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榴裙
在走出校园以前，每一天都像是翻开全新的一页；而一旦毕业，每一天都是在往前翻，那些泛黄、脆弱、却写满字的篇章。
他们无声地望着永平江水湍湍流过，已经进入后半夜，两岸灯火稀疏，耳边只有浪花翻飞击打岩石的声音。
对麦羽来说，旁边的男孩是突然出现，且没有前情提要和背景铺陈的新角色。
但是他那么年轻、炽烈又耀眼，在浓墨晕开的月色里也反射着皎洁明朗的光。
在沁着凉意的夜晚里，好像是她触手可及的、唯一的、温暖的光源。
而对杨屿来说，她像是八音盒里的小人儿，已经在他的心里转了数十年的圈。
他早就认识她，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也有近十年。
他本来没有过什么期待，觉得可能一辈子没有机会再遇见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在这漫长的时间缝隙里，她掉落进了怎样的秘境，峡谷下面的是花还是荆棘。
但是她过得不好，起码不像他希望的那样。
就像候鸟并没有熬过蜕变的寒冬，在迁徙的途中栖落。
他强烈地渴望让她乘上他的风。
他强烈地渴望带着她降落到终点那片春暖花开的大陆。
他想告诉她，那里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有他的话，她一定能。
“没关系。”杨屿吸了一大口冰凉凉的风。
“嗯？”
“你不用说对不起。”杨屿回过头来，看到她月光石一样的眼睛装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和一束月光，其中也有他自己。“我可以等你，”杨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因为我还年轻呀，姐姐。”
麦羽皱起眉踢了他一脚，“幼稚。”
“你就不一样咯，抓紧啊姐姐，年纪也不小了。”杨屿幸灾乐祸地笑。
小兔崽子是真的讨厌。
喝了点儿酒，又吹了一夜风，麦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六的下午了，觉得不太舒服。
在永平除了同事和许俊安，也没有什么别的朋友，周末一般都是在家里自己过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这个周末要带他去哪里玩。
杨屿昨晚继续住他的拐角大套房，让她醒了再给他打电话。
麦羽迷迷糊糊地给小孩儿打电话。
杨屿听起来还挺精神的：“感冒了？”
麦羽：“有点儿吧，可能昨天吹风吹的。”
杨屿：“哎哟，你这也太不行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啊。”
麦羽：“”
麦羽瞬时觉得昨天怕是疯了，才觉得自己有一丢丢破防。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混蛋。
杨屿还是在小区门口等她，换了平时的衣服，像是个符合他年纪的大学生了。
仿佛昨晚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是晚上才会出现的工藤新一，现在对着她笑得灿烂的小男孩明明就跟柯南一样可可爱爱。
因为她有点着凉，晚饭就在商场里找了家粤菜喝了粥。
隔天杨屿要回南川她也就没送。
周一上班的时候，许俊安打趣她：“小羽看来周末休息得很好啊，总算有点气色了。”
麦羽回想了下，这个周末好像真的过得挺轻松。因为有个小朋友一起陪着散了散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江边了，也很久没有出去吃饭、逛街、找一些想打卡的小店了。
好像自己也跟着他年轻了几岁似的。
马上麦羽手上的项目就要汇报给甲方了，最近加班比较频繁，麦羽就找借口推脱杨屿。
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在念书的弟弟，他也挺忙的，除了工作也要兼顾学业，来来回回的飞耽误时间不说，机票也不便宜。
麦羽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时不时就是拒绝、摇头、不不不三连。
每次只要是花钱的地方她都抢着来。
长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为任何你愿意的事情花钱买单。
当女孩子遇到一段真心想维系的关系的时候，她都不敢提钱。
但是长大也有副作用，她现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理智慢慢地推开感性。包括那颗不断向她撞来的冒着火花的小星球。
成熟是真的，权衡利弊也是真的。
她不是不想博一把，也不是没有心动，但是她权衡过了，就这样做朋友或者做弟弟才是合适的。
她知道他这一腔冲动，会逐渐冷静下来，就跟所有人一样。
不存在逆行者。
她已经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宣判过无期徒刑了。
杨屿最近很少在学校，各种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杨毅华过两天要进行第二次肾脏的手术，吴铃情绪就很焦虑，他每次去医院都要安抚一下母亲。
公司的事情他也得操持，杨毅华不在他压力更大。最近定了一条新的产品线，和供应商那边的博弈也需要尽快在生产前落实。
