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29.暂别
暮色沉沉，吃饱了的黑狗难得惬意地卧在草坪上，这几天他总算摆脱了饥一顿饱一顿三餐没着落的悲惨境地，多亏了那个好心的女孩和她的家人。而且，这几天他还和哈利——他的教子，近距离地接触了，甚至在昨天和今天他们还一起玩耍了一会儿——虽然只是普通的“你抛我接”游戏。
从他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白树街附近的居民远比木兰花新月街或者女贞路那边的友善亲切得多，不会一脸厌恶地让他滚开或者大惊小怪地要打电话给流浪动物收容所。因此除了去女贞路4号暗中看望哈利，他其他时间都待在这里。
想起女贞路，大脚板厌恶地喷了喷鼻息。德思礼一家！为了躲避佩妮·德思礼天天伸长脖子隔着篱墙引颈而望、窥探左邻右舍时格外锐利的目光，他只能偷偷地在晚上躲进树篱，或者溜进窗户下快枯萎的秋海棠丛。尽管如此，他还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的教子，他最好朋友的儿子，正在他的姨妈家遭受虐待。
这个真相让他气得发狂。
哈利在同龄人里显得格外瘦小的身材，不合身的旧衣服，缠着胶带的眼镜，内向腼腆的举止，他从未……从未想过詹姆和莉莉的儿子，当年襁褓里那个淘气的小男孩会变成这样。他本该在充满爱与温暖的环境下长大，健康结实，活泼好动，像他父亲一样惹些快乐的麻烦，而不是天天生活在姨妈姨夫的高声呼喝甚至咒骂下，像家养小精灵一样被支使着干活，还挨着他们那个愚蠢肥胖的饭桶儿子的欺负！
他无法忍受这一切。哈利，他的哈利，那张和詹姆如此相像的脸……那双和莉莉如此相像的绿眼睛……见鬼，如果他有魔杖，就该招呼他们他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恶咒……他真想朝他们狂吠，在他们身上狠狠地留下几个大脚板的牙印，……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该死的，他为什么还能理智地思考后果？彼得，如果不是彼得——
女孩轻盈的脚步声适时地打断了他开始陷入狂乱的思考。
五分钟后，熊一样大的黑狗老老实实蹲在巴塞特家花园里的红砖铺装上，女孩挽着袖子赤着脚，灰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手里拎着胶皮的花园水管，清水哗哗地冲过大黑狗脏乱纠结的长毛，然后变成污水顺着砖缝流进地漏。
“亲爱的，你确定不需要帮忙？”埃德蒙一边怀疑地打量娇小的侄女和巨大的黑狗之间的体型差，一边把沐浴露递给蕾奈。
“没事，它很乖的，是不是？”蕾奈摸了摸大狗湿淋淋的脑袋，对方低沉地呜呜了一声。
“当心一点总是没错，”格蕾丝拿来了一瓶除蚤药剂，“说起来，你打算养它吗，亲爱的？”
“我……”蕾奈把沐浴露抹上大狗的毛，露出犹豫的神色，“确实有点想，不过还没决定。”
大狗的耳朵微微竖了起来，蕾奈正把沐浴露揉开，在他身上揉出大团的泡沫，实在是很舒服，让他一边竖着耳朵一边又忍不住眯起眼睛。
“无论如何，我们会尊重你的决定，”埃德蒙鼓励地对她微笑，“只要你考虑清楚，愿意做一个负责任的饲主。”
黑狗眨了眨眼，虽然这家人对他挺好，但他可不能真的做一只宠物狗——他本来没想在这里停留这么久……但是对教子的关心此刻牵绊了他的脚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他倒真的需要感谢这个女孩，不仅是因为给他提供食物，也是因为她是他教子的唯一一个朋友，如果没有她的陪伴，哈利——打住，不能想这个，这只会让他更加愤怒——不过他倒挺好奇，为什么这姑娘和哈利成了朋友？他们年龄差还挺大的，住得也不能说是很近……是某种同病相怜么？
他当然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女孩也是住在亲戚家的，她称呼两位监护人时用的是他们的名字。也许她的父母也去世了？不过无论怎样，这一家人可远远甩了德思礼家几条街——
“……不过，如果真的要养，是不是应该去打个针，再做个绝育？”
把飞走的思维拉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那个温柔的女主人抛出这么一句话。
大脚板一秒夹着尾巴死死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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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黑狗莫名其妙的抵死不从下，蕾奈最后也没有成功给他洗遍全身，只好放弃，洒了一遍药水然后冲洗了事。等她用毛巾给对方擦干时，天都已经黑了。
女孩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黑狗还有些潮湿的皮毛，它真瘦，给它洗澡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她触到的都是一根根嶙峋的骨头，粗糙黯淡的毛皮下还有一些新旧不一的伤疤。
如果她养它……如果她养它。
把它养成皮毛光亮的、健康强壮的、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蕾奈不由自主微笑起来，那一定很棒——嗯，它胖起来的话手感一定挺好的。巫师们还迷信黑狗“不祥”，真是好笑。
她会给它一个安定温暖的家，让它再也不用饿着肚子流浪。
家里的地方还足够放得下一个狗窝……在她的卧室也可以，它可以陪着她睡觉……哪怕她不能带它去霍格沃茨，它也可以陪着埃德蒙和格蕾丝让他们不再孤单……
