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签约
阮妤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模样，让人看了怒火更胜。但封域今夜却从阮妤种种反常的行为反应中品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
他脑袋里突兀地蹦出来一个词，生疏。
这俩字足以让封域的心跳漏掉一拍，一时之间他体悟到丝丝缕缕的无力感。沉默良久后，他拧起眉毛看她。
“生气？”
“阮妤，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皱巴巴的传票沉重地落在地上。
饶是重来一次，阮妤听到自己毫无理智地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再次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心口一滞，冷声叫住他，“封域，这些事我会自己处理好，包括理赔，不用你管。”
封域还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后脚步一顿，稍稍侧目，嘴巴蠕动几下，只冷声道，“随你。我之前真是把你宠坏了。”
宠？
阮妤对此讳莫如深，不再和封域多言。封域今晚的质问只是他们非正常婚姻破裂的一个开始。等封域查清她对胡天岚做的所有事，就是他们离婚之时。
上辈子封域狠心提出离婚，阮妤当真追去封域公司发过疯，摔过文件扔过笔，出口就问：“封域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胡天岚？她当初以为你是个穷小子，转头就跟连承跑了，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啊？你是不是嫌头上不够绿啊？结婚三年，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回答她的，是封域逐渐失去耐性的表情：“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这么多人看着呢，阮妤，你别这样。”
阮妤气得上去踢他打他，声泪俱下，“你都要跟我离婚了我怕什么丢脸啊！我是真的疯了，才会以为一辈子那么长，你不会只喜欢胡天岚一个人！”
可男人只是沉默。
她曾无比痛恨他的沉默，她的张牙舞爪在他的沉默中像个笑话。
她深吸口气，伸出食指点了点男人胸口：“封域啊，封域。从我记事起我们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了……”
“原来你这里，是真的捂不热。”
自那次公司大闹以后，封域更是坚定信念，铁了心地要和阮妤离婚，而她咬死不离。
阮父听闻爱女在胡天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身上花了不菲的钱财，成功送人一路黑红到二线，且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得破绽百出，被封域查得一清二楚，气得连夜进了医院，大病小病通通找上门来，刚醒转就彻底断了阮妤的经济来源。
封域的副卡也在阮妤手中，但自知道阮妤犯下的事起，当即停了副卡。
单经超的经纪人催债似的，频频找上门来。
阮妤没有工作，手里的银行卡几乎全部停用，几张能用的卡加起来也凑不够以千万做单位的天价赔偿，无奈之下，只好跟单经超的工作室签了卖身契，堆了小山一样的通告，跑龙套，接商演，出舞台，三更半夜还在练走位练动作，累得半死拿不到十分之一的钱，没有流量没有名利，只是糊口。
已经过成这副过街老鼠的模样，她都强撑住了不松口，死活不遂封域的愿。
后来还是封域先下了脾气，跟阮妤匆匆见了一面，大意是说：不离婚可以，但得当面跟胡天岚赔礼道歉。
阮妤初听得这个条件，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看着封域柔和的眉眼，想起满手腌臜的自己，想起恨铁不成钢的阮母，想起医院里一夜之间苍老十岁的阮父，想起无故遭受键盘侠火力的胡天岚，她妥协了，轻声道：“好啊，我去。”
去道歉的那一天，封域发微信说下午四点半会叫人来接她过去。
阮妤跟单经超告了假，在家恨不得能打扮成天上的仙女、书里的妖精再去见胡天岚，输人不输阵，她从小就不乐意丢面子。
被四个蒙头大汉掳上车时，阮妤都未曾想过这也许是一个骗局，一张精心设计的，利用她对封域的执念编织的网。
然后……她到底是死心了。
往事像一场令人尴尬难受的闹剧一般在阮妤脑海里放映，白嫩的手在水龙头下洗了又洗，她抿唇想，这一次她不会再死缠烂打了，吃了这么狠的几记重锤，她终究是学乖了。
但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趁着封域才刚知道这事，她得赶紧拿着他的副卡去还钱。要是他这么快就让方特助停了卡，她大不了又给单经超打工啊，早日还债，即早日恢复自由之身。
翌日，阮妤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后，主动摸去单经超的工作室，在等候区坐了三个小时，终于蹲到单经超以及他身边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成功进入办公室洽谈赔偿事宜。
单经超对她主动找上门来这件事还有点惊诧，被告主动找上原告，不是赔钱道歉就是以死相逼。
“单老板，说吧，你要多少钱？”会客厅的真皮沙发一陷，阮妤旁若无人地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斜撑在下颔处。
