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惊变
筠娘走到门边时,就听荷夫人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筠娘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醒了,一起过去看看吧!”
荷夫人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她恍惚了片刻这才认出来这里是东正院,是世子妃梁氏平日宴息的东次间。
世子妃仿佛洞悉了一切,荷夫人不敢抬眼,只低声道:“婢妾身子不适,只怕是难以支持,容婢妾先回去歇息缓一缓,晚间婢妾再去……”
筠娘断然拒绝:“不可以,你是三爷的生母,三爷出事你不是应该第一个关心的赶过去吗?难道你对三爷丝毫不关心?”
荷夫人慌了神,虚弱的连连摆手:“不是的,怎么会!”
筠娘冷冷道:“那就一起过去!”
一旁不曾说话的两位如夫人却在暗自惊讶,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世子妃如此咄咄逼人。
可世子妃说的又很有道理,身为三爷的生母,听到三爷出事,不说焦急的第一时间过去看看,反而还要回避去歇息,这也太不通情理,今日的荷夫人也很反常。
不管怎么样,手脚发慌的荷夫人,多半边身子都倚在锦绣身上,还是随着一起去了二进的东暖阁。
筠娘勉强保持外表的镇定,心中早已经狂跳不止,带着人直接奔向魏侗那里。
当初她初初嫁进端亲王府,魏侗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给了她无限温暖的小人!
旁人看着是魏侗在依赖她,可实际上只有筠娘自己知道,在这冰冷的端亲王府里,纯净的魏侗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若是没有魏侗,她相信自己也很快会被端王府的人同化,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是魏侗给了她最真挚的温暖!
一想到这些,筠娘胸口一阵心悸慌乱,脚步几次踉跄,若不是紧紧扶着竹月的手,只怕要当众失仪跌倒了。
一旁的竹月也在暗暗祈祷,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如今三爷养在世子妃身边,可千万别有什么事才好。
路上洒扫的婆子,当值的大、小丫鬟,能看到世子妃的袍角在飞,眨眼间一行人已经匆匆过去。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世子妃如此急切,她们脸上虽然惊讶却并不好奇,依旧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伸脖张望胡乱打听的。
随着一道过来的梅夫人和莲夫人见了,不禁暗暗点头。
筠娘赶到时,魏侗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乳母田氏哭哭啼啼地跟在最后面,往常眼珠一样守着的珠绣也不见了。
一行人疾步奔向东暖阁。
西北角的填漆床上,一个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孤零零,双眼紧闭,满面青紫,已经看不到胸膛的起伏。
从筠娘嫁进来就喜欢黏着她的小人,上一刻还在她怀里撒娇,要松鼠鳜鱼吃,与她毫不设防的亲近!
筠娘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她听到自己嘶声喊着:“快去请太医!……”
人已扑到床边,眼泪如决堤的水汹涌而至,心更是被紧紧的揪起,很怕即将面临的,是最难以承受的结果。
荷夫人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形晃了晃,锦绣眼看着不好,紧紧扶着主子不敢松手。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世子妃颤着手向魏侗的小脸摸去……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是温的,还没有变凉!
筠娘慢慢找回了理智,紧紧咬着牙坐到了床边。
魏仪很快赶来,阴沉着脸,大步来到床前,伸手摸了摸魏侗颈部的脉搏,对着面露惊惶的筠娘,道:你别急,还有救!”又沉声喝命人:“快去催!”
正屏息凝神看着他的筠娘闻言“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魏侗,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迹象。
魏仪面目冷然的站在床边,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昭示了他的怒火。
这里是东院,是公认的最严谨的地方,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得手,这让他如何能不气恼。
魏仪一来,筠娘瞬间觉得有了主心骨,重新镇定下来,吩咐一旁的竹月:“派人通知王爷、王妃。”
竹月压低了声音回道:“听到信,宫嬷嬷第一时间派人去请了。”
筠娘点头,不在多说。
正在午歇的庆阳听到信,靸着鞋就跑了过来,凑到床边去看,看过之后跌坐到椅子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没过多久,常霖提回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荷夫人派来照顾魏侗的丫鬟珠绣。
常霖先将人丢到了柴房,进来悄声禀报魏仪道:“珠绣意图投井,被奴才的人撞见,立刻用绳索捆缚上来。”
魏仪听了,点了点头,一会在处置她。
帘子一撩,面沉如水的端亲王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文卓和魏俊。
文卓温声关切道:“三弟怎么样了?”
