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了结
“好一个自生自灭。”白岭月尽力稳着气息,眼皮动也不动,只轻轻地开口,“小侯爷果然心狠手辣。”
她为这案子险些丢了小命,回来竟要被这人丢去乱坟堆里,方才是怕被教训,此刻倒是想气一气封翊,怎么也不想睁眼看他了。
床铺一边有轻微的凹陷,白岭月的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紧接着就被牢牢握住了手掌。
“醒了就睁眼。”封翊捏了捏她的手心。
而床榻上的人此时脸颊上的血色漫到了耳根,白岭月微微动了动被攥着的手指,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夜满楼之上,封翊轻轻略过她的耳畔说着“净了手再牵你”,如今这算是什么?兑现承诺么?
“不想睁。”白岭月只觉得头脑发蒙,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但呼吸间却都是热气。
就这么半晌,一个不走一个不起。
本就是暑天,昨夜淋了一夜雨,白岭月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此时身上仍然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难免觉得热。
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竟也没发觉身上有这么多伤处,果然人只有在相对安全又闲逸的环境里才会觉得那里都是病痛。
“脸怎么这么红?”封翊手指拂过她的侧脸。
明明被握住手心时是温热的感觉,但触碰到白岭月的脸时,却让她感到了丝丝冰凉,反倒想让这手指多停留会儿,白岭月微微侧头,仍然闭着眼道:“热”
但封翊只轻轻哼笑了一声就没了音,白岭月熬了一晚上她倒是真又渴又饿,也不打算继续躺着了。
没等她要睁开眼,却倏然感觉到一阵越来越近的清香气息,有东西挨到了她的脖子上,痒痒地让人想拨开,但紧接着额头上轻软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浑身僵住了。
她在怔然中渐渐反应过来,挨着她脖子边的是头发,落在她额上的是是封翊的嘴唇。
“还好不太烫,应是已经退热了。”封翊直起身,放开一直扣在掌心里的手,“起来喝点水吧。”
白岭月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薄弱了几分。
封翊泰然自若继续道:“姑且不治你擅自行动之罪,能睁眼了么?”
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一只眼睛,转悠了一圈然后才看向床边的封翊。
封翊摇摇头,站起身去给她倒水:“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没,没有了。”白岭月用左胳膊撑起身体坐直,“罗天呢?”
“他比你醒得早,已经蹦着去买芙蓉糕了。”封翊把温热的水递过去。
她顺势点点头,垂着眼睛喝水,心想罗天到底是个孝敬孩子。
其实白岭月用指甲盖也猜得出来是谁发了大脾气,才有罗天伤还没好就胆战心惊地往外面蹿,美名其曰去买点赔罪品,实则大抵是在躲某些人的怒火。
“白岭月。”
白岭月闻声抬头,眨了眨眼睛,心想还是躲不过去被算账的这一遭。
封翊这人表面上常常不显山不露水,但真要在心里记起仇来,那是一笔又一笔分分明明的,逃也逃不掉。
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是在军营或是在庆安,这人总是把她的那些乱账记的清楚,保不准那天抓住机会就要跟她好好清算。
她手里捧着茶杯,等着下一句的问罪。
但封翊喊完她的名字,却忽然泄气般地叹了口气,顺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轻声道:“下不为例。”
她上一次被人这么小心抱着是什么时候?
满月时的母亲、学走路时的父亲还是刚刚被接进宫里的那位先帝给予的,白岭月已经记不太清了,仿佛前尘往事般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如今能再让她回忆起来的,也只有清幽谷的冲天火光,和落崖时紧紧圈在腰身上的胳膊。
这个人,她早就推不开了不是么?
