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四年后。
苏也和池煜一同顺利毕业回国。
两人双双从德国回来后，苏也带着池煜去见了自己的父亲苏润禾。
之前她向苏润禾说起自己谈恋爱这件事时，其实心里除了那些感慨的情绪外，还不可避免地有着些许紧张。
毕竟苏润禾严厉且不近人情的形象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从幼年至今，难以改变。
可严厉到向来不假辞色的苏润禾听完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却柔缓了脸色，和声说了一句：“那就带他回来给我见见吧。”
苏润禾这个态度一出来，苏也反而放轻松了。
她稍稍敷衍了自己的老爸：“嗯，等稳定了就带回来见您。”
毕竟她才和池煜在一起嘛，当下他们所享受的单纯恋爱是很让人愉悦的，她还不想这么早让这件事变得太过严肃。
眼下四年过去，这些年里，两人顺利自a大毕业，并且申请了同一国度的学校继续深造，如今又学业有成回国。
苏也在国外音乐学院深造钢琴，池煜则读完了法学的硕博。
当初面试的时候，对方曾经问苏也：
“你的音乐素养和钢琴方面的造诣都很优秀，非常难得。只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年龄才选择专注于音乐呢？”
对方意指她的本科方向。
苏也当时这样答道——
“我其实走过很多弯路，而那些选择与我的性格、经历息息相关；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个人的、不可替代的经历，并且它们为我如今的坚定奠基。”
她不知道学校的面试方是否有被她所打动，但她确实收到了一致的好评，成功拿到了offer，进入了心仪的学校进行深造。
而留德回国的法学高材生很受欢迎，池煜将直接回到母校任教，因而苏也在处理好自己的相应学业和工作后，陪他一同回国。
这并不是苏润禾跟池煜第一次见面。
前不久苏也受邀在维也纳□□办演奏会，合作的乐团是柏林爱乐，而首席指挥则是当初在a市给苏也签过名的那一位。
那张票根恰好陪着苏也远渡重洋，上面的内容她记忆犹新。
“年轻人，让音乐成就你。”
流光溢彩的演奏厅内，观众席座无虚席。
而这一场演奏会也代表着苏也即将走向自己钢琴演奏事业的顶峰。
席间有两位特别的观众。
一位是专程赶来为女儿捧场的苏润禾，另一位则是池煜。
票是苏也专程弄来的vip票，两人坐席紧邻在一块儿。
苏也为了筹备演奏会忙得脚不沾地，想起这一茬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后台准备上场了。
池煜在微信里道例行的祝福：[祝演奏顺利。]
苏也抬头看了眼时间，连忙回复他：[不是，等一下，那个]
池煜：[嗯？]
下一秒，对方打来了语音通话。
苏也接通，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纠结了半天，最后干脆眼睛一闭直说。
“我爸爸也来了，座位就在你旁边。”
池煜顿了顿。
就在苏也以为沉默还要继续蔓延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抿唇笑了笑。
“终于可以让我见家长了？耶耶。”说完他又露出一点儿委屈神色，“难道我见不得人吗？”
说这话的时候，池煜嘴角微微抿着，眼帘低垂，左侧脸颊那一处酒窝微微下陷。
苏也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
苏也连忙向对方解释：“没有啦！这不是学业一直很忙嘛这次回去一定正式给你引见一下，乖~”
池煜便不再故作委屈神色，而是笑了一声。
“好呀。”
苏也眨了眨眼睛，学舌道：“好呀。”
池煜又微微笑了笑，随后话题一转。
“苏也，”他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认真，“很高兴能坐在最重要的席位上，成为你的听众。”
时间不多，很快就要开始最后的筹备工作，苏也再抽不出空和对方闲聊。
但挂断电话的时候，她的眼里含着笑意。
是被坚定支持的感觉呀。
-
见完家长后，苏润禾对池煜是否满意，苏也不得而知。
她亲爱的父亲就算是满意，也总是能板着一张脸，做出更苛刻的要求。
苏润禾将池煜叫到自己的书房，单独谈了半个小时的话。
苏也并不担心池煜会遭到为难——
开玩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对她的池小甜甜同学不满意吗？
他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后来池煜又带着她见了自己的父母。
比起苏也家里的环境，池爸爸池妈妈显得热情很多，且热情得真诚。
苏也忍不住感叹，对方真是爱里长大的孩子。
对着真诚的人也无需假装遮掩，因而她十分自然地感叹出这句话来，当着池妈妈的面。
池妈妈闻言笑了笑，牵过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甜甜把爱传递给你了。”
苏也闻言微愣，满心的欢喜里难免夹杂着一点儿对于过往的怅然，但很快又被眼里的温热冲散。
她闻言，微微红着眼眶，面上却带笑，重重“嗯”了一声。
池煜坐在她身旁，温柔且坚定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
a大19届毕业生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
