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掉马
然，长剑并未落在元鸢的脖颈上，而是转而指向了华菱。
“王爷这是何意……”华菱瘫坐在地上，满面惊恐地看着离自己只有一寸的剑锋，抖如筛糠，“不是我！我真的冤枉啊！真的不是我啊王爷！”
此时的裴晏显然已经失了理智，元鸢担心若不及时制止，那把剑会真的划开华菱的脖颈。
即便双腿已经吓得发软，她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按住了裴晏握剑的手，“王爷，此事非同小可，或许华菱也是受了蒙骗，内奸另有他人。”
这半个月来，华菱一直小心伺候着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希望华菱是受了奸人蒙骗，而非故意栽赃陷害与她。
华菱忙跟着点头，几欲哭了出来，“是啊王爷，真的不是我，我与李姑娘走散后，是从坊市的北门出来的，而粮仓在南面，我从未去过啊！不信的话，您可以把车夫找来，他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元鸢闻言愣住，握住裴晏的手突然泄了力。
爆炸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从谢景凡的手中逃脱，路上不敢有半点耽搁，既然华菱比她回来得早，应该没有看到爆炸才对，为何会知道是在东南方向？
裴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眼中愠意更盛，“豫州一共有四处粮仓，本王从未说过爆炸的是哪一处。”
真相昭然若揭。
华菱本想为自己辩解，不想却说了不该说的话，霎时面如土色，嘴里除了不断重复着“不是我”，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裴晏握剑的手隐隐有青筋突起，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收剑入鞘。
“带下去，关起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堂，在场人终于各自松了口气。
晚些时候，寒风乍起，天又凉了起来。
元鸢习惯性地想唤华菱点上炭盆，才想起她已经被裴晏关在了柴房中，据说要等安置好了受伤百姓，再将她移至长安大理寺中。
回想起白日发生的事，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先是险些被谢景凡捉回长安，好不容易逃回苏府，又被裴晏冤枉成了走漏消息的内奸。
一想到裴晏用剑指着自己的场景，心中就像是被扎了一把刀子，难得对他有所改变的印象，也在顷刻之间变成了敬而远之。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恰逢一阵风起，窗棱被吹得吱吱作响，元鸢的思绪也被随之牵回。
她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白日里的事，起身将炭盆点上，又将门窗仔细关紧，枕着风打树叶的哗然声上榻歇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元鸢一直有意无意回避着裴晏。
在院中偶然遇见，能绕路就绕路，不能就低着头快步走过，每次要去什么地方，也要提前打听裴晏在不在。
经历过内奸一事，她已经开始害怕裴晏了，每每回想起他发怒的样子，都觉得一阵心悸。
几番下来，裴晏也察觉到了她在躲自己，但他近日只忙着重建粮仓，安抚受伤百姓，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原以为能赶在年前把豫州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长安陪母亲过年，没想到消息提前走漏，有人抢在他查封之前，朝粮仓中丢了一把火，引燃了被藏在粮仓中的大量黑火。
如此一来，不但粮食供应不足，还有数百名受伤的百姓等待安置，为了做好善后工作，他不得不在豫州多留些时日。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夜已经深了，想到新年将至，裴晏又提笔给长安家中写了一封家书，告诉母亲自己今年过年要留在豫州，望她老人家能够照顾好身体。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裴晏不用抬头也知，沈翊不敲门的毛病还是丝毫未改。
沈翊扬了扬手中的信封，“第四封了。”
又是元清澜的信。
裴晏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骨，“说过了，这种东西别再拿给我。”
“知道你不想看，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沈翊一面将信封塞回怀中，一面感慨，“眼看就要回长安当我的清闲官了，结果被一个内奸害得前功尽弃，这个月的调查白费了不说，还让那么多百姓受了伤，到时皇上怪罪下来，不知道要如何处置王爷这个三法司的掌权人。”
“……还有我这个大理寺少卿。”
裴晏道：“这些你不必担心，回去之后，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我才不担心呢，反正这官也是我爹逼着我当的，没了正好找个更清闲的。”只要别在你手底下就行。
当然，后半句是在心里说的。
摸了摸鼻子，沈翊又道：“我还是想不明白，华菱在苏府伺候了那么多年，为何会是别人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眼线？”
“不是安插，是收买。”
