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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留宿


“你的情郎治不好了,他就快死了。”女人说完便大笑起来。

        阿颜还未反应过来一般,但女人的小声让她觉得十分刺耳。她渐渐蹙起眉,一言不发的盯着女人。萧止收回手,抬手缓缓将袖子理好,好似并未听到女人刚刚所说的话。

        女人见二人都没有出声,于是止住了笑,道:“怎么?不信我宛娘的话?”女人说着向后靠了一下,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会说假话逗你吧?他是真的没救了!”

        “你!”

        萧止拉住阿颜,转头对自称宛娘的女人道:“我此来是想见一见住在这里的草药先生,婆婆一次也没承认过自己就是草药先生。”

        宛娘一愣,旋即眯起眼,语气轻慢又透着蛊惑意味,道:“即便我不是,却也知道你这病治不好,你这是毒不是病,年头太久,毒早就侵入心肺乃至骨髓,所以你才会日日疼,夜夜咳,活着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既然这样痛苦,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活着?”

        萧止脸色沉了沉,他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再次问道:“草药先生何在?可否让我一见?”

        一旁的阿颜再也忍不住,怒道:“你胡说!他的咳疾已经好了许多,他自己也觉得这些日子精神渐好,你怎能说他救不得?你究竟是谁!”

        宛娘哼笑一声,继而道:“你们懂什么?要是能咳还好,咳出郁结在心肺里的污血浊气,还能多活些时日。不咳出来,带有余毒的污血在心肺中淤积成结,体内的毒一点一点都滞在那,他还怎么活?毒发身死不过就这十天半月的事情。”

        宛娘的话让阿颜越听越心惊,‘毒发身死’这四个字一出,如一只手将她的心脏握紧了。阿颜不受控制的退了几步,此时她甚至不敢转头去看萧止,她很想要立刻逃离这里,逃出这瓦舍,逃出这人间,逃回狐狸谷去。

        萧止发现了阿颜的神色,出声叫住阿颜:“阿颜,别听她的话,她并不是我们要见的人。”

        女人也同样对着阿颜道:“怎么?听到你的情郎要死了,无法接受吗?”

        然而阿颜现在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此时心跳如鼓,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害怕的感觉?阿颜也不知道,她从没有感到过害怕。母亲是温柔的,从不曾责骂她,谷里的叔伯婶婶也喜爱她,从小就护着她,所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不是在怕。但是她的手在抖,身体在抖,就连她的嘴唇也在微微的颤抖。阿颜伸手抚在自己的胸口,随阵阵剧烈的跳动一同传来的,还有阵阵的疼痛,她不禁慢慢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阿颜,阿颜?

        一只察觉到阿颜的不对劲,有些担心的唤了几声阿颜的名字。

        萧止来到她身前,握住了阿颜的肩头,低下头轻声唤她:“阿颜…”

        阿颜微微垂下头,面对眼前人,她根本不敢去看他。阿颜的无措被萧止看在眼里,阿颜此时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胆怯又无助,甚至没有勇气请求原谅。她能做的只是瑟缩着躲起来,害怕责罚,又担心后果。不知是不是赶了许久的路,萧止的脸色也有些白,他握着阿颜的双肩,俯下身,轻声安抚道:“阿颜,不要听,也不要信,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宛娘此时却再次开口道:“不信?就算他在这里,你们也只会听到同样的话!”

        “住口!”萧止低声喝道。

        萧止的喝声使宛娘即刻便收了声,就连阿颜也看向萧止。这一次萧止真的动了怒,他的整个人瞬间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气质,看向宛娘的眼神如同带着寒冰冷刃,他周身气息凛然,所散发出的寒意让人甚至不能移动分毫。阿颜看到,围绕在萧止周身的龙气也陡然增长,那是属于人间帝王的真龙之气,随着他的怒意而变得汹涌不止。

        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紧闭的门阻断了雨声,屋中一时间再无人说话。

        萧止看向宛娘,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宛娘像是被吓住了一样,一反方才轻蔑姿态,带着些许恍惚道:“我、我是宛娘,我是医女,我是”说话声戛然而止,她眉头紧锁,脑袋不确定般左右晃动,好似在回忆着什么,又好似在摆脱什么。

        萧止继续问道:“我问你,这里住着的草药先生何在?”