“好。”白岭月回答。
这个字像是一个郑重又含糊的承诺,他们却没人会强硬地把它剖开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可。
房间里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让人忘记了外面即是虎视眈眈的各路虎狼。
“王德审的如何了?”白岭月没乱动,靠在封翊的肩上问道。
“从他宅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不少,包括这几年他与张怀启来往的书信,罪证确凿,这次他是跑不了了,但那些追着你们过去的黑衣人,怕也是没个结果”封翊皱着眉沉思。
“是那群人搞出来的?”白岭月丝毫不觉得意外。
“嗯。”
平州这地方之所以能官官相护这么多年,跟上面的庇佑脱不了关系,有人要用这块地捞钱谋利,自然不能让别人查出什么,但如今这最主要的平州布政使被刺杀,说明他们这次怕是刚入平州地界便有信传回了庆安吧。
能自断一臂,也少不了人从旁助力。
朝廷如今这幅样子,凡事明眼人决计不会想去掺和一脚,上了船便是蚂蚱,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上面为了保住这条线叫你死,就连阎王也来不及知会一声。
“你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白岭月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封翊垂眸看了她一眼,道:“郭昆。”
“那些人虽不是死士,但也是郭昆带来的,已全部拿下,如今咬死了只是贪财偷盗,正让人在审。”封翊从白岭月手里取过茶杯放在一旁,重新握住她的手指。
“贪财偷盗?”白岭月冷哼一声,“这种漏风的借口也编得出,哪个毛贼成群结队随身带刀,见人不躲反倒上来就砍。”
封翊闻言轻轻一笑。
咚咚咚——
房门响了三声,罗天的声音也从外面响起:“主子,芙蓉糕买回来了。”
“进来。”封翊道。
这罗天如何就知道封翊一定在她这儿,白岭月咬牙撑着身子就想起来,他们俩如今这样子让别人瞧见了确实不好解释。
“别乱动,待会儿伤口又裂开了。”封翊抬手轻轻一勾,又把人揽了回来,并且紧紧摁住了。
“封翊!”
放平时,白岭月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但也是会挣扎一二的,但眼下她只是潜意识想抬肘便觉得浑身骨头要散了架。
难不成是庆安的日子太过安逸,回来不过半年时间,如今不过跟几个小毛贼打了一架便伤筋动骨的,再没有身在北疆那种刀口舔血就仿佛钢筋铁骨的感觉。
“主、主子那个,我来得不巧。”罗天一脸“我居然撞见了私情”的表情,提着芙蓉糕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着。
白岭月被封翊死死箍紧了动惮不得,只得翻了个白眼,道:“是,明日赐死。”
说起来,他那一回来得巧了?
罗天:“”他三天两都就要被赐死一次。
“主子,郭大人身边那位仆从已经抓来了。”罗天放在手里的东西,把话题撤了回来。
封翊手下一边给白岭月揉着手腕,一边抬起头:“近几天多派几个人,把这位郭大人盯紧了。”
“是,那批失踪人口也已经找到,安抚后已经遣散回去了。”罗天道。
封翊点了点头,神色却没有那么轻松。
郭昆原是督察院刘曾手底下的人,这次平州的案子派他过来也是想搅浑水而过,若是如此,督察院也不过是一时不察的失职之罪,但若被翻出官商同气连枝地贩卖人口,加上收受贿赂之罪确也不小。
如今王德与张怀启的事情已经彻底大白于天下,明面上是死了贪官大快人心,那受贿相瞒的姜川也已经身在狱中难逃一死。
但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清楚,姜川不过一个七品给事中,如何有能力替平州布政使兜住。
“既然已有苗头,为何不直接拿下那郭昆?”白岭月问道。
封翊一如方才,显得有些暗淡:“不可,我们能做得了这案子的主,却做不了卖官鬻爵的主。”
“你是说”
“岭月。”封翊打断她,缓缓道,“此事还是要等圣上的定夺。”
白岭月没再多言,但想来也知道那宅子中搜出的那些密信中的内容定然牵扯良多,已经超出了莫宸所给他们的权力范围。
半月后,王德被当众处死,赃银全部上缴朝廷,那夜的全部刺客都被秘令处死,这里所有的肮脏事情仿佛都有了个结果,莫宸的旨意已到,命他们速速返程。
几人也没耽搁,回去也不用再小心谨慎,坐上了马车。
“如此,便是结果么?”白岭月总觉得这案子还有什么隐秘,但奈何封翊对于信里的内容三缄其口,不肯多谈。
而经此一遭,封翊看起来比原来更是沉默了不少,经常一个人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便正望着车窗外,似乎是没有听到白岭月的话。
“小侯爷这是聋了么?”白岭月把手伸过去拍了他一下。
“并非了结”封翊这才回过头,淡淡道:“只是让莫宸多了一个筹码。”
他的声音并不大,马车里也只有他们两人,外面赶车的是罗天,但白岭月还是掀开帘子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此话怎讲?”白岭月重新坐回来。
“旨意上只让你我一等查案的官员返回庆安,可曾提到郭昆此人?”封翊眼神晦暗不明,让人难以分辨他此刻的情绪。
“并未提到,我原也纳闷这人咱们既然动不了,想必背后有人保他,极如此留在平州还有何用?”白岭月低声发问。
封翊微微抬眼:“若我猜的不错,圣旨很快便会到达平州,郭昆便是下一任平州布政使。”
白岭月心下一惊:“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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