她画笔所描绘的对象也多了一个，她可以画很多很多……
她还可以牵着它去散步——牵着它去找哈利玩——有它在，想必达力那群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招惹了吧？
花园里的装饰灯映亮少女浮现柔和笑意的侧脸，一缕金发从头顶的发髻滑落到脸颊边。大黑狗注视了一会儿这样的侧脸，把头靠过去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表达感谢一般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恰好夜风拂过，大黑狗不由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忍不住本能地开始抖毛，顿时一阵水滴飞溅，溅上了园中傍晚时分才盛放的月见草，黄色和粉色的花瓣沾了水珠在灯下莹莹闪烁。
女孩的身上也免不了被溅了不少，但是现在不会有人在乎，蕾奈——真正地笑了起来，碧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像是宝石闪着光辉。
她没有想到，自己近在咫尺的小小梦想只是命运之神一个小小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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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开头就糟糕透顶。
蕾奈冷着脸把头版标题是《布莱克仍然在逃，傲罗毫无进展》的预言家日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离开卧室下楼吃早饭，毫不意外地听见播报了一半的新闻：
“……公众必须注意布莱克带有武器，极其危险。已经特地设立了一条热线，谁知道布莱克的踪迹，必须马上报告。”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若无其事毫不关心，低头吃着自己的煎蛋。埃德蒙和格蕾丝还不知道真相……但愿刚才的新闻里没有详细说明布莱克当年在哪儿干了什么。
蕾奈从盘子上抬起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了叔婶一眼，他们的表情都很正常。她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但“布莱克仍然在逃”的消息仍然像铅块一样冰冷沉重地压在她的胃里，让格蕾丝美味的早餐都失去了味道。
哪怕对她而言这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蕾奈握紧叉子，再次想起了她做出的交易。
在去商店上班的途中大黑狗摇着尾巴朝她跑来，蕾奈拿出准备好的食物给他，摸了摸对方变得干净整齐一些的皮毛，心情这才变得好些。
而对于哈利来说，这一天依旧是在楼梯间佩妮姨妈的拍门声中迎来开始，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几乎是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期盼着时间快点儿走到下午，走到蕾奈下班的时刻，从那到晚饭前的时间可以说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了。
不过这两天，他有了一个毛茸茸的新玩伴。那只流浪的大黑狗似乎特别喜欢和哈利在一起，哈利也很喜欢它——不知为什么，哈利总觉得对它有种熟悉和亲切感。
要是蕾奈收养它就好了，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
终于熬到了下午，佩妮姨妈总算找不到什么活儿扔给他干，不情不愿地放哈利出了门。哈利一路向着木兰路那边走，不出意外他会在途中遇到欢快地摇着尾巴朝他扑来的大黑狗——
“看看这是谁？”熟悉的声音传来，哈利的心沉了下去。
达力，带着皮尔、丹尼、莫肯、戈登，哈利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伙人。他还为今天他们不来德思礼家做客而高兴呢——看起来高兴的太早了。
“当然是怪人——波特。”皮尔阴阳怪气地说，惹来一阵大笑。哈利用余光搜索着逃跑路线，想想蕾奈教他的……专心，集中注意力……他能逃掉的……
“怪人波特在挡我们的路。”达力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着。
“我没有。”哈利说，和达力讲道理当然是没用的，他谨慎地后退着。但是皮尔也开始朝他身后移动了，哈利领教过好几次他的拿手好戏——在达力打人的时候，把挨打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抓住，防止对方逃跑。
集中注意力，想着躲开，跑掉——
达力领着那几个大块头小子，活动着拳头包围了上来。哈利绷紧了神经，这个时候——
一声打雷一样低沉而响亮的咆哮声响起，一只熊一样大的黑狗跳出树篱出现在皮尔身后，他毛发皆竖，灰色的眼睛燃烧着可怖的怒火，呲出长而锋利的獠牙，弓起身子作势欲扑，显而易见地朝男孩们发出了威胁的信号。
男孩们僵住了。黑狗暴怒的目光锁定了达力，后者顿时惊恐万状地抖若筛糠。
“是疯狗！”皮尔率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拔腿就跑，“快跑啊！”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男孩们争先恐后屁滚尿流地四下逃窜，黑狗对他们的背影发出一阵狂吠。哈利向它跑去，抱住它的脖子。
