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州
封翊一大早到镇抚司便被人团团围住,这个那个的事情让他熬了一夜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虽然略显疲惫,但总归是在军营混的人,精气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大人,人已经在狱中。”
封翊揉了揉额角,问道:“昨夜在哪抓到的人?”
“回大人,在此人的城西别院中,咱们的人前去逮捕时,他正准备跑。”下面的人恭敬道。
“嗯。”封翊面色如常。
城西别院,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职,如今也能有自己的别院么?
这当今圣上的老师,曹太师可还都住得是老宅子。
此人在庆安如此招摇,怕是早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昨日刚刚派下来的案子,今早姜川本人已经身在诏狱,看来这人倒确实被盯了挺长时间。
封翊站起身:“审过了么?”
“尚未用刑,此人将贪污受贿之事已然全部招了。”汇报的人话语一顿,再次拱手,“只是此事牵扯甚多,属下们不敢妄断,还请大人定夺。”
昨夜镇抚司来人已经跟他大致说过了。此事虽由姜川而起,但却牵涉平州。
姜川此人早年本是一普通寒门书生,落榜后不知用什么法子见到了当朝太傅李通,由此举荐他任职都给事中。
新帝莫宸上任后,曾外派此人去中域一带,姜川便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平州布政使。
姜川为官向来好高骛远,贪图财富又十分不知收敛,在去年一次百官宴上多喝了几杯便说漏了嘴,这才让有心之人听去了他在庆安的各种勾当以及这城西别院。
大概他也是在那时被人盯上了却不自知。
封翊翻着姜川的口供以及平州的卷宗。
平州布政使是先帝在时便接手平州地方事宜,多少年都没出过什么大问题。现如今被捅出人口失踪案,而且是连续失踪。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得过当地官员的眼睛。
“姜川还有东西没吐干净,继续审!”封翊放下手里的口供,吩咐道。
“是,大人。”那人微微弯腰,便退了下去。
连年的人口失踪不是小问题,即便当地官官相护风气不正,但朝廷每年也有督查院的人下派到地方实行审查。
这到底是视而不见瞒天过海,还是从中谋利、蛇鼠一窝?
封翊抿了一口茶水,唇线紧绷。
怪不得这案子被交到北镇抚司,恐怕莫宸也清楚,如若是别人来查,怕是只不过是一起两三天就能了结的贪污受贿。
“啧,难喝。”封翊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杯盏。
人人都贪权夺利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清官只有过时的茶叶喝。
封翊用拇指抹去沾在唇上的茶水,突然有点想尝尝昨夜送进白岭月院子里的大红袍。
想到自己把罗天丢给她,还不知道她早起找不到人说理会不会气得跳脚。
封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轻笑。
案子不在庆安自然要慢慢查,这人嘛惹到了也是要慢慢哄的。
白岭月已经带着罗天来到了疾射营。
只可惜,这命苦的人到哪儿都得打杂。
这在侯府被封翊使唤,如今到了疾射营又被白岭月使唤,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看着校场上的士兵以及那个憨笑抓脑的陈二狗,罗天无比悲哀地想,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傻大个儿?
但白岭月的思绪早就不在校场上,早上罗天的那番话让她不得不多想。
关于平州的人口失踪案,罗天知道的并不多,也不过只清楚平州近年来有连续失踪人口。
虽然事发地在中域地带,但白岭月却不得不多想。
“郡主,郡主?”罗天看她出神,轻声唤道。
白岭月侧头看他:“叫提督。”
“提督,属下什么时候能”罗天十分隐晦地指了指校场之下。
“本提督心情好的时候。”白岭月长腿一跨,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离开。
行,到这儿罗天算是知道了。
敢情提督大人在拿他发泄对自家小侯爷的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天,罗天敢怒不敢言倒还没说什么,白岭月自己先受不了。
只因这两日,封翊都没有回府。
白岭月心中本就对平州的案子好奇得紧,怎奈何那人忙到都没时间回来。
莫宸再怎么宽宏大量,白岭月也不敢直接杀去北镇抚司找人。
终于在第三日天色将晚的时候,封翊骑马回了府。
“郡主,小侯爷回来了,回来了!”门口的家将立刻冲进来。
白岭月水都没喝完,撇下杯子就往外跑,恰恰跟进门的封翊撞了个正着。
“嗯?”封翊略带疑惑地出声,“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话问得白岭月顿时语塞。
按道理,那夜之后她是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她如今住的段恒府上。
且段恒也派人来找她了好几次,都被白岭月搪塞回去。
“我得看着罗天。”白岭月义正言辞,“把人交到我手里,自然不能辜负小侯爷的期望。”
罗天睁大了双眼,总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郡主好像在说:既然到了我手里,自然不能放过他才对。
封翊捏了捏后劲,有些疲惫地侧头:“哦?郡主果然尽心竭力。”
他在北镇抚司陪那个姜川熬了三天,才从他嘴里撬出那茶商的来头。
此时的封翊下巴都有些青色的胡渣冒出头。
“我去洗漱,换身干净的衣服。”封翊抬手摸了摸下巴,对白岭月一笑,“在书房等我,有事待会儿说。”
封翊怎么会不知道这丫头赖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本身也没希望罗天那个嘴上没门的守口如瓶。
既然他心中怀疑,白岭月又怎么会猜测不到。
白岭月也没在多言,眉头微微一蹙,转身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罗天,泡壶茶来。”白岭月走了两步,回头随手吩咐道,“就近日我一直喝的那个。”
“是——”罗天拖长了嗓子,他这两天已经快被使唤习惯了。
没等罗天去准备,旁边身影越来越远的封翊便传来了笑声。
“主子,你还笑!”罗天悲愤,“这不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最佳安排么?”
