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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名风


清幽谷腹地。

        白岭月紧紧追在那仓皇而逃的阿苏鲁后面,眨眼间又是三道暗针从手里飞了出去。

        阿苏鲁急忙侧身闪到树后,那三个细针便钉在了树干上。

        白岭月握着捡来的羌北长刀,一步步地逼近阿苏鲁藏身的树后。

        随后一刀砍了过去,阿苏鲁飞起一脚踢中白岭月的手腕。

        手腕在疼痛之下卸了力,长刀飞出,阿苏鲁一跃而起去接这把刀。

        白岭月眼疾手快将一直在袖子里的匕首飞射出去。

        阿苏鲁立即放弃接刀,旋身闪避,但还是被刺中了肩膀。

        白岭月身上带来的暗器已经用尽了,两人在周围燃起的火光和黑烟中警惕地看着对方。

        似是摸不准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白岭月对上阿苏鲁的胜算并不大,但阿苏鲁看到清幽谷埋伏的人被屠,便知道哈克烈的计划失败,加上周围又燃起了大火,他一心想着寻条生路逃出去。

        但白岭月不一样,她是不怕死地想杀了阿苏鲁。

        大火燃烧的嗡鸣声越来越大,火舌在草木中不断蔓延着,清幽谷如同一片炼狱。

        两人都咳嗽不止。

        “美人,别再追我,我们都能活着出去。”阿苏鲁捂着肩膀用大兴话说道。

        白岭月身后燃起一片火光,映着脸上斑驳的血迹,如同修罗恶煞,她森然开口:“你死,或者我死。”

        “何必呢。”阿苏鲁脸上挂着笑。

        白岭月正想开口,只见阿苏鲁瞬间发难,他捂着伤处的手突然拔出肩上的匕首,朝白岭月刺了过来。

        身后的熊熊大火让白岭月此时退无可退。

        白岭月抬起胳膊想挡下这一刀。

        断胳膊总比直接被刺死好。

        这时,一阵风声呼啸而来,仿佛带着滚滚热浪。

        没等阿苏鲁手里的匕首刺穿她的胳膊,只见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从白岭月面前飞了出去。

        来人正是封翊。

        一剑削掉了阿苏鲁的胳膊后,又刺向他的心脏。

        阿苏鲁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捅穿心脏倒在了地上。

        “主子!”白岭月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许放松。

        她刚刚还抱着死志,这会儿仿佛看见了出路。

        “刚刚傻站着等死吗?!”封翊单手握剑,向前了一步。

        白岭月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此时这种情况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这人本应该在跟哈克烈对阵,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漫天大火里。不仅玄甲上沾了杂草,鼻尖还染了一点灰。

        他来做什么呢?怕自己完成不了任务,杀不掉阿苏鲁吗?

        白岭月思及此,默默伸出右手,只见她食指和中指紧紧夹着一根银针。

        “方才,我留有后招。”白岭月盯了一眼封翊有些恼怒的面容,解释道。

        阿苏鲁刚刚已经被自己用匕首伤到肩膀,最后那一扑不过是以死相博。

        白岭月自己身上也只留有这最后的杀器,如若贸然用暗器手法飞射而去,不免会被阿苏鲁闪避开来。

        倒不如等阿苏鲁先向她发难,阿苏鲁手上的明刀确实会让她受伤,但她指间的暗器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封翊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针,表情也并没有好看多少:“火势太大,先离开这里。”

        “是。”白岭月收好银针。

        两人用衣袖捂着脸,在清幽谷的大火中寻找出路。

        白岭月来时虽然用匕首在树干上划了印记,但现在显然不知道那些树木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周围不断有烧断的树木枝干往下掉落,倒塌在两人的面前。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跟等着被火吞噬没什么区别。

        白岭月重重咳了一下,脚下一顿,地上没烧干净的草叶上沾有白色粉末。

        石灰粉。

        这应该是她刚刚跟羌北士兵打斗时撒出去的。

        刚刚那个地方悬崖边!

        白岭月连忙扯住前面用剑开路的封翊,随后用手指了指地上那微不可查的粉末,又指了指自己。

        封翊心下了然,必然是找到了什么出路。

        果不然其然没过多久,白岭月就重新看到了那个悬崖边。

        悬崖边怪石嶙峋,没有什么草木,所以火势也没有蔓延过来。

        白岭月看向身后丛林里火光冲天,几乎很难再找到一颗完整的树木,更别说从里面出去。

        “主子。”白岭月看向封翊,在等他下最后的命令。

        封翊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把这种烧死还是摔死的选择留给他,还真是对他十分信任呐。

        封翊又往悬崖边走了几步,下面貌似也是树林,繁茂的枝叶挡住了视线,根本无法勘测到底有多高。

        但也正是因为树木繁多,所以被树枝卡住的可能性也很大。

        倒还真不一定会摔死。

        “主子,你有绳子吗?”白岭月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说呢?”封翊收回视线,“过来。”

        白岭月听话地上前,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腰上一紧,身体瞬间腾空。

        他们家主子居然就抱起她直接往下跳!

