂一起，脱离了梅家，来到现在的臧梅山庄，生下了肚里的孩子。
当时的臧梅山庄还只是一个小院子，那孩子长到六岁时，安淮从离国寻来。
麗妃下药的事东窗事发，安淮暴怒之下赐死了她，想起曾经的爱人梅妃，发现人去楼空。
回忆起曾经的甜蜜种种，安淮心痛难忍，派出在丰国的所有探子，终于查到了梅妃所在。
亲自来到臧梅山庄，寻求原谅。
没想到梅妃依旧不肯原谅，那倔强的性子让他不敢用强，怕她又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看着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冷酷的帝王之心化为暖流，融为爱子之心。
随即回到离国，一直暗中照拂梅妃母子二人。
梅妃的儿子梅霖长大后，独自一人瞒着母亲来到离国，与亲身父亲安淮密谈一夜。
原来梅霖自小对于奇功巧匠有着浓厚兴趣，在臧梅山庄自学一些手工技巧，天赋异禀，竟研发出了火药的制造流程。
梅霖研制出的火药，比起离国朝廷的那些，威力大了百倍不止，他知道自己身世以后，便想与自己父亲做一笔交易，获得资源财富，做更多的研究。
这对于安淮来说，也是只赚不赔，这威力巨大的火药，能给离国带来强盛的兵力。
从那以后，臧梅山庄便开始秘密暗中为离国皇室制造火药，换得离国的暗中庇护。
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安淮年岁已大，梅霖却是早早因病离世，一生未娶，没有留后。
而梅妃哥哥则留下一双孙子孙女，便是梅竹隐和梅宛怡。
绮绻看到这里不由愕然，自己母亲的家世居然如此复杂，与离国皇室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连父亲都未曾知晓。
如今天下两国鼎立，丰朝只留皮囊，内里早已腐坏烂透，离国却是兵力强盛，从天子到平民，安居乐业。
不过如今离国的太上皇安淮早已不管朝中之事，全权交由孙儿安旭管理，封为太子，不知这安旭与臧梅山庄关系如何。
这天，就要变了。
绮绻暗暗揣摩，要是汝子沐在就好了，还能与自己商量着来。
她看完这些事，天色已经黑了，饥饿的感觉袭来，提醒她已经一日未进食。
回到自己的院内，先去看了一下汝子沐，床上的人依旧沉沉昏迷，没有一丝清醒的模样，心下黯然。
想想坐在她脚边，自从昨日那谷大夫将它迷晕，抽了几罐子血后，今日下午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心惊胆战，看到人便躲，害怕得一直躲在汝子沐房内不敢出去，甚是委屈可怜。
绮绻命有喜将晚膳拿来，就在这床边搭了个小桌子，看着汝子沐吃了起来，想起以往他陪着自己吃饭的样子，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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