组局的是当年的风云人物，来的也大多是有名有姓的优秀毕业生。
席上，负责牵头这次同学聚会的社牛患者季知行一刻也不闲着，跟谁都能聊两句，唯独在看见池煜和苏也这两位老熟人老朋友后，变得有点不自在。
他这副不自在的样子砍看在池煜和苏也眼里，可奇了怪了。
季知行先是撞了撞池煜的肩膀，眼里有见到久违朋友的光采，随后又老老实实地跟苏也打招呼。
再紧接着，他看了苏也身后好几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池煜和苏也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也眨眨眼开始装傻，池煜则是直接挑了挑眉毛，问：“有话就直说。”
季知行仍旧是顿了顿，才移开目光略不自在地开口：“纪梦仙怎么没来？”
这话问的是苏也。
苏也“啊”了一声，诚恳解释道：“她有事嘛，忙，所以就没回来。”
纪梦仙如今做美食自媒体做得风生水起，周游世界各地网罗美食。
苏也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德国，对方顺道来看望看望她——因而她这话确实不假。
季知行眼里闪烁着的期待光芒肉眼可见地灭了下去。
很快他又继续不自在地发问：“那，她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呢？”
苏也诚恳问他：“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呢？”
季知行：“”
他看了池煜一眼，似乎是在向他求助，要他帮自己说两句。
池煜无动于衷。
季知行只好讪讪道：“她把我拉黑了。”
苏也惋惜道：“那不好意思，作为她的朋友，我得尊重她的意愿”
就连惋惜也惋惜得格外诚恳。
季知行再次看向眼观鼻鼻观心装没事儿人的池煜，咬牙道：“池教授？”
池煜这才被扯进对话里。
他看了季知行一眼，摇摇头，随后揽过苏也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听苏也的。”
季知行彻底破防，懒得再理他俩，一旁却有其他认识的老同学凑上来善意起哄。
“我去，我们当初的池大校草如今被拿捏得死死的啊？哎，如今校草回来回馈母校当教授了，对苏也的专一感情还是半点儿没变啊。”
“哎哟，听苏也的，听听这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胆子大点的凑上来故意问：“池教授，你什么事都听苏也的吗？”
其实他们大多是图一时之快，逗逗池煜就算了，压根没指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毕竟以他当初所展露出来的性格，如今不给他们摆冷脸就算好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池煜闻言却是认真地思索了半秒，随后微微笑着答：“嗯，都听她的。”
众人先是：“靠，甜死！”
随后：“狗粮吃到饱了。”
苏也则是认真地摆正了池煜的脑袋，踮脚捧着对方的脸蛋儿道：“不行，那我也要听你的！”
她永远要回馈以对方同等甚至更多的爱意，而这是池煜所教会给她的，有关于爱的一切认知。
-
席间时不时能听见同学们讨论起苏也和池煜的事情。
主要是苏也才举办了世界顶尖级的演奏会，声名正盛，而他们所讨论的事情和苏也这场演奏会脱不开关系。
“听说了吗？苏也从演奏会下来没多久，池煜就转发了一条好几年前的微博，那里面内容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张便签条儿，上面写着‘谢谢你，你是我第一个听众。’”
“听说了啊！我猜那个便签条是苏也写给他的，真浪漫——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他俩在进a大之前还有什么前缘？”
有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加入对话：“我是他俩高中同学，哎，那照片是在我们学校琴房门口。你们估计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这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余人被吊足胃口，纷纷要这人快说。
高中同学便有点得意，神秘兮兮道：“池煜他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人家了！”
众人惊讶。
而两位当事人正好路过，将这句话听了去。
苏也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内秀到害怕跟陌生人说话的害羞小姑娘，此时她甚至探头过去加入了对话。
她道：“那你们知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也暗恋池煜呀？”
众人望向声音来源，看见笑盈盈的苏也和一旁低头宠溺望着她任由她施为的池煜，睁大了眼。
当事人下场提供的瓜，真香！
-
提起高中那一场暗恋，不得不说起某段曾经被她悄然遗忘的时光。
她在拿下肖赛冠军的第二天，拆开了贺北词作为“贺礼”送给她的信封。
信封里是张有点陈旧的便签条，很普通的样式，上面的字迹却看得苏也一愣。
便签条上，隽秀又挺拔的字迹利落地写着这样一行字——
“你好，我是高二a班的池煜，很高兴认识你。”
而这张便签条则将苏也的记忆瞬间扯回了高中，回到明净窗外有着四季好景的那间走廊尽头的琴房。
