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苏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生生收回手上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接着中断的地方继续演奏。
四肢却逐渐发冷发麻，无力感伴随着血液涌至全身。
她好像又搞砸了比赛。
她最后还是认真弹完后面的部分。但苏也心里清楚，这样重大的失误无论如何也补救不了了。
一曲终了，她佯装镇定，起身，鞠躬，退出演奏厅。
林怀北等在外面，见她出来，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
苏也的目光却慢半拍才挪到近在眼前的同伴身上。
她顿了顿，有气无力地朝对方抱歉一笑。
“你先回去可以吗？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
林怀北不明就里，但也没有迟钝到看不出苏也的状态有异。
因而她只是点点头，应完好后又担忧地补充了一句：“有事就跟我打电话啊！”
苏也朝她挥挥手，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
等到林怀北离开，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进了手掌里。
她想起十三岁的自己，同样是中断了演奏，却涨红了脸没有勇气将演奏继续下去，最后只是仓促朝评委席鞠了一躬，就跑出了比赛现场。
过了两个小时，她才在门口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文毓秀。
十三岁的她眼眶通红，看向对方，颤声问：“阿姨，你去了哪里。”
文毓秀顿了片刻，蹲下身，替她擦干净脸蛋，手法温柔，开口说话的语调却冰冷没有感情。
苏也至今也没有忘记对方的话。
“小也，你一直不肯叫我一声妈妈；所以啊，我只是你的阿姨。有的时候，你的事情其实与我无关。知道吗？”
“你是不是觉得阿姨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才搞砸了比赛。”
十三岁的她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又在对方莫名犀利的眼神注视下，迟疑着摇了摇头。
文毓秀脸上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重新柔和了声音：“你如果跟爸爸这么说的话，他只会觉得你在找借口。对吗？”
苏也想起自己格外严厉的父亲，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也许是她回想得太过入神，苏也抬起头发现自己身旁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她的眼眶因为深陷入回忆里的情绪而微微发红，望向对方的目光却不像小时候一样委屈茫然，而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她自己心态上的问题。
怪不了谁。
来人率先开口，语调依旧和缓，苏也却从中品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小也，今天怎么回事呢？”
她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答话。
文毓秀却不慎在意，扩大在眼角眉梢的笑意是那么得真情实感。
“评委们都觉得很可惜啊。你后半段的演奏很完美，只是中间的失误实在太大，估计要折戟初赛了。”她说完，静静看了苏也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你爸爸一定对你很失望。”
苏也抬起头，看了文毓秀一眼，原本清亮澄澈的眸光里此时带着点儿厌恶和微不可察的怜悯，随后扭头就走。
文毓秀有点儿吃惊。
毕竟从前的苏也，背地里受了她的冷遇针对，也只是像个包子一样默默吞进了肚子里。
-
比赛失利这件事，不需要她自己去说，很快就传到许多人的耳朵里。
有人替苏也可惜，就也有人觉得她不过如此，在初赛就被刷了下来。
a大的音乐学院就那么大点儿，来来往往的学生就算不是一个系，也时时能碰上。
林怀北走过琴房楼二层拐角的时候，听见一处琴房门口聚了几个学生，正在闲聊起关于苏也的话题。
“哎，许开来，听说了吗？之前跟你们一起比赛还拿了第一的那个非科班的，苏也，她在这次国内赛区的选拔连初赛都没过呢！”
话题抛出后静默了两秒左右，被叫做许开来的男生慢慢开了口：“状态这个事，谁也说不准的不是吗。上台演奏的，人人都有状态起伏，世事无常啊。”
语气听着像是真心替苏也遗憾，但林怀北听着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紧接着挑起话由的男生又道：“可不是嘛。只可惜她这个起伏有点儿大哟，一下子从夺冠到初赛淘汰，也不知道是后面这场国际赛事太难，还是前面的比赛太没含金量哦？”
十足的阴阳怪气，幸灾乐祸。
许开来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接话，眼里却略有得意。
“谁知道呢。”
他话音刚落，正准备进琴房，拐角处突然杀出来个小个子的女生，剪了一头短发，一双圆眼看着充满怒气，显得更圆。
女生一冲出来，就朝他们颇不客气地开口：“琴房是你们聊八卦的地方吗？还有，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又有多失败，只能通过议论别人的失利找自信了吗？”
几人面露愕然，表情也变得分外不爽。
林怀北勇了一回，在对方几个男生的注视下，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儿莽撞。
她咽了咽口水，却并不觉得后悔，又添了一句：“管好你们自己吧！”
说完就跑。
出了教学楼，她才缓过来一口气，拍拍胸口。
想了想，林怀北又觉得有点儿担心苏也本人的状况。
可惜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别人。
掏出手机，苦恼了半晌，她还是给苏也发了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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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也这两天收到不少关心她的消息。
有林怀北，有听说了消息的贺北词，就连苏润禾竟然也没有责怪她，而是给她发了一张这周某场音乐会的电子票，要她自己去听。
当然也有池煜。
苏也每一条都平静而耐心地回复了感谢的话语，面对池煜的消息，她却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五，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三月份的天，刚刚开始回暖，一下雨气温就压得极低，仿佛又回到了难熬的冬。
苏也实在没有心情去音乐会，跑到纪梦仙租住的公寓来，也不说话，吃饭也提不起胃口，就抱着胳膊缩在沙发上发呆。
纪梦仙在一旁看着，不可能不担心苏也，但她知道对方现在也许需要静一静，因而按捺住性子，没有擅自开口。
她起身去给苏也冲了杯蜂蜜水，刚刚放在苏也面前的茶几上，对方摆在一旁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苏也像是被铃声惊醒，慢了半拍，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又默默将手机放回桌面上，继续发呆。
是池煜的来电。
本来这一场失利对她的打击就很大，又跟当初的心结挂了勾，让她重新生出了长久以来潜藏在心底的自卑。
而苏也在接到池煜的消息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胆怯。
实在是前一段时间的她太过春风得意，连自信心都膨胀。
如今被现实打击，才让她心中生出惶恐——
她是那么的不堪，连最擅长的事情都能够搞砸。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糟糕透了，又凭什么得到那样好的一份喜爱呢。
前一段时间面对着池煜所生出的勇气荡然无存，苏也静静听着来电铃声响到尽头，直到屏幕又暗下去。
纪梦仙叹了口气，问她：“不接啊？”
苏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已经暗下去的屏幕，摇摇头：“没接到。”
纪梦仙替苏也受不了这份自己压抑自己的劲儿，正要开口怂恿她回电话过去，苏也却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晚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抓起手机和包包，对纪梦仙道：“我先回去啦。”
纪梦仙有点儿惊讶：“这么晚了？今晚留这儿呗。”
苏也摇摇头：“还得回去练琴呢。”
纪梦仙便不再留她，将她送下楼，看着她打车离开。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闹心，正巧手机消息震动，纪梦仙一瞥，看见季知行的名字。
她解了屏幕的锁，点进微信，给季知行去了条消息。
[哎，苏也最近心情很不好。池煜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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