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妪真面目
“是。”归苏并未转身，而是以手捂胸口，艰难地应答。
妲灵察觉异样，自后向他走去。
在两人即将靠近，妲灵只需一伸头就可查看前方情况时，归苏忽然转身躲闪，跑向洞中唯一仅剩的黑暗之处。
“别去哪里！”辜风意图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怎么了？”妲灵追着归苏的脚步，停在辜风的身旁，侧目过去相问。
辜风胸脯不住起伏，几番压制仍难以阻挡浩荡的心慌:“哪里……危…危险。”
将手中辜明灯塞进辜风怀中，妲灵快步跑上前，余下一句交代传回:“你先回去。”
她一脚跨进黑暗，眼前就笼罩了一层层青雾，隔着青雾遥遥可见几座大山，呈倾倒之势向她压来。
“嗯。”胸口忽然喘不过气，妲灵向右摸索，找到一个可倚靠之处。
转换呼吸的空隙，她抬目向前寻找，没有发现归苏的半点踪迹。
脑袋里突然袭来一股极致的疼痛，似要将她骨血放置碳火上炙烤般，钻骨的疼痛令人无法忍受，她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掩埋在深海的记忆上涌，一层接一层地想要掐灭她的呼吸。
白衣似雪的君子滑动身下轮椅，来到山路崎岖的崖前，猎风扫起他的衣角，清冷钻进他的眼底，昔日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冷漠与狠戾。
“只要你同意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看在往日情面上，放了你。”他倏忽低眸，朝崖下望去。
在五峰围聚的嗜魔深渊中，妲灵的手脚以及剥颈都被厚重的铁链束着，整个人垂吊在上空。
腕骨、脚踝和脖颈经过数日的摩擦，皮肉开裂到清晰见骨。
她垂着脑袋，鲜血从凌乱的发丝间滴出来。
“你如果打算一直这样下去，那不如就抬眼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一份礼物。”清冷的嗓音如寒冬腊月的雪，冰冷掀开耳骨，一下子直冲大脑。
妲灵缓慢抬头，嘴角堑着冷漠。
在哭喊声无数的噬魔深渊上，她隔着层层风声与他对视。
“还与她废话什么，她若是还不肯交出来，那我们就把这老太婆扔下去。”一个青年男人上前，手中拎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妲灵剧烈地扭动身躯，拼命了扯动喉嗓，却说不出一个字。
老妪挣脱束缚，来到崖边大喊:“小灵儿别怕，祖母没什么大事，祖母这就下来陪你，你千万不要屈服。”
老妪从崖癫一跃而下，垂老的身躯从妲灵的眼前下落，掉进恶魔无数的深渊，身子瞬间被撕成碎片，只剩下一句还未出口便已消逝的低吟，如巨大的铁锤般，朝妲灵的耳骨重重击来。
妲灵承受不住，爆发出极致的痛呼:“啊！！！”
“啊！！！”妲灵捂住脑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灵儿！”归苏循声赶来，将她从地上捞起，护进怀抱之中。
“嚓”地一下，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归苏眉头稍皱，低头朝下看，妲灵的手臂自他腹部插入，这一下插得极狠，几乎快要洞穿他的身体。
妲灵抬起下颚，露出煞红的双眸。
另一只手掌抵住他的肩头，向后轻轻一推，他便如风中柳絮般，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反抗地落在地面上。
妲灵顺势拔出插进他身躯的手，鲜血立刻从血洞中蔓延出来，如倾泄而来的洪涝，湮灭仅剩的生机。
她伏在他的肩头，言笑晏晏:“阿苏，疼吗？”
微凉的手指顺着他的额前滑过他的脸颊，为他拭去眼角的血迹，那是她在拔手之时、无意中溅上去的。
她躺倒在他的身旁，枕着他的臂弯闭目轻眠。
归苏空洞地望向上空，血色全失的唇角轻轻颤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在极速流失。
可他却没有半分拯救自己的心思，而是释然地闭上双眸。
……
过了不知多久，再度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只剩下衣服上令人心惊的血渍，证明着刚才那一场血腥。
他转眸向右察看，身旁已然无人。
倏忽之间，一缕极大的空洞袭击内心，他打开苍白的唇角，哑着嗓子大喊:“灵儿！”
他挥袖将辜明灯抛至上空，灯光从高处直射下来，照亮黑洞中的每一个角落，归苏这才得已看清，他脚下所踩的地面竟是用白骨铺就。
目光一路向前延伸，在洞口的尽头处，燃着一簇极大的火焰。
妲灵站在火焰前一动未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归苏朝她奔去，停在她身后半尺。
“这里是炼制辜明灯的地方，也是往生道中途，我说的对吗？阿苏。”妲灵转过身，眉眼平静地询问他。
她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疯狂。
“嗯。”他眸光微闪，一缕亮光在他眼中泯灭。
她静了会，抬眸朝上看:“阿苏这盏辜明灯，是用何人血肉炼制而成的？”
归苏喉咙微滞，还是开口:“魏采。”
妲灵猛地转头，震惊如烟花般炸开，却在一瞬之后，缓慢地回归平寂，她扬起眼尾、冷冷地笑了:“不知道阿苏可愿，将这盏灯赠与我？”
归苏转眸看她，没有半分犹豫:“可以。”