有两个太医跟在天冬身后一起走进屋中。
魏仪道:“看看太医怎么说。”
文卓点了点头,让到了一旁。
太医坐下轮流把脉,相视一眼,又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日,回禀王爷道:“三爷是对菌子过敏,今日应当使用过菌子!”
“快开药!”
王爷不善的目光看过来,筠娘没有躲闪,也没有畏惧,依旧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
这时荷夫人开口道:“王爷,世子妃没有教导孩子的经验,还是将三爷接回婢妾的院子吧!”
“荷夫人,先别急着下定论,先听太医说完。”
“世子妃说的对,是过敏症状导致的,又不完全因为过敏。”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筠娘上前道:“荷夫人,你可知道三爷菌子过敏,吃了不亚于砒霜,你可当真忍心。”
荷夫人回避了众人审视的目光,一副受害者的凄然目光:“
“荷夫人你只知道少服用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可你不知道鹌鹑和菌子相克,二者结合,会吃死人的。”
“不可能,三爷在你们院里出的事,怎么反倒问到我头上来了”
这还要感谢宫嬷嬷,将一切避讳告知了厨娘们,他们院里绝对不可能有相克的食物出现。
王爷开口:“立刻传厨娘来。”
“我们院里从不做鹌鹑菌子汤,
两位太医开了方子,竹月亲自带着人去抓药熬夜去了。
王府里两位老太医捻须道:“正如世子妃所说,是食物相克导致的。”
“不会,怎么可能!”
太医施以针灸又慢慢喂了药,魏侗慢慢有了意识,眼看着紧皱着小脸,痛苦的弓起身子,没多久就开始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王妃扶着弘嬷嬷的手来了,正看到这一幕,被唬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弘嬷嬷看了皱眉,低声感叹:“三爷看着可当真凶险。”
筠娘听着眼泪又落下来。
文大奶奶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
太医道:“不用担心,这是好事,吐出毒物就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众人听了眉头舒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痛苦的折腾三四回,最后吐出的都是一些酸水,脸上的青紫也变成了惨白,太医们这才捻须露出笑意。
太医拱手向王爷禀报:“已经无大碍了。”
暖阁之中,魏侗终于沉沉睡去,筠娘守在他身边,一直握着他软软的小手。
太医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告辞离去,过两日再来复诊。
天冬又将人送了出去。
王爷转回头怒瞪荷夫人,荷夫人浑身止不住的开始打摆子。
“我去审问珠绣。”
筠娘点头,就看到世子爷大步向外走,庆阳眸中闪过一抹狠戾,随即跟了出去。
安心交给魏仪,筠娘不在参与,只在床旁静静守着魏侗,一直握着他的小手不曾松开。
众人移步厅堂,又将珠绣带上来,房里只留着筠娘在守着魏侗。
庆阳怒火冲天,一阵旋风般,冲了过去,挥舞起布满倒刺的长鞭,狠狠向珠绣抽去。
昏迷的珠绣被生生打醒,疼得在地上如杀猪般打滚乱叫。
在一旁看热闹的梅夫人,出声劝道:“郡主,投井没死成,反倒要被你打死了!”