封翊又笑了两声,头也没回地说道:“先帮我准过来备热水。”
罗天:“”
当初就应该跟着封老将军回北疆。
他后悔了,谁来救他!
待封翊一身清爽地走到书房,白岭月正捧着他放在案台上的卷宗,全神贯注地观阅。
“可有哪里看不明白?”封翊边靠近案台边开口。
白岭月这才把视线从手中的卷宗上挪开,抬眼看向他。
这人褪去锦衣卫的飞鱼纹官袍,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此时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脸上的胡渣也被清理干净,倒是多了不少温润气韵。
可封翊偏偏不好好走路看人,几步路被他走得仿佛踩在云端,脸上虽无表情,那眼神却像是带着勾子。
这好生生的清雅公子便成了话本里用皮相迷惑凡人再勾魂索魄的精怪。
想到这里,白岭月有点口渴。
“岭月”封翊从她手里抽走卷宗,“这么看着,眼睛受得了么?”
封翊话尾的音调十分轻,好像掉落在耳边的呢喃,听得白岭月心神恍惚。
让人不由得琢磨,这人到底是在说她看卷宗,还是在说她看别的什么眼睛受不了?
可白岭月除了看卷宗,方才也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想法绕在心头脸上便倏然烧了起来,白岭月僵着身体绕开封翊往桌边放的茶水走去,边走边道:“那案子有进展了?”
“嗯,姜川的贪污罪已经定死,但这背后是平州官场的利益。”封翊敛去方才的眼神,正经道:“或许不仅仅是地方官员。”
白岭月食指轻敲着桌子:“姜川这条鱼已经没了作用,平州的失踪案就会让你们那么去查么?”
封翊坐到她旁边:“你以为莫宸只盯着姜川这一条鱼么?”
“什么意思?”白岭月手指停住。
“平州的问题恰恰说明了地方官的腐败,平州挨着北疆的留城,虽然远离中域一带的商路,但却常年与北疆边境有生意往来,这里头虽然利润大,但一向是笔走在悬崖边的危险路子,一不小心就能让人万劫不复。”封翊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北疆上刮起的寒风,让人心头一凛。
边境的生意大多都是跟羌北打交道,两边虽常年战事不断,但除了上次吉卓聚集大军,基本都无伤大雅。
羌北草原牛羊马匹强壮,却常年没有优质的粮食,他们必须靠着跟大兴人做生意才能养活各个部落。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买卖是见不得人的。
“平州只是出头鸟。”封翊一边说着,一边给白岭月倒了茶。
白岭月从封翊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十分口渴,想也没想便顺手端起盏托就往嘴边送。
封翊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话,旁边的人一声惊呼后,只见白岭月紧忙放下了滚烫的茶水。
“舌头被烫到了么?”封翊立刻吩咐门外的人,“拿冰水来!”
白岭月双手捂着嘴巴,忍着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却弓下了身子,她确确实实被烫到了舌头。
这个罗天!!!
封翊在她跟前蹲下,眉头紧皱,清凉的手指搭在她握嘴巴上的手腕。
“手拿下来,我先看看。”封翊轻声哄道。
白岭月捂着嘴摇头,又直起身体。
她不想让封翊看见自己这个不雅的姿态。
封翊站起来后又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摁着白岭月的肩膀,一只手的手指捏着她的腕骨,虽然心中急切,语气也却仍然缓着:“听话,让我先看看严不严重。”
“你不放手,我就绑人了?”封翊不容置喙道。
白岭月拗不过他,把手拿下来。
封翊捏着她的下巴:“张嘴、伸舌头。”
白岭月乖乖地照做,舌尖上还是被烫到后火辣辣地灼痛感。
她眼尾有点红,挂着滴晶莹的小泪珠,看这样子倒是委屈极了。
舌尖上的烫伤不算严重,查看的人眼神却渐渐变了,封翊突然有点后悔要给白岭月看烫伤。
她这样子可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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