这一张她没有见过，但她曾经见过很多张与之相似的便签条，贴在琴房门口的布告栏上，傍晚日落时她离开琴房，能看见夕阳的余晖洒落其上。
而那些便签条有的出自她手，有的则来自眼前这道字迹的主人。
在此之前，苏也一直不知道给她留下便签条的人是谁。
但无疑在她最彷徨最难以重拾演奏心情的时候，这些便签条陪伴与鼓励着她。
便签条第一次出现，是在她看见池煜喂猫的那天。
从琴房里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她听见走廊上有人经过，脚步声干净利落，并未停留多久就已远去。
而她连来人的一片衣角也未曾撞见。
留下在空白布告板上的纸条很显眼，上面有簇新的字迹。
“你的音乐很有力量。”
力量？
当时的苏也正逢最迷茫最徘徊的低谷，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力量。
因而她忍不住从包里掏出水性笔，在下面填了一句：“为什么？”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很快他们一来一往地聊了起来，苏也也曾向对方吐露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惧怕和阴暗，对方也曾向她表达过自己的迷茫与困境。
他们互相鼓励，互相依偎。
即使他们依旧未曾见面。
而这一切只因苏也一句话。
“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在人前流利地演奏。”
于是对方选择做她隐姓埋名的听众。
后来，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真正的内心，抒发那些受到理解所触动的内心深处的柔软，但话语到了笔尖，仍旧难以直白热烈，只剩下最为婉转的一句——
“谢谢你，你是我从小到大以来，第一个真正认真聆听我弹琴的听众。”
这位听众不因她是名气鼎盛的钢琴大家的女儿而听她演奏，也不因她是年少成名的天才琴童而听她演奏，不是哄她安慰她的朋友，更不是严厉得从来不会肯定她的父亲。
对方听她弹琴，只因为她苏也本人。
即使这位神秘的听众从不露面。
可留下字条的第二天起，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对方的回信。
而如今，那封回信静静躺在她的手里。
当年发生的事情她不愿再去回忆或是探究，她只知道，自己何其幸运，没有错过对方。
后来，她和池煜回了一趟学校。
一中的琴房楼还是老样子，孤独矮小的一栋，伫立在校园的一角，背后是斑驳的灰墙，却爬满了鲜艳的地锦，像是一副永不褪色的画卷。
在池煜略显惊讶的眼神里，苏也一路拉着他，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琴房门口。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时隔多年才辗转到她手里的便签条，认真地贴到已经摇摇欲坠的布告栏里。
池煜的眸色变得有些深，握住了她的手，呼吸也仿佛变得微微急促，像是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于是苏也朝着她的男孩微微笑弯了眼，道：“你好，池煜。我是高一a班的苏也，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回校的时间也是在下午。
夕阳缓缓将色泽染进室内，少年人的脸庞也许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磨去了那些青涩稚嫩，却留下眼底真挚的情感。
池煜望着眼前笑得明丽的女孩子，喉结微动。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见你在这里弹琴，你弹了一首小星星变奏曲。”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有这么神奇，”他的语声里带上了一些感叹，深邃的眼里却仿佛闪着细碎的光，“我从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就觉得自己仿佛能顺着那段跳动的乐曲，听到你的内心。”
一闪一闪亮晶晶，像是一颗少年怀揣着砰然而起的炽烈感情的心。
苏也认真听完，点了点头，接口：“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有这么神奇。”
“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颗耀眼的星星。”
“世界上有很多颗星星，但我也知道，你是我最想要摘下来的那一颗。”
说完她忍不住拥抱对方，仰起的脸孔素净又漂亮，眼里同样闪着细碎的光。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一直陪伴着我的那一颗。”
谢谢你，她在心里又这样悄声道。
走廊里空荡静谧，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而年少时光的悄然心喜从这里开始，如今又在这落下帷幕。
这里却并非终点，而是新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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