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前很擅长表达，他跟张大宝和杨旭差不多大，河北人，一笑起来有虎牙，很可爱，还有问必答，可能他一个月说的话比代游一年的都多。
大家全部泡完脚把盆子收好放起来，代游就让王前带着他们去住的地方。
宿舍在哨所后排的单独小房子里，里面是战士们的生活区域，代游提前给他们分出两间，周醒自己占一间，其他三人睡一个屋里。
床是铁架子搭的，上面铺着厚厚的床垫子，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放在床上。
“环境肯定不如平时好，得辛苦你们在这将就一阵了。”王前说。
“别说这话，”张大宝抬手制止，“再说我哭了。”
王前笑了：“行，厨房准备做饭了，你们要过去拍吗？”
李段赶紧放下背包：“拍。”
张大宝站周醒门外叫了她一声：“走呀，我白天才飞无人机呢，这会你在旁边休息就行，我去拍。”
她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去厨房。
厨房里战士们正在洗菜，有鱼和很多蔬菜，哨所有十二名战士，再加上他们制作组，总共十六人，大家一边忙一边聊天，氛围很好。
张大宝站到厨房的角落里面录制素材，官兵们训练有素，干起活非常爽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几个站在厨房门口看，炒菜的锅很大，里面有两大条鱼在煮。
锅旁边已经放了几个大盘子，里面是做好的芹菜炒肉，辣子鸡丁和炒土豆丝。
“放桌子端菜，我去盛米饭。”代游说。
“是！”
王前冲他们一笑，“准备吃饭，我先去端菜。”
“辛苦了。”杨旭说。
两名战士往炉子附近抬了一面桌子展开，然后把角落的另一张桌子也搬过去并排放好。
八人一桌，所有菜都分成了两份，一桌一份。
杨旭去宿舍里提了一个大背包出来交给代游。
“这是什么？”代游问他。
“是我们来的时候给战士们带的，这一包都是。”杨旭拉开背包拉链一样一样往出拿。
“这些都是烤鸭和烧鸡，一次吃不完可以放到室外冷冻，这个是龙角散能润喉，这一袋是治冻伤药膏和暖贴，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代游看着那一袋子东西郑重地敬了个礼：“心意收下，感谢。”
杨旭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有用就行。”
王前拿了两只烤鸭去厨房：“第一次吃这个是小时候跟爸妈去北京，再吃到竟然隔了这么多年。”
张大宝听得不是滋味：“等我们回去了会经常往过寄的，别不舍得吃。”
王前笑了：“不用，我们平时吃得已经很好了。”
李段指张大宝一下：“没事，那好东西给他吃浪费了，又不长脑子又不长个儿。”
王前听得直笑。
一切准备好，战士们坐到凳子上，肩背笔直，等所有人都落座了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张大宝先拍了一段他们围坐的素材，之后周醒和杨旭架了好几台机器在旁边才坐下跟他们一起吃。
代游和王前跟他们一桌，还有其他两名小战士，一个刚满十八岁，叫沈东，一个十九岁，叫赵封。
两人刚上大学就进了部队，来岗拉哨所才两个月，打算考军校。
李段感叹：“这么小就这么有胆识。”
沈东笑了笑：“我们的目标是班长，但现在差距还很大。”
周醒看了代游一眼，他正低头吃饭。
“班长这么厉害？”周醒问。
“嗯，班长从最好的军校毕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学校，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沈东说。
赵封点头：“不管最后考上哪个，我依然还会回到边防戍守边疆，像班长一样，做顶天立地的男人。”
代游笑了一声：“考上回来报道。”
沈东和赵封顿时像得到了非常大的鼓舞，用力点头。
王前夹了两块烤鸭到他们碗里：“加油，大家肯定都在后方支持你们。”
“真是了不起，”张大宝把肉往过推了推，“你们多吃点。”
周醒看着代游，好像只有聊到他，这人才会抬头说上一句，大多数时候其他人都在聊天，他只负责大口吃饭。
上最好的军校有很多选择机会，他选择了最苦的。
晚饭过后是每周会议。
张大宝把机器搬到会议附近跟进拍摄，室内地方不大不用收音，摄制组剩下的人都站在一边旁听不去打扰。
所有战士围坐在一起，代游坐在前面发言。
“明天按照惯例巡逻，可能下雪，需要各位提前做好准备，今天摄制组的同志们带了很多暖贴，王前一会拿去全发了，不会用的待会结束互相教一下，有别的问题吗？”
大家一致摇头说没有。
代游点头：“行，今天人多，可以热闹会。”
战士们都开心起来，张大宝赶紧问：“怎么了，怎么热闹？”
“可以唱歌跳舞，干什么都行。”王前说。
李段走上前：“小型联欢会？”
王前点头：“差不多，你们来了我们还能增加点新鲜节目。”
