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四十四章
裴景行该也是没想到兰姝还会来, 他坐在床边与太医说着话时听说兰姝来了,下意识还当是朱荣哄自己开心。
可朱荣又重复了一遍说昭妃娘娘来了,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垂眸掩去眼底神色, 只叫他将人请进来坐一坐。
太医也是贯会察言观色的,见状也连说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要回去写方子快些抓药来。
裴景行听了也摆摆手叫他去,又说下猛一些的药, 莫要叫他耽搁太久的朝政。
太医连连应下,却似乎想要说什么,碍于裴景行急于见兰姝而不好在此时拖延时间,便也没有开口,只就这般离去。
兰姝进来之前, 裴景行叫屋里头伺候的太监赶紧替自己收拾收拾, 又理了理头发, 问那太监说这般是否妥当。
太监哪敢说不妥当,自然是连说妥当的。
待兰姝进门来时, 裴景行甚至还要换一身衣衫,刚好被她给瞧见了, 自然也没再吵着要去换。
见裴景行如此, 兰姝眉头一挑, 却只当做没看见, 只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原本裴景行还抱着一丝希望, 想兰姝是想见自己了才来的,没想竟是为了旁人的事。
他神色有些黯然, 垂眸掩去眼底失望之色, 只道:“朕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给你一个交代。”
兰姝看都没看裴景行,只说:“皇上是要给华答应,给那些个受柳家那帮子纨绔欺负的老百姓一个交代,不是给臣妾。”
裴景行知晓她说得十分在理,但他心底……心底还是想稍稍与兰姝搭上边。很奇怪,但就是想再搭建一些联系,不叫她似乎与自己再无旁的关系。
可是兰姝不愿意,裴景行他又能怎么样呢……
裴景行闭了闭眼,垂着眼没敢看兰姝,只说:“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不必担忧。”
兰姝看着他那架势,倒像是要现在便亲赶去抓人似的,柳眉一蹙,“此事也不很急,若是因急着办这事儿叫皇上伤势加重,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裴景行笑了一声,看向兰姝脚边衣摆,却不敢抬眸与她对视,“哪有什么你的罪过,都是朕的罪过。”
听着裴景行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兰姝垂眸略一沉吟,并不打算接话,只理了理发鬓,“既然皇上心中有了打算,那臣妾便回去了。”
话音落下,也不管裴景行是个什么反应,只转过身便往外走去。
外边候着的朱荣和柳芽二人大气不敢出,待兰姝走出来之后,柳芽才与朱荣对视一眼,匆匆跟上兰姝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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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柳家那位少爷被拿了,不仅拿了,还要他偿命。
案子审理的结果是大理寺给的,可驳了大臣们为柳家那位少爷求情,硬是要那少爷偿命的,却是裴景行。
柳家不可能对裴景行做什么,自然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将此事给咽了下去。
但柳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那以后,华家在朝中屡屡受挫,明里暗里被那柳家一派的大臣们排挤打压,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华家能将华婠婠送进宫,对她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朝中一受挫便将气撒到了华婠婠身上,华家大娘子借思念女儿心切的理由进宫来见她,说的却句句皆是诛心之言。
华婠婠本就是温婉娴静又不擅争论的人,被人说急了也只急得红了眼睛,根本不知该如何辩驳。便是想出什么话来说,刚一开口便被人打断,一时间只能急红了眼。
刚巧这时候兰姝来寻华婠婠想聊聊这事儿,她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见兰姝来了也不通报,只粗略与兰姝说了里头的情况,求兰姝赶紧进去。
兰姝也明白宫女的意思,但里头到底是华婠婠的母亲,她这般贸然进去插手到底是有些不好。可她若是不去,华婠婠不知还要被骂成什么模样。
一番挣扎之下,兰姝还是叫那宫女放心,随后抬脚往屋内走去。
一进门便见那华家大娘子正指着华婠婠的鼻子骂,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来了什么人。
兰姝抬手拦住华婠婠想要行礼的动作,只扫了华家大娘子一眼,笑道:“哟,这是谁呀?方才在外边听着,还当是太后娘娘在华答应这儿呢,否则又有谁能这般趾高气扬地斥责帝王妃嫔呢。”
华家大娘子听了这话脊背一僵,僵硬地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见兰姝衣着华贵,眼珠子一转,心中多了几分猜测。
“臣妇给娘娘请安,不知……不知是哪位娘娘?”华家大娘子也不敢确定,先是问了一嘴,方才笑着拍起马屁来,“瞧您这周身气度,定然是魏妃娘娘吧!这宫中可只有您这般出身的娘娘,又是妃位,才能有这般的贵气。”
兰姝凤眸微抬,勾唇冷笑,“华大娘子怕是眼拙,魏妃从不似本宫这般打扮,你这又是如何将本宫认成魏妃的?”
