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漠北
“那个匈奴人，民女见过。他与端王交好，时常来这里喝酒玩乐。端王为了讨好他，将他喜欢的姑娘都送给了他。”
“等等，这红袖楼也是端王的？”
“是的，楼里的姑娘都是端王的耳目。”
“嗯，你继续说。”
“上个月，端王指使民女给那个匈奴人易容，让匈奴人看起来像我们江淮人。随后，民女就听闻恭亲王府出事了，而端王此时却赏给民女一笔银钱。”宁烟染禀告完，便安静地跪在沈重明脚边。
沈重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尝一口道：“好茶。”
一家青楼，也用得上这样的好茶，这端王为了窃听情报，实在是下了血本。
“宁姑娘，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陷皇室呢？”
宁烟染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沈重明，想不通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他对徐子兼的态度，摆明了是与端王作对。那他何出此言，要说自己诬陷皇室。
片面之词，难道小侯爷是暗示我没有任何证据吗？宁烟染暗想。
念此，宁烟染试探地开口道：“那个匈奴人是端王从牙行买来的，他手上有匈奴人的卖身契，匈奴人和端王一定有关系。而匈奴人进恭王府也是端王的一步棋，这点我的侍女可以为我作证，民女给那个匈奴人打扮过。不过这些也不能咬死端王和匈奴人有密谋。民女斗胆一问，侯爷可信民女之言？”
“你且说着，本侯信与不信，又当如何？”
宁烟染豁出去，一句惊雷。
“漠北将乱，挛鞮乌敦有援兵，大裕的军队有内奸。”
沈重明眼神一凌，问：“内奸？谁？”
“民女不知，但一定是有的。不然民女也无法收到漠北的消息。”
“看来端王挺倚重你。”
宁烟染低下头，瘪了瘪嘴，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种控制着家人性命的重视，她宁可不要。
“你告诉本侯这些，想要什么赏赐？”
“民女不要赏赐，只求王爷能救出民女的家人。”
“行，本侯答应你了。”
塞外，使臣营地。
从金陵到漠北，一路山高水远。他们一行人光赶路就赶了半个多月，中途还有几个使臣水土不服得厉害，中途留在在了驿站治疗没跟过来。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杜于然这个病弱状元郎倒是一路上身体没出什么大状况。尽管他每天医药不断，人也没有什么精气神，但也比那些在半路上吐下泻完全赶不了路的人强。
徐子德因此松了一口气，要是这状元郎走不到漠北，他们与匈奴的和谈定然十分困难。倒不是说边关这里没有翻译人才。自古文臣武将想法不和，武将主战的人多，让边关的翻译来和谈，徐子德怕谈崩。
离军营越近，他们几个使臣聚在一起讨论的时间就越多。他们商议着这和谈要怎么谈，开什么条件，让匈奴退兵。现今他们手上有一个人质，谈判的底气也足一些。
讨论完后，徐子德便想着去看看挛鞮乌敦。
“于然兄，晚间风大，你还是早些进账休息吧。”
“有劳子德关心，在账中待久了，我想出来散散心。在待一会儿就回去，不碍事的。”杜于然噙着浅淡的笑，那张久病而苍白的面色就此染上了一丝生气。
徐子德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了。就叫来一个侍卫跟着杜于然一起散步，保护杜于然的安全。
这侍卫身躯瘦小，比杜于然和徐子德都要矮一个头。“他”脸上沾了不少污渍，叫人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明亮的瑞凤眼，昭示着“他”相貌不凡。
杜于然一看这双眼眸，就认出“他”是安木瑶来。本来他只是打算在营地周围走走，但现在他想要问话，就带着侍卫走到一个小山丘旁。
“安姑娘，你怎么也跟着来了？！”杜于然笃定地问。
“杜译官说的是哪个安姑娘啊？我不是，您认错人了。小的李大牛，不认识什么安姑娘。”安木瑶虽然纳闷这位杜状元居然看出她女扮男装，但还是想继续隐秘下去。于是粗声粗气地否认着杜于然的话。
安木瑶本就长相英气，扮起男人来，面貌上也没有太大违和。这一路上她谨慎地捂住她女儿身的秘密，因此无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杜于然见安木瑶矢口否认，便道：“安姑娘这双眉眼，杜某见之难忘，是不会认错人的。”
安木瑶听他此言，满头雾水。她记得她应该从未见过杜于然，虽然杜于然家托冰人来安府提过亲，可亲事没定下来，她从头到尾也没见过杜于然。她和陈老太君想得一样，杜家的提亲是为了给杜于然冲喜，而非杜于然本人的真实意愿。
但如今看来，这杜于然仅凭一双眼睛就将她认了出来那门亲事兴许是他自个儿要求的，但她与这杜于然又是何时有了交集？