一股燥气涌上心头，妲灵烦躁地皱眉:“阿苏这般大方，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魏采的血肉虽只是他历劫之时的凡人之躯，但仍旧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如此这般地轻易交出，等同于将自身命脉交付她人手中。
“你会对我做什么？”归苏发问，他已看清她的内心。
“什么都会做。”妲灵压下嗓音，一股邪气自眼中爆发，她双手成爪、怒攻上前。
归苏向后瞬移，躲开她这凶险的一击。
妲灵上前一步，掌心蕴起力量:“不是觉得亏欠我吗？那又为何要躲！”
归苏不语，瞬移到她身后，掌心捂住她的双眼。
掌心再打开，妲灵已陷入昏睡。
他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将她拦腰抱起。
归苏转身向外，按来时的路返回时。
常年被火焰炙烤、熏黑的墙体忽然层层剥落下来，露出一个身材臃肿、面目凶恶的老妇刻像。
一双枯黄的眸子，透着骇人的精明，被火焰一燎，竟生出了活气。
“都来到这了，帝君都不与老妇说说话吗？”声音落在地上，白骨都受到指令般，一根根地竖起来，又向上空延长，组成一个巨大的牢笼，挡在欲离的归苏身前。
“让我好好看看我这曾孙，这些年里过得怎么样？”黑烟不断从刻像里涌出，在上空聚拢成一个老妪形象，一缕形似手臂的黑烟伸向前，朝归苏怀抱中、昏睡的妲灵而去。
“弃莲毋主。”归苏将妲灵的身体调转方向，压下周身气息轻喝。
黑烟被打散，又一一回到上空。
“这丫头能得帝君青睐，是她莫大的福份。”老妪连连发笑，忽而想到什么。
顿下口气，变得阴郁骇人:“莫非帝君适才，是甘愿被她所杀？”
“与你何干？”归苏封目转身，大步朝前。
“老妇的意思是，既然帝君甘愿赴死，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老妇，我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黑烟生出千万只触手，停在归苏的上空蓄势待发。
“就当是你替这丫头，孝顺我这老人家的。”老妪狡黠一笑，触手疯狂向前攻击，如锋利的刨子、所经之地皆出现深厚的刮痕。
归苏扶住妲灵后脑，将她安然置地。
继而上前几步，迎着危险而立，他半眯眸、化出长剑灵眸:“你确实活得太久了。”
他飞至上空，将灵眸扔进黑烟，数道凌厉的剑光闪过，哭喊声不断响起。
“不识好歹。”随之一声轻喝，墙体上的老妪刻像，忽然眸子发绿。
山体开始摇晃，大小不一的石块从顶部下落，有部分朝地上的妲灵砸去。
归苏快速飞落，将妲灵护在怀中。
再抬头看时，山顶已生裂缝，天光隐隐地射进来。
他举起灵眸，闭眸施法，灵巧的灵眸散出数到青色的光忙，光芒涌至上空，如丝带般将黑烟圈圈裹住。
灵眸见此势，“咻”地一下升空，一下就黑烟的低部直穿头部，钉在墙体老妪刻像的眼睛上。
“啊！”一声痛呼响起，刻像流出黑色汁液。
“为什么，你既然甘愿赎罪赴死，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老妪仰天长啸，身躯不停颤抖。
归苏收回灵眸，转身向后:“无可奉告。”
他抱起妲灵，走过瞭瞭黑雾，自山顶飞出。
同时向后施法，将裂缝的山体重新封固。
妲灵不知何时醒了，她用手肘抵着归苏的胸膛:“放我下来。”
手肘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显然是她为了尽快清醒过来而自伤的。
归苏心一惊，看向身后的山峰，不知道适才洞中发生的事情，她知道了多少。
她扑向他的右肩，狠狠地咬下去，手掌握拳连连捶向他的胸膛，始终没说一句话。
直到鲜血漫过唇齿，手上的力气全失，她才停下动作，疲累地倒在他的怀中。
他一直抱在她，在她主动离开前。
两人回到木屋后，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阿苏，带我去看梅子树林，好不好？”
她声音很细，乖巧中含着哀求。
两人来到梅子树下，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妲灵自己抱膝坐了会，没预兆地倒向归苏，把脑袋枕在他的身上，她闭上双眸，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
归苏僵持着身体，生怕惊扰到她。
她抬起手掌，摸向虚无的空中:“阿苏，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她抱住他的腰，将身子往上提，钻进他的臂弯之中，猩红的眼尾不停地发颤，她抓住他的衣角，一遍一遍地重复:“阿苏，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我不怪你了，不报复你了，也不恨你，你也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我不想报复你，我只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她缩在他的怀中，哭到无力虚脱。
直到她睡过去，归苏才敢伸手，为她撩开额前被泪水粘连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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