“谢谢你！可是你怎么办？”哈利又是感激又是担心，“他们那么嚷嚷，会把大人们喊来的，万一——”
“哈利？”蕾奈从男孩们逃走的方向奔了过来，面容紧绷，“这是怎么回事——哦，天啊。”
她立刻猜到了来龙去脉。
“我听到那群小兔崽子甚至嚷嚷着报警——他们会把它抓走的！”蕾奈焦躁地咬着嘴唇，迅速下定了决心，“这样，我把它带走，就说是我刚收养的狗不小心没拴住，责任我来担——”
“但是，蕾奈——”
大黑狗突然横插到了他们两个人中间，他猛摇着尾巴，分别舔了舔他们的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尤其是哈利几眼，然后扭头飞奔出去。
“等等，你去哪儿？！”蕾奈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没有拦住，指尖堪堪掠过一丝对方的长毛。大黑狗奔出去老远，在街道拐弯处又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才转身不见。
哈利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替他解围——
蕾奈按住了他的肩膀，“哈利，快回家去。”她轻声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狗消失的方向，“我来想办法……我会想办法。”
那之后疯狗事件闹得附近人尽皆知，达力那群人加油添醋地描述那只狗多么大多么恐怖，如何追着他们想把他们咬死。但是无论是被惊动的警察还是流浪动物收容所，把这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这么一只狗，它就像是忽然蒸发了。这算是糟糕透顶的一天的糟糕透顶的收尾里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不然蕾奈真的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地步，哪怕她真的已经做好了站出去揽责任的准备，她也要考虑埃德蒙和格蕾丝的声誉。
这确实是一只绝顶聪明的狗——蕾奈悲哀地想，可它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也不能回来这里了。她那点小小美梦的泡泡被现实捏的四分五裂。
然而另外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惹事的小混蛋们借着受到惊吓得到了父母变本加厉的溺爱，而哈利——从那之后，整整五天蕾奈都没有见到哈利的人影。
德思礼一家一定又关了他禁闭，在那个狭小阴暗的楼梯间。
第六天是二十三号，蕾奈的生日，但是她已经完全没了心情。叔婶理解她的心情，取消了原定的购物行程，任她在街区漫无目的地晃荡。哈利不在，也没了那只大黑狗，她忽然觉得是如此孤独。
明明相遇之前自己对这种孤独习以为常。但现在……她不甘心。
等蕾奈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女贞路4号的门前。她立刻藏进树荫里，小心地观察了一阵——花园里传来浇水的声音，佩妮·德思礼应该在浇花。蕾奈蹑手蹑脚接近房子，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她绕到起居室的窗户下，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看去——和一双翠绿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窗内外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哈利激动地笑了，蕾奈心里一阵难过。
“达力不在，姨妈在花园。我一直被关在楼梯间，”哈利用口型说，“今天刚出来，但还是不能出房子。没事的，别担心，它怎么样？”
果然。
“没人找到它，”蕾奈同样用口型回答，“我想它已经走了。”
哈利看上去又开心又难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
“等一下我！”他比划着，消失在窗帘后。
蕾奈一边警惕着佩妮，一边等着哈利。哈利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片一样的东西，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将那张小小的纸——卡片，递给蕾奈。
“我没有办法准备别的——但是生日快乐，蕾奈。”
小小的卡片上，用彩笔写着大大的“happybirthday”，孩子稚嫩的，却认真又工整的字迹。旁边还笨拙地画了一只卡通小猫，穿着蕾奈最近喜欢穿的红裙子。
蕾奈像是生了根般钉在原地，直到哈利慌慌张张地轻敲玻璃提醒她佩妮快要回屋了。男孩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有点不安，又带着一点期待。
“我很喜欢，真的，非常喜欢，哈利。谢谢你。”蕾奈擦了擦眼角，对哈利露出这一阵她所露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哈利笑了。
当蕾奈背对着哈利离开时，笑容从她的嘴角消失了。她把卡片按在胸口，那里有灼热的火焰燃烧。
女孩的眼神一寸寸冰冷下去，宛如湖泊封冻。
德思礼。
她来想办法，她会想办法，她答应过他的。
她会遵守承诺。
还有七天，她——要给哈利一个最好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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