        殉情也没没见过这么心急的。

        那番誓死追随的马屁还没来得及拍,至少给她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风声在耳边凌厉呼啸,跳崖带动的飞沙走石让白岭月有些睁不开眼。

        她紧紧攀着封翊的肩膀,此时只有抓着什么东西才能感觉到安心。

        封翊一手揽着怀里的人,一手握着剑鞘举起在悬崖的乱石上摩擦,试图减小下坠的速度,以至于在落入树林中时让他们卡在树上。

        白岭月眼睛微微睁开,入目即是封翊那张蛊惑人心的面孔。

        这人眉头紧蹙,垂着眼眸紧盯着即将坠下去的树林。

        剑鞘与乱石都摩擦出了火星,却还是没多大作用。

        愈来愈强烈的失重感让白岭月的心脏飞快跳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性命好像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白岭月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想起自己来到北疆已经有半年了,却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显然眼下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如果能活着回去,活下来的话

        明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今日生明日死,但她还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白岭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清幽谷?

        他们离树林越来越近,白岭月感觉到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抓紧我。”

        白岭月随即圈住封翊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封翊在下坠中,把手里的剑鞘往奋力地往树枝上卡,但碰过的树枝都是寸寸断裂。

        两人的重量再加上下坠的重力,这些树枝根本无法让他们悬挂。

        封翊的手被崩裂的树枝不断划破,他把怀里的人揽着,预防等会儿落地时磕到地上。

        封翊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软绵又强大的压力,紧接冰凉的感觉包裹了全身,五脏六腑都有些疼。

        耳朵灌进了液体,无感逐渐恢复,封翊骤然睁开眼。

        他们居然掉进了水里,这悬崖之下居然是一片湖。

        白岭月与此同时也睁开了眼,眼里有些慌乱和惊恐,嘴里不断冒着泡。

        封翊心道不好,连忙抓着她往水面上浮。

        “啊呼”白岭月被封翊拉拽着爬上了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你不通水性?”封翊将她扶了起来。

        “多咳咳,”白岭月弯下腰咳嗽,“多谢主子。”

        封翊没说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缓解。

        “先坐那边树下缓缓。”封翊本来有一肚子的责备,见到她差点被阿苏鲁的刺中那时就想发作,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这会儿倒是有了说话的机会,但看着白岭月浑身湿透又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了。

        封翊看了眼自己身上同样湿透,也没什么好给她披着的东西,便转身想去找点干树枝生火。

        “你去哪?”白岭月扬起脸,作势要跟上去。

        封翊一手压着她的肩膀,把人又摁了回去:“我去找根绳子将你吊死在这儿。”

        白岭月顿时噤声了。

        这次任务不仅差点没完成,还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任谁都会生气。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但这人好像并不打算给她装乖的机会。

        不一会儿,封翊就抱回来一堆干树枝,用找来的两块打火石点燃这堆干柴。

        封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断拨动着刚燃起的干柴,火苗的跳动让人不免想起刚刚那场熊熊大火。

        白岭月偷偷瞄了一眼她家主子的脸色,讪讪地往后缩了缩。

        “缩什么?”封翊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冷不丁地开口,“衣服不想干了吗?”

        闻言,白岭月又往前靠了靠。

        柴堆的火已经旺了起来,封翊停下了手上的拨动:“可有受伤?”

        “多亏主子来得及时,属下才能毫发无伤。”白岭月抓住机会回答。

        其实打斗中哪有完好无损不受伤的,只是这种程度在战场上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足以致命的都算不上是伤。

        “若我没有赶到,你打算殉身不恤么?”封翊把衣袍挨近火堆,声音低沉,似有不快。

        不知怎么,白岭月竟想起那日在客栈,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那句“活着回来”。

        许是干柴烧得正旺,白岭月觉得周身萦绕着暖意。

        白岭月搓了搓胳膊,顿了很久才认真说道:“我没想死。”

        这不算说谎,她想要军功,想要地位,也想回到庆安

        但那个时候面对阿苏鲁,面对这次伏击失败的后果,却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封翊不再说话,只是烤着自己的衣物,时间在寂静的树林中流逝。

        此时摸不清楚地形,他们只能等到明天再寻出路。

        白岭月用目光描画着这人的侧脸,不由自主地出声:“主子。”

        “嗯?”封翊放下烤得差不多的衣袍,转过头对上那道视线。

        白岭月微微一愣,眼神躲闪不及,于是磕磕绊绊地开口:“主子可可有名字?”

        “为何突然这么问?”封翊歪了歪头,有点诧异。

        白岭月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只是方才坠崖时在想,若是今日死在这里,属下尚且不知主子姓名,黄泉路上走散了都寻不到人。”

        封翊没理她这番鬼扯。

        白岭月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半晌后,淡淡地声音从火堆旁响起:“无姓,名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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