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定

　　魏傲和魏俊去时，端亲王已经发作了一通。脸色铁青地坐在厅堂上首，听着里间的对峙，时不时地怒瞪向一旁正襟端立的魏仪。

　　出事的是梁氏，魏俊不禁朝魏仪看去，他剑眉微皱，眸光沉凝，表情却十分平淡，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魏傲和魏俊进了厅堂，作揖向王爷和世子爷行礼。

　　王爷冷哼了一声，世子爷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眼。

　　魏俊摸了摸鼻子，坐到了一旁。

　　魏傲则站在帷幔后，伸脖向内张望。

　　里间跪在地上的一个俏丫鬟正声泪俱下地叙述着事情经过。

　　被状告的世子妃梁氏则站在厅堂正中，只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婉主仆，随即把目光望向袁王妃，她的眸光清亮、平静，魏傲远远地看着，也琢磨不透她此时所想。

　　此刻只觉得梁氏性情坚韧，实在引人注目。

　　魏傲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找了把就近的椅子坐下，凝神细听。

　　袁王妃听完，把目光转向梁氏，厉声质问她：“可有此事？”

　　那梁氏语气轻缓不骄不躁的自辨道：“回母妃，并没有此事！儿臣浅眠，夜里会偶然惊梦，是以时常服用安神的汤药。”她说着让身边的丫鬟取出药方子，递给了弘嬷嬷：“这是明顺堂药铺的坐堂大夫，钱老大夫开的药方子，儿臣一直在照着此方抓药。”

　　钱老太夫医术高明，就连宫中也曾有意招他为御医！被他推说年纪大而婉拒了，他的医术却是京中的大夫中首屈一指的。

　　袁王妃看了弘嬷嬷一眼，弘嬷嬷立刻低声吩咐人拿着药方子去给府里的太医检验。

　　清婉主仆听了不禁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梁氏竟然还留着这么一手。

　　秋杏一想到王爷和世子爷都在厅堂上听着，早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了。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许久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哪里还有心力为自己辩解。

　　她说完抬眼看向袁王妃，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王妃娘娘，往常主子跟在王妃身边，她也跟着被王妃身边的侍女优待，那时看王妃虽宝相庄严，却眉目和善，此时再看，眸中含着一抹厉色，恨不得吃了她们。

　　袁王妃原本还强自忍耐着，听完了事情经过，终于忍不住伸手指向清婉和她的丫头秋杏，冷冷道：“本宫让你去好生服侍，你却指使丫鬟做起偷听墙角的不堪之事。”

　　“是清婉心系世子爷，未免担心，这才失了分寸，还望王妃娘娘垂怜！”

　　清婉俏脸一白，眼圈红了红，她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绒毯上富丽的繁花，即便紧张得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依旧进退有度，倒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别有一番风韵。

　　魏傲忍不住撇了撇嘴，暗暗寻思着，怎么上等的绝色佳人都对着他魏仪倾心。同样身份尊贵，他和魏俊长相也不差什么，怎么偏偏一个死心塌地的也捞不到。

　　这期间袁王妃看向苏侧妃，蹙眉道：“苏氏你怎么说？”

　　苏侧妃嘴角微微扯了扯，懒洋洋敷衍着与袁王妃见了礼，漫声道：“她们主仆求着本宫带她们来，说是有要事禀报，本宫见她们样子焦急，可别耽搁了什么大事，又想到她们本就是王妃姐姐的人，带来也不算逾矩，就私自做主带她们来了。”

　　苏侧妃说完当即坐到了上首雕刻繁复的宽背椅上，盯着她们主仆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姿态。

　　清婉面色一僵，秋杏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去见太医的侍女很快回转，悄声禀报袁王妃：“太医说这方子药效温和又开得极为对症，就是无病也可起到温补调养生息的作用！并没有什么妨碍！”

　　此时的袁王妃面色十分难看，弘嬷嬷更是咬牙恨恨，暗骂清婉：“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爷听到这里进来沉声问苏侧妃：“这清婉是怎么回事？”

　　苏侧妃语气凉凉道：“清婉是王妃姐姐赏给世子爷的身边人，不过现在听说是有名无实，谁知道怎么回事，这是王妃姐姐的家事，轮不到妾身插手！”