她可以肯定不是这一世产生的交集，而她梦见的话本中，她与杜于然见过几面。还在巧合之下救过杜于然一命。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经梦魇之事后。她心中也秉持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态度。于是，她才设计来漠北，希望可以阻止悲剧发生。但现在不是她暴露身份的时候，如果杜于然真的是重生而来，那他断然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咬死她不是安木瑶，杜于然估计也不会继续咄咄逼人。
“杜译官，这天底下相貌相似的人那么多，不是每个长着与安姑娘一样眼眸的就安姑娘本人，您说是吗？”说着话时，安木瑶直视着杜于然，无比淡漠。
她说完这话，就看到杜于然神色闪过一丝落寞。一阵风吹过，使他弯下腰，重重地咳了几下。
“外面风大，您身体受不住，和小的一起回去吧。”
杜于然定睛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点头，沿着来路回去。
夜深了，狂风大作，沙尘猎猎。
他们从小山丘到营地的路途，突增困难。更糟的是，安木瑶听见了隐藏在风声之中的箭矢之声。
“小心！”
那只暗箭直冲杜于然要害射来，安木瑶大喝一声，将杜于然扑倒，躲过攻击。
利箭擦肩而过，在安木瑶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安木瑶闷哼一声，随后立即起来，吹响藏在腰间的骨哨。
营地守夜的士兵听到这声骨哨，立刻击鼓大喊：“有敌袭！”
使臣团带来的士兵被金陵城的鱼米养得失了警惕，遇上匈奴军的夜袭，一时慌了阵脚。而使臣团大多是一些只会些嘴上功夫的文臣，一听敌袭，直接吓得躲到床下去了。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徐子德到底是兵部尚书之子，身上有两把刷子。在最初的惊惶之后，便镇定地指挥起来。
他以为敌军是冲着挛鞮乌敦来的，就加强兵力去看管挛鞮乌敦。
直到一个身上受了好几道箭伤的士兵，搀扶着虚弱的杜于然回到营地。徐子德惊觉，匈奴人的目标是他们整个使团。
好在匈奴派来偷袭的兵力不多，加上他们选的营地易守难攻，一番戮战之后，他们击退了匈奴兵。但他们损伤巨大，士兵战死了七成。剩下的兵力完全经不起下一次伏击。徐子德一想到这，急得不行。
“徐兄，军医呢？”杜于然一脸焦急地问。
“军医被杀了。杜兄是身体不适了吗？”
“不是，她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想找军医赶紧医治她。”
“这……”徐子德有些为难地看着杜于然，艰难开口道：“让这小兄弟在坚持一下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往安大将军的军营，向他求助。”
“不行，我等不及。能否安排几个士兵，护送我们去军营。”
徐子德这样的官宦子弟对手下的性命其实不大在意，他不懂为何杜于然会如此担心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士兵。在他看来，这就是这个士兵的职责所在。而今军医没了，不能及时施救，也只是这名士兵的命罢了，实在没必要在派出几个人现在就送去军队。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看着杜于然坚定执着的眼神，他又说不出话来。
“哎！”他叹气道：“好吧，我派人送你们去军医。可现在天黑，路不好走，你千万小心。”
杜于然躬身鞠礼，感激道：“谢谢徐兄。”
然后，杜于然带安木瑶坐着马车继续北上了。徐子德派了五个身手不错的骑兵护卫着他们，但无论是杜于然和安木瑶，还是那五个骑兵，对漠北地区都不熟悉。而且这夜黑风高之际，根本看不清路，他们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好在他们这边遇到夜袭时，搞出的动静大，惊动了军营的斥候。于是，军营也派了一队人马来这边支援，就在半路上遇到这迷路的一行人。
最后，杜于然和安木瑶被军营的几个士兵送到了军营，其他士兵跟着那五个骑兵去支援徐子德。
几经周折，安木瑶已经十分虚弱。在军营医师的治疗下，喝了药便睡过去了。
她女儿身的身份，自然也是瞒不过医师。杜于然便更加确定她的身份，还将此事告知在主帐中思考下一轮作战计划的安大将军。
安玉齐得知他女儿居然女扮男装来到漠北，先是感到气愤，然后又是后怕。这刀剑无眼，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爱妻。
一时间也不去想明天该怎么打匈奴了，而是去医师的帐篷守着受伤的安木瑶一夜。而三里之外的战战兢兢的敌军，一大早起来，不见凶猛的裕国士兵来攻击，一个个高兴得仿佛过大年。
彼时，安木瑶一睁眼就看到父亲胡子拉渣，难掩疲惫地脸。不知为何，眼睛一酸，一句话都没说，眼泪就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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