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断肠人
马车轱辘在官道上响着，轧出一条条长而浅的印子来。
青铜伞盖上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在冬日的寒风中奏出一段段美妙的乐章。
阮浮笙坐在马车上小憩，念长歌就在一旁看书。
两人郎才女貌，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像是一幅柔美的彩色软木画。
念长歌看着身旁的小人儿，感觉自己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之前对回去的惧怕，也都烟消云散。
反倒有些期待带着笙儿好好看看鬼藤巍峨的皇宫。
犹记得当初笙儿第一次看到天启皇宫的时候，还十分的惊讶和激动，那个时候他就对她说过，鬼藤的皇宫比这里好看十倍！
以后一定要带她好好见识见识！
而今这次回去，他不仅要带着她看看鬼藤的皇宫，还要带她去吃遍鬼藤的美食，看遍鬼藤山河壮丽的风景！
将他人生中仅有的那些美好，都全部带给笙儿！
————
而此时。
在烟尘飞舞的官道尽头、
却是有一白衣男子，此刻正眼巴巴的望着那些长长的车辙……
随着那车辙的痕迹，他只看得到遍地的黄沙，还有漫天的烟尘，以及正午刺辣辣的阳光，给地面带来的阵阵热浪……
这一切是那么的叫人窒息。
沈月卿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
他的笙儿，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后悔和不甘的情绪充斥了他的整个心房，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肝胆欲裂！
哪怕之前笙儿当着他的面销毁他送她的孔明灯，他也没有那样难受。
哪怕在知道笙儿转头就给念长歌准备了同样的孔明灯。
哪怕知道他永远也做不成皇帝了……
都没有此刻这样的难受。
因为过了今日，他很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笙儿了。
曾经他想着，就算现在笙儿还在气头上，不肯原谅他，但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笙儿担任天启工程的大司空，那工程没有七八年无法竣工，他还能慢慢熬，欠她的，他总会还回去的。
他负了她三年，他就用六年的时间去偿还！
小时候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出现在他脑海中……
分明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喜欢很喜欢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女孩，那个整日给他带好吃的零食，给他画画像的小笙儿……
整个月牙村，由于她家是卖棺材的，她是给死人缝尸体化妆的，再加上她脸上的胎记，没有小孩愿意和她玩耍，只有他，只有他喜欢整日和她厮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他，还会每年送一盒胭脂给他的小笙儿。
他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的笙儿，好好打扮打扮，也会很美……
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从五年前，五年前他跟着朋友一起去了秋月楼……认识了莲心之后……
记忆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模糊和混沌，他慢慢的变了，具体怎样改变的也也记不清了，他开始觉得笙儿是那样的丑陋，那样的自卑……根本就配不上他的身份和外貌。
他沉迷于莲心的身子，日复一日，几乎到了一种魔怔的状态。
莲心说什么，他都依她什么。
哪怕知道莲心为了他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女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来……
原是莲心乃极乐宗的人……极乐宗向来以修炼媚术为主，以瞳来迷惑男人的心智，控制男人对她们身体的依赖性。
想来便是从莲心出现开始，他才慢慢对笙儿冷淡下来的。
现在莲心走了……他才彻底明白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情有多混蛋！
沈月卿冷笑了一声，“沈月卿啊沈月卿，你该！你永远也得不到笙儿的原谅了，永远……”
说完这句话，沈月卿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原本他就身受重伤，前几日又因为被阮浮笙拒绝，射掉了他准备的孔明灯，气急攻心，伤到了心肺，今日又目睹笙儿离开，悲从中来。
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啊……月卿……”
不远处，一个小茅屋后面，骤然跑出了一个灰衣人。
将地上昏迷的沈月卿扶了起来，按了按他的脉搏，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黑色的丹药来，抬起他的下颚喂了进去。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那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草绿色的鲜血，喂到了沈月卿的口中。
怀里的人脸色立马好转了起来。
那灰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轻轻将脸上的面纱拿掉。
露出了一张比当年阮浮笙的鬼脸还要可怕万倍的脸来！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脸了，整个面部布满了野兽撕扯般的痕迹，沟沟壑壑，像是干涸的峡谷一般，仿佛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要重新皲裂开来。
眉毛还有发际线的毛发，都已经全部被撕扯干净，整张脸宛如魔鬼一般可怕。
这人便是莲心，或者说是极乐宗的少主，柯妗雯。
此刻心疼的抱着怀里的沈月卿，眼眶微湿。
“月卿，你就那么爱她吗？究竟她哪里比得上我？这些年来，我为了让你的心思从她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废了多大的功夫，用了多长的时间啊，我甚至动用了我族的媚术来迷惑你，可你如今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你可知你不值得啊！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为何你就不肯回头看看我呢？”
一想到自己失去消息之后，沈月卿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伤心和难过，这段日子她悄悄的跟踪他，也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说起过她的只字片语。
柯妗雯的心忍不住的阵阵抽痛！像是被刀搅一般！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曾经她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就算没有沈月卿，就算没有媚术，也会有无数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今，她不止是脸，就连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伤痕！
血衣常侍那天晚上无情的撕扯她的皮肉，差点要了她的命，还好在关键的时刻，她用龟息大法骗过了他们，他们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的傀儡，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察觉到她‘没有了呼吸’，不吃死人肉的本能让他们在关键的时候离开。
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命，让她苟延残喘到现在。
前些日子她在屠宰场的时候，递了一封信给念长歌。
告诉念长歌阮浮笙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甚至极有可能是鬼魅所练成的妖，还把她会操控恶鬼的事情告诉了念长歌！
但为何念长歌还是无动于衷。
看了看怀里的沈月卿。
莫楼南已经发了两次密函给她，让她速速回莽禹国。
现在念长歌已经回鬼藤了，她也再没有继续在天启呆下去的必要。
于是，柯妗雯将沈月卿送回去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朝着莽禹国赶了过去……
天启的根据地毁了，她在莽禹国还有更大的！
那才是她真正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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