　　端亲王神情淡漠，看向袁王妃。

　　王妃心中气恼，实在不想承认她的身份，把脸转了过去，只做不见。

　　端亲王暗暗叹了口气，一个两个，没有让人省心的。

　　端亲王把脸转向魏仪，目带询问。

　　魏仪想到筠娘来前与他商量的话：“您的威严不容侵犯！总不能让她沦落到外面，若有那不知轻重、胆大妄为的人，糟蹋了她，您面上无光，妾身心里也不好受。我们这里又不缺她的吃穿用度……”

　　他听了思忖片刻，叹气道：“罢了，若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必再为她费心，直接送去家庙。”

　　他对旁人无心，旁人的去留对他影响不大。既然筠娘顾念他的颜面，依了她就是了。

　　筠娘听了笑着颔首。

　　想到此，魏仪淡淡道：“儿臣吩咐过梁氏，择取良辰吉日再行妾室礼，最近朝中事务繁忙这才耽搁下来。”

　　清婉听了猛地抬头看向世子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端亲王看向从始至终沉静端庄的梁氏，心中的怒意已散去了大半，还是要培养梁氏，尽快立起来才行。

　　他大刀阔斧地端坐到上首，看向下面的清婉，冷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日后循规蹈矩，好生侍奉，不可再将心思用在旁的地方。”

　　清婉羞红了脸，唯唯诺诺应下。

　　王爷带着恼意的目光齐齐射向那个惹事的丫鬟。

　　秋杏见王爷恼怒，苏侧妃又与她们撇清了关系，一句话也不肯帮衬。

　　主子尚有自保之力，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人微言轻，一个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为了活命，秋杏一咬牙重重磕起头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假话！只不过煎熬的是什么药奴婢实在不知，误解了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世子妃绕过奴婢这一次。”

　　伴着砰砰的响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她面前那块青石砖很快崩染上四溅的鲜血，叫人真担心她把自己磕死在殿上。

　　袁王妃最看不得这些，轻轻偏了头，背过身不耐地甩了甩帕子。

　　袁王妃身边的弘嬷嬷见了，立刻出声阻止：“行了，别磕了！”

　　清婉上前两步搂住了摇摇欲坠的秋杏。

　　筠娘见王妃不打算继续追究，低声让竹月去唤人来：“将清婉带下去诊治，别闹出人命！”

　　立刻有守在殿门处的女官进来，向清婉行福礼，口中恭谨地称她：“婉夫人！”客气地请她让一让。

　　清婉看得出来，女官口中恭谦，面上却没多少恭敬。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松开手，轻轻道了句：“劳烦！”

　　跟在女官身后的两个侍女相视一眼，在看向地上满脸鲜血，已经意识不清的秋杏时，目光就流露出一丝同情的怜悯。

　　女官看了暗自摇头，什么也没说，随即挥了挥手，两个侍女轻手轻脚地上前将蔫头搭脑的秋杏，搀扶了出去。

　　端亲王看向梁氏，停顿了片刻，沉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然无风不起浪，你身为世子妃自当时刻谨慎行事！去祠堂跪在先帝爷画像前，忏悔两个时辰，警醒自身。”又郑重叮嘱她：“王府子嗣事关重大，日后不得有误。”

　　筠娘谢过父王饶恕，由弘嬷嬷引着去了祠堂。

　　看够了热闹，苏侧妃起身掸了掸衣袍，随在王爷身后出了青岚殿，将魏俊和魏傲一道带走了。

　　青岚殿立时安静下来。

　　清婉偷偷睃看了世子爷一眼，就看见他眉宇沉凝地朝着王妃行礼作辞：“母妃安歇，儿臣先回去了！”

　　袁王妃点了点头，紧接着蹙眉向她看过来。

　　清婉满面羞红地微微垂了头，温顺地随在世子爷身后，向袁王妃曲膝行礼作辞。

　　袁王妃叹了口气，叮嘱她：“日后安分守己，用心服侍你们爷和主母！”说完不再看她，随意摆了摆手，打发她跟着世子爷回去。

　　清婉笑得一脸轻柔，弯身倒退着，退了出去，到了殿外回身时，世子爷早已走远，根本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清婉咬了咬唇，忙提起裙摆，下了石阶，小跑着跟上。