“我们这上头没有信号和网络，平时都唱唱军歌，别的也没什么了。”赵封很激动，“我已经一年没关注过喜欢的歌手了。”
“嗨，多大事呀，”张大宝一挥手，“我们队里全是歌神，一会给你唱。”
大家热烈讨论着，周醒在炉子边往保温杯里倒热水，顺手填了两块煤，李段在角落里坐着看摄像机里的视频素材，代游走过去站他旁边。
“跟他们说穿厚点，尤其小姑娘，一会在室外。”
“行，我待会跟她说，”李段笑，“那俩小伙子倒没大事，结实着呢，不怕冻，一说有活动兴奋得跟个猴子似的。”
“你们带多少衣服？”代游问。
“基本都带够了，周醒衣服少，她一开始是来玩的，根本没计划上哨所，待会把我衣服给她，要不这丫头够呛。”
“你自己穿着，我想办法。”
代游说完转身走了。
晚上的哨所，被大雾笼罩，抬头看，一片虚空，万分寂寥。
这样的夜晚，一群人守了很多年。
室外唯一一小块硬质水泥地面上，战士们正在拿木柴点火，为了保证能拍全所有战士，摄制组在各个角落都架了机器。
周醒还没出去，拿了一沓子暖贴准备贴，门被敲响了，她去开门，代游手里抓了件黑外套站在门口。
“就靠贴这个？”他瞥了一眼暖贴。
“还有之前你给我的围巾手套。”
“衣服呢，”代游扬了扬下巴，“这身？”
她点头：“不够？”
“兜风效果跟塑料袋差不多，上山时候没觉得冷，是因为你一直在动。”代游说。
她这外套挺厚的，长度是有点短，刚齐腰，但是裤子腰挺高，宽松又休闲，到了代游那就成塑料袋了。
周醒低头看代游手里的那件黑外套，他身上已经穿了一件迷彩棉衣，手里的那件很明显不打算自己再穿。
她抬头，似笑非笑：“那怎么办啊。”
她这话说得挺绵，代游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冻着。”
周醒笑了：“可以，现在就走吧。”
她把暖贴一放也不贴了，拿着保温杯就往出走，代游站门口一动不动。
“你得动弹一下，不然我没办法出去。”
她笑得灿烂，代游没搭理她，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穿上。”
“谢谢班长。”周醒眼睛弯成月牙。
代游给的是他自己的衣服，不是部队发的，很厚也很大，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周醒接过直接套在她自己的棉服外面，连屁股都能遮住，衣服的口袋也很大，她的保温杯能直接塞进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篝火已经点好。
大家正一起讨论节目，王前笑着喊：“班长快过来，就差你们俩了。”
那一团火光在黑夜里给大家提供了很多温暖，却也十分晃眼，周醒拿出墨镜戴上。
代游看她一眼，她笑：“扮酷，你要吗我还有一堆呢。”
代游没搭这一茬：“赶紧入列。”
“哎呦喂姑奶奶，”李段上前拉她，“快点的吧，等半天了。”
张大宝提前在地上给她铺了件毛衣，坐上去感觉不到凉。
“还行吧，不冷吧。”张大宝问。
周醒点头：“谢谢。”
杨旭在一边拍大腿：“哎哎哎你在这有情有义，你怎么不跟人周醒说拿的是我毛衣。”
“诶！格局小了，”张大宝搂着杨旭肩膀，“你在跟我计较毛衣的时候，我已经献完佛了，现在毛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周醒感觉到了温暖。”
“你俩就贫吧，”李段拽了一下张大宝，“这么能说上去先给战士们热个场。”
杨旭和张大宝答应着，躲一边商量演什么节目去了，队里的其他战士也在几人成组讨论着，只有他们这一小圈人在聊天。
王前左边挨着李段，右边挨着代游，全程见证了他们摄制组的互相调侃。
他感叹：“我特别喜欢听你们说话，哨所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李段点头：“是，来之前我了解了一下边防军人，每天跟孤独相处，挺不容易。”
“我刚过来的时候，差几个月二十岁，我记得第一次休假的时候，班长送我下山，”王前说着笑起来，“到山下干的第一件事我永远都忘不了。”
周醒坐在李段旁边安静听着，火光照的范围不太远，明明灭灭打在人脸上，一会亮，一会暗。
王前回忆着：“班长也肯定忘不了，太傻了。”
代游在旁边安静听他说。
“我下山第一件事抱着棵树开始哭，跟树说话，”王前挠了挠脑袋，“是真憋坏了，说了半个小时，班长就安安静静站旁边听着，等我反应过来才开始害怕他骂我。”
周醒问：“那他骂你了吗？”
王前摇头：“没有，也没笑话我，就让我好好休假，当时我还好奇来着，我那么奇怪的行为班长看见竟然十分平静，
后来在这待了四年就知道了，来来回回哨所也走了好几波人，憋久了看见什么事都不奇怪，
班长比我还多待两年，肯定早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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