永平还有个小姑娘，可不能再让她丢了。
不过这次他不怎么慌，就算又被她删了也没事，他现在只要回学校就去找麦翼。
还心甘情愿等着麦翼下课，要是他没课还给他带饭什么的。
搞得李一麟还有点不爽，场上球都不传给他了。男生之间闹别扭也是挺好玩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麦翼：“屿哥，你和一麟？不是别人传的那样吧？”
杨屿困惑地眯起眼睛，盯着麦翼眉眼以下和他姐姐过分相似的轮廓。
无语地摇了摇头，满脸挂着问号，不愧是一家人，怕不都是傻子吧？
麦翼：“哦，那就行。不然我还担心你盯上我呢。”
杨屿：“你没毛病吧你？？？”
确认了那天麦羽等的是她弟弟以后，杨屿就多方打听到那个面熟的人就是麦翼。
然后仗着跟教练关系好，硬是要给队里纳新。
教练：“你他妈的？你带？”
杨屿：“我带啊！不上场一起训练也行。”
李一麟在一旁：“”这是什么基佬的委曲求全？
得亏来面试的时候麦翼还算有点眼力界儿，没靠着这关系顺藤摸瓜进队，其实杨屿也松了口气。
没多久就是元旦文艺汇演。杨屿他们三个晚上打完球也过来凑凑热闹，坐在礼堂二楼的后排。
前面的小姑娘们时不时就转过头来往他们这儿探。
杨屿对表演没什么兴趣，最近又累，靠在椅背里都要被催眠了。李一麟也是一惯的冷淡表情，低着头玩手机。麦翼倒是踩着球看得精精有味。
台上现在是一个舞蹈节目，杨屿睁开点儿眼睛，领舞的女孩翩若惊鸿，还挺像麦羽。
麦翼：“还挺像我姐。”杨屿脑袋里的火星子恰好跟麦翼同一时间冒出来，俩人仿佛在高空无声地击了个掌。
杨屿：“你还有姐姐啊。”杨屿这句明知故问，演得他自己都不敢直视麦翼的眼睛。
麦翼：“嗯，我姐姐要不是受伤了的话，大概也能和她一样有机会在舞台上。”
杨屿：“那还挺可惜的，我妈也是教跳舞的，跳舞的女孩气质不一样。”
麦翼想到当年麦羽在病床上，忍着痛也始终不发出声的眼泪：“嗯，是，我姐三岁就开始跳舞。”她要是看到了也会羡慕吧。
这下杨屿清醒多了，再一细看，那小仙女不是黎妍芝吗？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李一麟：“是黎妍芝吧？”
李一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了看舞台：“嗯。”
黎妍芝也是吴铃舞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她跟杨屿年纪相仿，黎家和杨家也认识，就把女儿送到吴铃这里来跳舞。
但是她比麦羽小了好多岁，没在一个班过也就没有交集。
跳舞是从小就得练的，估计那时候黎妍芝个子还不到麦羽腰。
黎妍芝是艺考进南川大学的，比杨屿小一个年纪。当年他还被吴铃嘱托了，和李一麟一起去接她新生入学来着。
杨屿给她发了个消息，节目结束后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二楼观众席，探头找他，他们三个并排而坐，杨屿坐在中间。
杨屿朝她招了招手，她还穿着表演的薄纱裙，舞鞋踩在地上没有声音，走过来落座到麦翼旁边。
女孩甜甜地打招呼：“杨屿哥哥好，一麟哥哥好，这位是？”
“我兄弟，麦翼。”她朝麦翼轻轻颔首致意。杨屿把水递给她，“芝芝跳舞越来越好了。”
黎妍芝：“那我可不能丢了吴姨的脸，对了，杨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杨屿：“手术完了好好休养应该没什么大事儿，黎叔上周也去医院看过了。”
黎妍芝：“那就好。你也别太担心，舞校那边我最近也常过去帮忙。”
小姑娘又贴心又懂事，杨屿开始愧疚在学校里也没怎么关照她：“下去把衣服换了吧，别着凉。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宿舍去。”
她乖巧地点头，然后下了楼。
从她落座到起身，明明就在他旁边，麦翼却一眼都没往旁边看，直直地盯着舞台。
杨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你看什么入迷了？这什么节目？”
麦翼：“啊。好像是大合唱吧。”杨屿看着台上的二胡、古筝、琵琶民族乐器三重奏陷入了沉思。
黎妍芝的舞蹈节目已经是倒数的几个了，本来晚会也没什么意思，他们三个早早出来在外面等着。
礼堂后台门口，杨屿把烟散给他俩，在寒风中吞云吐雾。
黎妍芝裹上了毛绒绒的白色连帽外套，把脑袋盖得严严实实，活像个长了腿的汤圆。
看到她过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烟按到旁边垃圾桶上拧灭。
杨屿：“芝芝，我和你一麟哥哥明天上午有门集成电路的小考，还没复习。今天晚上我们得出去包夜刷题，就不回宿舍了。”
李一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包夜邀请皱起眉，杨屿又使劲朝他递眼色。
毕竟这么久兄弟，冷冷地顺着他的话接了：“嗯对。没复习。”
杨屿：“不好意思啊。麦翼，那就麻烦你送我们芝芝回宿舍哈。”
杨屿架住李一麟脖子就往出走，带着英勇就义的心情：麦翼，姐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只是希望你别比你姐姐先谈恋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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