　　路上，世子爷步履匆匆，他身边跟随的人要脚步迅捷才能跟得上，清婉甚至小口不住地喘息着，一直小跑着，还是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到了东院，守门的小厮也看出世子爷心情不好，皆敛声屏气的恭敬打千儿，不敢作声。还是宫嬷嬷迎出来，笑着见礼：“世子爷！”说着向后探头望了望，没看到世子妃，略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

　　看见后面跟过来的清婉，板着脸上下扫了她一眼，待她到近前时，曲膝称呼她：“婉夫人！”

　　清婉惊讶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世子爷的面色更沉了几分，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走了进去。

　　宫嬷嬷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让她进去。

　　清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明刚刚发生的事，她怎么就知道了，好像一早就算准了一样。

　　不过，一句“婉夫人”听在耳中，如三伏天的一杯冰甜的果水，让人浑身舒爽。

　　清婉好不容易忍住翘起的嘴角，转头就见世子爷眸光严厉地向她望过来，面沉如水。

　　清婉忙曲膝恭送，等世子爷进了正房，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带着秋杏回了自己的小跨院。

　　世子爷正在气头上，她决定暂避锋芒。

　　回到小跨院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立刻有宫嬷嬷带着人来替她的住处重新布置一番，有府里绣房的嬷嬷带了侍女来给她量体裁衣，稍后又有王爷和王妃的赏赐流水一般的送进来。

　　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围着自己转，热闹却不显得忙乱。

　　清婉此刻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她缓缓坐到镜台前，今日一定要好好装扮一番才行，既不能夺了世子妃的风头，被她嫉妒打压不允许她近身服侍世子爷，就得不偿失了。又要让人眼前一亮，过目不忘，从而慢慢走入世子爷眼中。

　　世子妃扶着竹月的手回到东院已是掌灯时分，世子爷沉着脸坐在一旁看着宫嬷嬷替筠娘青紫的膝盖上药。

　　直到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魏仪的脸色也没有好转。

　　筠娘正想笑着打趣几句世子爷抱得美人归之类的话，又怕把殿下惹得更为不悦，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有小丫鬟战战兢兢进来禀报：“世子爷，世子妃，婉夫人过来问安！”

　　小心翼翼站在那里的小丫鬟，看到世子爷的神色又沉了几分，不禁吓得浑身哆嗦着牙齿咯噔打颤。

　　筠娘见了，忙笑道：“去请进来吧！”

　　小丫鬟如释重负般退了出去。

　　婉夫人就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漆描金匣子。

　　再次进来正房向世子妃见礼，清婉此时的心境完全不同了。上一次与世子妃见礼带了一丝忐忑的茫然，这一次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如夫人，已经过了明路，真真正正成了世子爷的女人，这是多少女子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喜事！

　　清婉此刻心中欢喜雀跃，再怎么掩饰，眼角眉梢也透露着喜色。

　　世子妃身边上次还教训过她们的丫鬟，这次脸色再难看也要恭恭敬敬向主子曲膝见礼。

　　清婉见了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筠娘就见清婉今日打扮的格外娇艳，她穿着嫣红妆花缎襴绣褙子，脚下一双白绫莲纹云头鞋，袅袅婷婷而来。

　　她梳着娇美的堕马髻，鬓间簪了一朵碗口大的粉芙蓉，娇柔妍丽。花缀人美，人比花娇，举手投足间带着扑面的风情，将自己的娇美展现的淋漓尽致，楚楚动人。

　　清婉粉面含羞，端端正正地跪下磕头敬茶，语气十分恭敬道：“婢妾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请喝茶！”

　　筠娘笑着接过茶盏，象征性地啜了一口。送了她一对赤金虾须镯，一对赤金红石榴耳坠。

　　清婉抬头含羞飞快睃了世子爷一眼，世子爷面色很不好看，她忙垂了头，识趣地轻声道：“婢妾不打扰世子爷，世子妃休息，先告退了。”

　　筠娘微微一笑，让竹月送了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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