单经超当然好看。客观上讲，他比封域更好看。前者剑眉星目却是个桀骜不驯的资本家，后者眉眼温润却是个衣冠禽兽。
要阮妤论，那就是都不好看。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难道一点不会为了自己做的蠢事感到羞愧吗？
“300万。”他随口胡诌一个数字。
阮妤从钱包里掏出封域给的那张黑面金纹的卡，“刷卡？”
单经超带她去到财务部，卡面磁条在pos机卡槽上刷了一下，“滴~”
财务部小妹温柔一笑：“抱歉，这张卡已经被冻结。”
单经超似乎对此并不意外，窝在角落的沙发上玩手机，连头也没抬，只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刷这张。”
阮妤也不意外，封域这狗男人，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知道她对胡天岚不利后，立马断她财路。
刚把卡给出去，阮父身边的刘秘书打来电话。
阮妤看着手机上的来电备注，心忽然沉下去，“刘叔叔？”
“阮总都知道了。”
阮妤知道这是在说她，封域，胡天岚三个人之间的事。
“爸爸……他身体还好吗？”
“刚在医院醒过来。你快过来看看吧。”
“好，我很快来。”
“行，我偷偷跟你说一声，你卡被阮总停了。”
“……”
挂了电话，阮妤从善如流地从小妹手里抽回卡，转头面向单经超审视的眼光，她咧了咧嘴，随手理了理鬓边的耳发，“单老板，要不我打工还债吧？我长得确实是万里挑一了。”
凭她这长相，加上重生金手指，要不了多久就能混个顶流吧。阮妤眨了眨眼。
单经超挑眉看向她，没想到他这传票倒让她自己找上门来了，还以为这个草包大小姐要躲上一阵子呢。
男人拿食指抵着脑袋，忽然歪着头笑起来，“也行，正好我工作室缺个扫厕所的。”
阮妤小脸皱成一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点头，“扫厕所要是能月薪五万的话，我其实是愿意的。”
单经超在心里得出结论，她不仅是个草包，而且是个很不要脸的草包。
但她的提议也并不是不好。
如果他签了她，那她做什么还不是他说了算？
从超人工作室出来，阮妤手拿签约合同，抬头望天，这一趟绝不算白来，证明了自己无卡可刷，并且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份工作。虽然提前走上了上一辈子生前最后三个月的老路，但她现如今拿到的这份合同和之前那份有很大不同。
上辈子她被单经超的经纪人李敢糊弄着签下卖身合同，通告戏约演出全凭工作室做主，几乎毫无人身自由。
可此次她重生归来，虽不算深谙此道，但也生了防备之心——她以努力工作还债为由，向单经超要求了她所了解的一部分工作室的现有资源，半年内是底薪制，通告演出及片酬分成据当月工作情况另算。
不仅如此，上辈子李敢以压榨她所剩无几的劳动力为乐，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和他有利益捆绑。于是她要求工作室为她另外配备一名经纪人。
谈到这里时，单经超打断她和李敢的对话：“到底你是债主还是我是债主？我凭什么满足你的要求？”
阮妤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捧我，我怎么赔你钱啊。”
单经超看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忽觉束手无策，他好像捡了个祖宗。
两人各退一步，敲定好条款，阮妤就此签字画押，明天正式上工。
合同中些微的改变让阮妤心里轻松了好些，也许上天还是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让她乖乖再死一次。
收好合同，来到医院，拉开病房门，阮妤挤出一个笑脸，声音微颤，“爸爸。”
阮父眼窝，仿佛一瞬间苍老。阮妤心里一阵心酸，前世爸爸住院后，再也没能彻底好起来。
她步履沉重地走过拐角，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阮妤瞬间冷脸，“你怎么在这儿？”
封域抬眼看她，已经能够波澜不惊地面对她连日以来奇怪的态度，“爸一出事我就过来了。”
阮妤一想到阮父破产极有可能有他的手笔，他却还在这儿冠冕堂皇地叫爸？他怎么配？
“你……”她正要发脾气，阮父叫住她——
“阮妤！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做出这样的事还理直气壮地给小域摆脸色！”阮父一面说一面虚弱地捂住胸口。
亲眼看到父亲年迈瘦弱的场面，阮妤眼眶一红，疾步走过去查看情况，“爸，爸爸我错了，我不说了。”
封域察觉到情况不对，迅速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很快来了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位医生护士，合力把阮父推进手术室。
阮妤跟在病床后面跑，眼泪止不住地掉。
护士在手术室门口拦下阮妤，“这位家属，我们会尽全力医治病人，希望您保持安静、不要喧哗。”
阮妤紧紧抓了抓护士的手，欲言又止地松开，最后只是点点头，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掉眼泪。
封域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阮妤身前，用提前准备好的纸给她擦眼泪。
阮妤泪眼朦胧地抬头，“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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