        “草药先生?哦,是说岐先生!岐先生去采药,采药进城,看诊换钱。岐先生说今日就回的,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下雨了不好进山?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岐先生说要离开这儿的,治好了先前的病人就走,可是为什么要走?住了这么久,我喜欢这儿啊,不想走。”

        不知为何,宛娘突然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她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眼中的狠厉也不见踪影,三魂丢了一魄般,只自顾自的说着话,全然不理会屋内两人。萧止从宛娘的话中也听出了一二,宛娘口中的岐先生,就是他们要找的草药先生,他们没有找错地方,只是那草药先生因为外出替人诊病而不在这里。而这宛娘,虽不知与岐先生是什么关系,但显然有些头脑不清。

        一旁的阿颜径直来到了宛娘面前,轻轻拉住宛娘的衣袖,道:“婆婆,婆婆…我们是一定要见到草药先生的,求求你,让我们见见他吧。”

        宛娘闻声停住了自言自语,转头看向阿颜,她先是一愣,而后瞳孔逐渐恢复焦点,宛娘对着阿颜露出了一下笑,答道:“好啊,当然好啊…他、可能很快就回来了,也可能明早才回来。我去给你们收拾屋子,你们今晚就在这里等。”

        说罢也不等二人回答,转身快步从房门出去了。阿颜站在房间的另一边,始终没有看萧止一眼。萧止叹了一口气,缓步来到阿颜身前,伸手去拉阿颜的袖子。阿颜见势要躲,却被萧止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萧止出声安慰道:“阿颜听话,我们先不要急着担心。”

        阿颜低着头,她能感受到萧止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抬头去看他。心中的愧疚如长了刺的藤蔓一般在她心头,盘旋交错成系了一个结。对于宛娘的话,阿颜是信了大半的,她没有想过,自以为举手之劳的举动,竟会要了萧止的命么?回想自己信心满满夸下海口的样子,她只觉得羞愧又难过。

        凡人真的比山林间最寻常的鸟兽都要脆弱。

        宛娘这时从外面回来,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看着二人,一改先前的冰冷疏离,语气近乎亲近道:“屋子收拾好了,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他能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宛娘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拉阿颜的手。宛娘的手很粗糙,阿颜甚至能摸到她手心的纹路。

        宛娘领着二人来到相邻的另一间瓦房,房内陈设相较于宛娘的房里,更是简单。一张四脚竹床置于房间一角,纱帐半挽,而除了床,最显眼的便是那书案与书架,书案上点了灯,上面整齐的摆放着笔墨,书架上则叠满了书,还有些许画轴。看阿颜现在的样子,萧止根本不放心她独自一人,最终还是将阿颜留下,床留给了阿颜,自己走向窗边的躺椅。

        一只知道阿颜此时心中难过,安静的窝在阿颜枕侧。殷玖与一众侍卫也被宛娘让进了院子。

        萧止此刻只觉得累极了。连日的赶路使他身体乏累的很,路途中本就少有休息,他的身子弱,再加上了这两日的经历,此时终于到了目的地,萧止也顾不得太多,只想躺在椅子上小睡一下。他一闭上眼,困意就如汹涌的潮水涌上来。然而胸口的沉闷感愈发的明显,卧在椅子上的姿势,使他只觉喘气都有些费力,胸腔中的不适感引得他几欲咳出声,他试着压抑住那不适,可那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想来自己上一次犯咳疾,也已经是几日前了。萧止紧锁着眉,脸颊已经逐渐涌起潮红。

        直到真的忍无可忍,萧止终是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他咳的隐忍,声音止在他紧闭的双唇内。他没有睁眼,只是面向窗外侧了侧身子使自己躺的舒服些,他早就对这感觉习以为常,这些年来的夜晚,他都是这般度过的,起初也是无法入睡,然而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了。一只温暖的小手突然搭上了他交握于身前的手,他睁开眼便见到阿颜蹲在椅子边上,仰着脑袋看他。

        萧止对着阿颜笑了笑,轻声问道:“吵到你了?”