为了揪出幕后之人，他事后询问了府中的其他丫鬟，得知就在这个月，华菱与一府外男子关系亲密，并且多次私会被人看到。
没猜错的话，那男子便是幕后之人派来探听消息的。
“那当日在堂上，王爷是如何断定圆圆姑娘是清白的呢？那个时候，就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裴晏手中动作一顿，又回想起几日前元鸢在堂上对他说出的那番话——
“王爷统领三司，却被人三言两语蒙蔽，不查明真相就冤枉清白之人，又让人如何信服？”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她当时不卑不亢的模样，哪怕剑随时都可能落在她的脖颈。
裴晏眉心动了动，淡淡说了一句“直觉”。
沈翊听着有些不悦，好歹他也是能当上大理寺少卿的人，怎会被如此敷衍的借口糊弄过去？
“王爷其实早就猜到了内奸是谁，故意演那么一出，让华菱自己露出破绽的吧？”
裴晏默然。
沈翊知道自己说对了，又开始得意起来，继续道：“因为当时所有人都怀疑圆圆姑娘是内奸，王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刻意偏袒她，才将计就计，逼得华菱露了破绽。”
“说到底，就是为了当着众人的面，给圆圆姑娘一个清白。”
裴晏也不反驳，抬眼道：“猜得这么准，是想受赏吗？”
“……”沈翊原本还想再感叹一番他的良苦用心，想到上次被“赏”抄三法司门规，只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话说回来，王爷可曾将这些告诉圆圆姑娘？”
“为何告诉她？”
沈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怪不得圆圆姑娘近日看到我们就绕道走，肯定是当日在堂上被王爷给吓坏了。”
裴晏抿了抿唇，淡道：“或许吧。”
他当初那么做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并非全部都如沈翊所说。
“我劝王爷还是去和圆圆姑娘把话说开吧，相信圆圆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会理解王爷的良苦用心。”
裴晏手指轻敲着桌案，不以为然，“本王为何要一个不相干的人理解？”
“真冷漠啊……”
沈翊一万个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姑娘喜欢这种木头人，除了长得好看又有钱之外，简直没有一点可以称得上良配的地方。
“虽然这次不是她递的消息，但不能保证她不是其他人派来的眼线，在查清身份之前，本王与她没有半点情分可言。”裴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足够冷漠。
沈翊也能够理解，一个华菱就把他们害惨了，圆圆姑娘又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很难让人放下疑心。
提起此事，裴晏问：“华菱那边审得如何了？”
“没什么进展，她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不过搜查她房间的时候，倒是有个出人意料的发现。”
沈翊特意卖了个关子，等着裴晏继续问，可裴晏丝毫不买账，他只能自个儿往下说，“王爷还记得之前府中频繁有东西失窃吗？那些东西就藏在华菱的床榻下面，其中还有这个……”
沈翊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支发钗，其上缀着七颗明珠，在算不得亮堂的房间里隐隐散发着光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遇到圆圆姑娘的时候，她头上戴的首饰，后来就再也没见她戴过了。”
沈翊自诩万花丛中过，对姑娘家的东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初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支发钗，觉得它做工甚精，绝非一般物件。
没想到，居然也被华菱偷了去。
裴晏接过发钗，先是一怔，继而长眸微眯，心中骇然。
这是……
皇帝御赐给元清澜的琉璃七珠钗……
他道：“把越阳郡主的信给我。”
沈翊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身子往前凑了凑，“王爷刚说什么？”
裴晏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越阳郡主的信，给我。”
看他面色突然凝重起来，沈翊没再多问，把信给递了过去，皱眉嘀咕着：“王爷不是从来不看吗，怎么突然又要看了……”
裴晏拆开信封，目光从大段无用的文字上扫过，最后看到元清澜提起自己妹妹逃婚一事，眸色沉了沉。
沈翊见状，将信从他手中抽出，然而通篇读下来，全都是元清澜在诉说对裴晏的思念之情，以及长安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横竖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没有藏头，也没有暗号，这不就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信吗？”
裴晏不发一言，握着琉璃七珠钗的手微微收紧，眼底掀起不易察觉的波澜。
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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