王爷怒声吩咐:“去把你们的荷夫人带来!本王倒是要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荷夫人半边身子都倚在锦绣身上,发髻散乱,珠钗歪斜,哭得妆容全花了,红一道黑一道的贴在脸上,脸色蜡黄,眼尾的褶皱清晰可见。
看到庆阳的挥舞的鞭子,仿佛每一鞭都抽在了自己身上。
庆阳看到荷夫人,恼恨中嘴唇被自己咬破,赤红着眼冲过去。
庆阳的性子像王爷,骨子里有一股狠劲,荷夫人被吓得不轻。
在众人以为庆阳要动手抽荷夫人时,庆阳啐了荷夫人一口血唾沫,恨声道:“这是你亲生的儿子,你简直丧心病狂!”
荷夫人目光闪了闪,“我只是想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来,你们没生养过,根本理解不了亲手骨肉被人从身边生生剥离的痛苦。”
“你们巴不得我们母子分开。想到别想,就算死我们娘俩也要死在一起!”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冲过去就要去撞柱。
被几个婆子挡住,合力将她拉了回来。荷夫人瘫在地上喘息不止,一旁的锦绣被孔武有力的婆子架住动弹不得。
魏侗醒来将一切听在耳中,牢牢抓着筠娘的手,弱弱地无意识地喊了一声娘,之后再也没有言语,只用充满陌生的目光,去看荷夫人,好像在疑惑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娘。
荷夫人被魏侗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有什么东西自心里渐渐流逝,好像再也挽救不回一样。
庆阳依然在冷声质问她。
“他来到这人世间有他自己生存的权利和空间,你身为母亲只有用心教养督促之责,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
“让他好好活着,传承你的血脉,活出你没有的精彩,这样不好吗?”
荷夫人脸上露出略显疯狂的凄苦之色:“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不幸的。”
庆阳不赞同的反驳:“你自己活得不好,为什么要拖累孩子一起跟着你受罪?你的私心太重了,我看魏侗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最大的不幸!”
端亲王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如夫人:“荷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荷夫人伤心道:“婢妾只是想让人以为世子妃照顾不周,再去求您将三爷送还到我身边来。”
鹌鹑菌子汤,先不说菌子与鹌鹑相克,三爷对菌子过敏,无需并发,本身食用多了已有性命之忧,如今两下夹攻后果才会如此严重。
菌子相克你不知道?究竟是谁照顾不周?
把厨娘叫来,“知道三爷菌子过敏,从未给三爷做过菌子汤,没有世子妃的吩咐,三爷的吃食奴婢们不敢擅自做主,这盅鹌鹑菌子汤也不是我们预备的。
魏侗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家人都聚在东院等他苏醒。
魏侗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眼睛哭肿成核桃的嫂嫂,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快去请太医!”
他小嘴一扁,露出委屈的表情,
轻声安慰她,他的委屈如同得到了宣泄口,
到了嘴边的抽噎立刻憋了回去。
艰难地道,
嗓子已经干哑了,
让他害怕的父王,只觉得可以依靠,寻求父王的庇佑“父王,儿子疼!”
“哪里疼?”
一定是疼的搅肠捣肺,可惜孩子小根本说不出来,也就显得下手之人更可恨。
一面哭,一面指向自己的肚子,另一只小手牢牢抓着世子妃的手一下也不曾松开。
紧紧扯着世子妃的衣袖不松手,眼中涌现怕被遗弃的惊惶之色。
心里一软,只迅速福了福又坐了回去,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小事。
王爷来了,众人
“三弟怎么样了?”
筠娘想让位,
“我给梁氏对牌只是试她一试,你们倒是好,好的很,
让她的对牌第一次出手救下一条人命,这个人还是本王的儿子,
“把她拘到地牢,这辈子也别想踏出一步。”
“王爷,她再怎么样也服侍您一场,她是侗哥生母,这是泯灭不了的事实,您给侗哥一个体面,送她去
“没得污了福宁寺。”
“送去偏远的庄子自给自足吧!一个人也不许带。”
“你不是不知足吗?这下好了,一面也不用见了。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骨肉分离。”
冷酷无情的男人。
心难受的像是被死死攥住再狠狠的撕裂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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