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代游不穿军装时，外表看起来很像他们第一次在公路上遇见的那样，不近人情。
但他一笑起来，那种感觉渐渐散去，又转化成另一种样子。
“想怎么过年？”周醒问。
“有想去的地方吗？”代游看着她。
周醒点头：“有的，下山先去多吉那里，然后我们就自己出去？”
“好。”代游说。
可能是上山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周醒已经很能适应这条路，代游带着她，两个人很快就走了下来。
台阶路下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代游去公路上接她时开的那辆，现在车里面的人正站在路边不断向山上看。
周醒认出来那是多吉和他的父亲。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周醒看着山下。
“没告诉，王前说的，”代游牵了她一下，“看路。”
周醒点点头明白过来，王前肯定知道代游在每年的二十九都会去看一下他的朋友，所以在路过多吉家里的时候提前去知会了一声。
多吉和他的父亲早就看到了代游和周醒。
他们往台阶上迎了几步，隔着十几级台阶，多吉向他们笑着挥手。
周醒也笑了笑，多吉父亲指着他们仰着头在说话，是藏语，周醒一个字没听懂。
“说什么？”周醒偏过头。
代游笑了一下，跟多吉父亲点了点头，周醒向山下看去，多吉的眼睛瞬间大了一圈，他的表情里有惊讶也有高兴。
周醒扭过头去观察代游的表情，他垂着眼睛看过来。
“会藏语？”周醒问。
代游嗯了一声：“会一点。”
“刚才是不是聊我呢？”
“嗯。”代游笑起来。
周醒笑了笑，没再多问，他们很快和多吉还有他父亲会和在一起。
多吉说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很多微信新功能，谢谢周醒留下的那些教程。
周醒笑着说他进步快。
几个人打开车门上了车，代游和周醒坐在后面。
车子启动，黄土在车窗周围扬起，只开出去十几米，车就开始颠簸起来。
代游靠在椅背上伸手揽过周醒的肩，让她的背完全贴在他的胸膛里，周醒扬起头，她的头也刚好抵在代游的下巴上。
代游一手拢着她的两个手腕放在身前，车辆还在向四周摇晃，但周醒除了后背的温热和头顶的呼吸，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周醒在上这段盘山支字路时几乎是全程闭着眼睛度过的，但下去时她被护得稳稳当当，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过。
多吉回头看了两次，都是马上一笑又立刻转回头去。
周醒大概知道，他们应该看出代游和她的关系了，只是他们眼神里那种腾起的热烈仍然让周醒觉得夸张。
她知道原因在多吉父亲说的那句藏语。
周醒伸出手握住代游的右手，他今天没戴漏指手套，周醒总能碰到他手指上的茧。
她带着代游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腿上。
代游的手掌很大，周醒捏着他四根手指让他的掌心完全摊开，代游偏头安静看着，任由周醒做完这些之后一笔一画在他手心写起了字。
周醒用力很轻，一下一下挠得他想笑。
她写得很简短，只有两个字和一个标点——多、父、？
代游在周醒刚开始写第二个字的时候就马上明白过来她想问什么，但还是摊着手掌一直等周醒写完。
她在代游手里点完最后一个点的时候，代游笑了一声，手上轻微用力把周醒的食指包在了手掌心。
周醒没动，安安静静坐着，代游突然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他过来的那一瞬间，周醒感觉到四周的一切声音都在退去。
黄沙打在车身上的砰砰声，汽车的引擎声，轮胎的碾压声，窗外的风声，这一切声音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只剩下代游凑过来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喃喃的，低哑的。
“他问，”代游说，“我是不是想娶你。”
周醒回想了一下代游当时的动作，他垂头牵着她往台阶下走，在听见那一句藏语后，他偏过头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点头。
代游的话几乎在传到周醒耳朵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笑了，周醒手指动了动，五个手指都滑进了代游的指缝间。
代游握紧周醒，大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他指腹上那层薄薄的茧像通了电一样沿着周醒的手传遍了全身。
窗外的所有声音以缓慢的速度回归。
周醒看向窗外，这里黄沙漫眼，雪山高耸，风沿着窗户缝挤进来，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沙土的味道。