        阿颜摇摇头,只道:“你不舒服。”

        萧止拍了拍阿颜的手背,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并没有更糟。”

        “宛娘说、说咳出来反而更好些,你不要忍着。”阿颜说着垂下眼,她想收回手,但萧止却握紧了些。

        “对不起。”阿颜的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

        萧止的眼神暗了暗,他看着阿颜低垂的眼帘,微叹一口气,而后看向了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良久,才再次出声道:“阿颜,若我说我不怕死,不知你会不会信。我并未与旁人说过,走这一趟对于我,不过是想让母后断了念想罢了。”

        萧止的话说的很慢,他面容平静,好似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时候的我,昏迷了十数日,苦熬了数十日,醒来后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这身子像是我的,却又不是我的,就连身边的人也与从前不同了。那之后身体羸弱,头也昏沉,许多事在我的脑中都非常模糊,每日头脑清明些时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仅我一人如此想,连宫里的人,我的妻眷与外戚,人人都在猜测,这太子究竟能活到几时。只是谁也没想到,那病恹恹的太子,不禁留下血脉,还撑到了登基为帝那一日。”萧止的话停在此处,随即轻笑了下。

        萧止看向阿颜,褪去脸上的清浅笑意,认真道:“即便那宛娘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把这看作是自己的命数,我命该如此罢了。我在这里,无人可以责怪你。”

        萧止不愿告诉阿颜,在水中被巨木砸中时,他以为自己真的要丧命于此了。只不过,那一瞬间他却觉得这样也好,死在荒野中,变成一缕清魂留在这山林间中,也不错。

        屋内烛火摇曳,萧止的一番话说的极为平静,却让阿颜听得胸口发紧。阿颜想说,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可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像最初那般,无所顾忌的拍着胸脯,笃定的说出那些话。阿颜抬头看着萧止,他神色淡淡,面上虽不见悲伤,但萧止周身的悲凉与孤寂,让阿颜觉得只要她一放开手,他便要远去,这感觉让阿颜难过。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其法,无措间,娘亲独坐树下的身影在阿颜脑中闪过,于是她微微站起身,躬身凑近萧止,顶着小脑袋在萧止的颈窝处用力蹭了蹭。

        这是她还是小狐狸时用来安慰娘亲的法子。她年幼时娘亲就时常失神,每当见到娘亲独自坐着,不言不语甚至偷偷垂泪的时候,阿颜便爬到娘亲的怀中,左拱拱,又蹭蹭。娘亲每每见她这样,总是很快又变回那个温柔笑着的娘亲。

        这突如其然的亲密举动使萧止愣了一瞬,这不是阿颜第一次与他这样亲近,然而与小女万与小狐狸的形态所带来的感受不同,此时的阿颜是芳华初开的年纪,少女细嫩的脸颊紧贴在他脖颈处裸露的肌肤上,轻轻的摩擦,小巧的耳朵几次轻扫过萧止的耳廓,些许的发丝在磨蹭间带来阵阵酥麻,那酥麻感顺着他的肌肤,星火般迅速蔓延至他喉咙深处。

        萧止突然间觉得有些口干。

        阿颜此时只需稍稍抬头,便会看见萧止发红的耳根。

        “阿颜”萧止轻咳一声,出手止住阿颜的动作。

        阿颜停下,仰起身看向萧止,见萧止一侧的头发被自己刚刚的动作搅的有些乱,于是伸出手,替萧止将乱发抚平。萧止只是看着阿颜,任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发,指缝为梳,一下一下,仔细的将纠缠在一处的发丝缕好。阿颜见终于整理好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这才看向萧止,发现萧止竟一直盯着她看。萧止的眼中,有着阿颜所不懂的情绪。他眼中那一汪幽深的潭水有了起伏,一层叠着一层逐渐涌起的涟漪,使他墨色的眸子变得更深。

        阿颜望着望着,感觉自己就要被那一汪深潭淹没了。

        “阿颜”萧止伸出手,轻轻抚上阿颜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阿颜莹白细腻的脸颊,指下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他的指尖沿着阿颜的脸颊滑行,冰凉的指尖轻触阿颜的耳朵,指尖触到的一瞬,阿颜便如一株含羞草骤然瑟缩了身子,她双手捂住被触碰的耳朵,只觉得那一只耳朵火一样烧了起来,连同着另一侧的耳朵也跟着热了起来。

        “归、归远?”阿颜有些惊慌的盯着萧止,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耳朵,微微蹙起眉的脸上带着几分埋怨,几分不解,几分不知所措。

        萧止不禁笑了出来,原来阿颜的耳朵这样怕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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