华大娘子一怔,满脸笑容僵在那儿,整个人在兰姝的注视下冒起了冷汗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挽回,只频频回头去看华婠婠。
华婠婠瞧着华大娘子这般,叹了口气,上前去就要求情,却又一次被兰姝拦住。
“本宫并非难以容人之人,且魏妃是本宫的好姐妹,你这般夸她,本宫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兰姝坐了下来,瞥华大娘子一眼,“不过,你方才那般斥责华答应,多少还是有些不妥的。”
华大娘子手心冒着冷汗,抬眸看向兰姝,犹豫一番后还是说:“可昭妃娘娘总不能霸道到不让我们做娘的教训女儿吧!”
兰姝嗤笑一声,“你是教训?她做错了什么值得你特意找借口进宫来教训她?”
华大娘子支支吾吾的,就要将柳家打压华家一事扯出来,却见兰姝抬手拦住她,说:“本宫仔细一琢磨,不会是你们怕了那柳家,才要到宫中来教训惹了柳家的女儿吧?”
见兰姝提起此事,华大娘子刚想应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心里头念头一转,决定换一种说法,“可娘娘又不知我华家处境,如何能在这里说这般风凉话。”
兰姝吹了吹宫女端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不知你华家处境?柳家与魏家可是打压了兰家许久,倒也没见本宫的母亲与哥哥到宫里头来说本宫不该与柳家作对。”
华大娘子有些急了,脱口而出便是一句:“那华家与兰家又如何能一样呢!”
兰姝掀了掀眼皮看她,“自然不能一样,但一样的是受小人欺压便要与小人为伍的想法,本身便是错的。”
华大娘子急道:“可臣妇一家只是为了活下去!”
兰姝笑起来,“活下去?活下去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你怎么就偏偏选了偏向柳家那一条路吗?”
华大娘子刚想再说,却被兰姝打断,“便是柳家再势大,皇上也不是什么偏听偏信柳家的昏君,如何便除此之外没了活路?”
华大娘子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也忘了再反驳,愣愣地站在原地,小一会儿之后发现过了反驳的最好时机,只好讪讪说自己要走了。
兰姝也没有拦,只在颔首后端起茶来喝,一副丝毫不在意对方走不走的样子。
而华婠婠则是看着兰姝,一时无言,许久才道了谢。
兰姝却是摇摇头,“今日这般说你母亲,倒是本宫要向你道歉才是。”
华婠婠连忙摆手摇头,神色黯然间瞧得出来是在强打精神,“嫔妾知晓娘娘是为了嫔妾好,且娘娘说的话,也是嫔妾的意思,只是母亲说得急,嫔妾一时间插不上嘴罢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待天色晚些了,兰姝才起身回瑶华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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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这般说?”
福康宫内,灯影灼灼映得裴景行脸上疲色更是明显,但突如其来的喜悦却冲淡了几分疲惫,叫他心中满是欢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旁人的夸赞而这般高兴了。
如此说他的人并不算少,可只有兰姝……只有兰姝的话语能够牵动他的心神。
朱荣见裴景行高兴,也笑了起来,连连说是。
裴景行就要站起身来,却忽的想起什么,放下撑着桌面的手,按了按眉心。
他的理智在这时候回笼,突然就想,其实兰姝会说这样的话,也只不过是劝华大娘子莫要误入歧途罢了。
至于夸他……想来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兰姝原本的性子是直话直说的,裴景行便是原先被对方那装出来的样子蒙了眼睛,如今与对方相处过来也多少知晓她的性子。
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旁的人……
这般认知让裴景行心头揪痛,不断回忆起从前兰姝待自己极好、极亲近的时候。
也许他就是贱,非得人家不喜欢自己了,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是喜欢对方的。
裴景行自嘲地笑笑,转头看向那盈盈烛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看得有些入神。
而朱荣见他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话,只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等了小一会儿,想着裴景行尚未用膳,朱荣略一犹豫,将要出声之际,却听得他先一步开口说话。
“朱荣,你说这一件事错了,是不是得将一切结束后重新开始,才能一切顺遂、称心如意。”
朱荣一怔,抬眸看向灯影之下的裴景行,放轻了声音。
“不是的,皇上。结束是应该的,可是不是称心如意,还得看另一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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