但她和代游一起许了一个大诺言。
他们很快到了多吉家的旅店，多吉的父亲把他们放下就回自己家去准备午饭了。
多吉带着他们走进店里，屋子中间的炉火已经早早升好，他接过代游身上的背包放到柜台上，然后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藏茶。
周醒捧着茶杯坐在炉火旁边的毛毡凳子上，代游站在她身后，多吉看了看代游，又看了看周醒，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周醒笑起来，“想说什么？”
多吉抠了抠脑袋，看着周醒：“楼上有长期给哥留的一个房间，今天，还要，多加一间房吗？”
他一说完，那张透着高原红的脸蛋就立刻变得害羞起来，双手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周醒观察了一会，觉得多吉的表情十分有趣，多吉被她看得手足无措，眼神不断往代游身上瞟。
代游在她身后低笑出声，周醒也弯起嘴角笑了笑。
“不用加。”周醒说。
“好，好，”多吉点着头，抬手掀起毛毡帽子，沿着额头抹了一把，抹完就去柜台那里拿房卡去了。
周醒看过去，又笑了起来。
代游抬手捏了捏她后颈：“别逗了，差不多了。”
周醒喝了一口茶：“没逗，我说真的呢，不用加。”
代游手上动作一顿，周醒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一会，代游轻笑一声：“好。”
周醒喝完茶，走到柜台后坐到了一张凳子上。
她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开始帮多吉操作网上预约旅店的事情：“现在很多人会在网上先搜好店再过来，弄好之后就不止微信能预约了。”
多吉站在她旁边认真地看着学习：“我见过，前面的豪华旅店就用这个。”
他们说话的时候，代游就坐在炉火边拿着茶杯看着他们，屋里除了他们的声音，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和柴火砰砰的声音。
屋内热气蒸腾，他们在生活。
代游看着听着，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周醒抬起头看了一眼，隔着蒙了雾和冰的玻璃，她看见代游在抽烟。
他一抬手，猩红的火光闪了一下，代游手指夹着烟，那丝雾气绕着盘旋着往上升，刚一扬起就被冷风吹散了。
周醒笑了一下收回目光。
“你看看，”她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多吉，“上边的信息都正确吗。”
多吉点着头坐到凳子上，他手敲着键盘和鼠标，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仔细看着。
周醒在旁边看他检查了两遍，多吉说没有问题后，周醒让他提交审核，多吉操控着鼠标按下去，除了动作慢点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需要审核几天，年前可能会慢一点，别急。”周醒说。
多吉笑起来：“好，我不着急。”
“电脑用着感觉还习惯吗？”周醒问。
“比手机难。”
周醒笑了一下，指了指柜台上的笔记本：“这个送给你。”
多吉眼睛瞪大了，急忙摇手：“不行不行，我不要。”
“不是新的，别有负担，”周醒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就当代游送的。”
多吉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好，谢谢。”
“不用，我一会把资料拷出来，晚一点再给你找几个电脑教程，你可以学。”
“好。”多吉抬起手摸了摸鼠标。
周醒笑起来，多吉又坐到凳子上去熟悉电脑去了，她转身出了柜台向门外走去。
代游听见声音回头看她：“弄完了？”
周醒点点头，把他手指间的烟拿了过来递到嘴边，代游眯缝着眼睛看着周醒抽烟，她只吸了一口又把烟还给了他。
“你不说没瘾么？”周醒看着他。
代游笑了一下，周醒扬起头，代游马上弯下腰迎上她的亲吻，他们唇齿间是被风吹散的淡淡的烟草味。
代游左手夹着烟，虚拢着周醒的头，他们吻了很久，直到代游手指间的烟自动着没了才停下。
周醒蹭着代游的下巴，代游垂下头，抬手蹭了一下她的唇周，蹭完又轻柔短暂地亲了她一下。
他侧过身把烟头弹到店门外的垃圾桶里：“冷么？”
周醒摇头：“你身上是热的。”
“嗯，”代游搓了搓双手放在周醒的耳朵上，“红了。”
周醒笑起来：“为什么出来抽烟？”
代游大拇指刮了刮她的脸：“明知故问？”
“嗯，”周醒看着她，“我想听，你说给我听。”
代游安静了很久，手指不断地轻轻刮着她的脸，周醒一直安静看着他，不急不催。
“因为满足。”代游说。
他只说了四个字，但周醒能体会到这句话之后很浓的情绪。
周醒笑起来：“我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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