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
屋子内出现了小小地骚动,像是躁动不安的蚂蚁,交头接耳的声音切切察察。
单秋朔有师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新入门的弟子们刚入学的时候对单秋朔充满了好奇,总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把段不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想看清这个男孩到底是哪点不同。
为什么段不敏会收他为徒?
单秋朔并不交友,他从入门派第一天起,始终孤零零地一个人。
一个人修习功课,一个人练剑,整个人看上去又冷又傲,极难相处。
曾经有大胆活泼的弟子上前攀谈,又被单秋朔周遭那“生人勿扰”的气场给劝退,灰溜溜地吃了个闭门羹。回来后跟弟子们抱怨:他有什么好跩的?
我对我爹娘都没有那个态度,他有什么好跩的?
是啊,单秋朔有什么好跩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流浪儿,是混迹街头的乞丐、混混。
这些弟子能拜入长白门下,哪一个不是自持天赋,心高气傲?哪一个又不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被溺爱长大的小孩子。
单秋朔就算拜了师傅,有什么资格冲着他们摆谱,甩臭脸色呢?
弟子们不约而同,纷纷地孤立起了单秋朔。
在此期间庄茹文贡献了汗马功劳,身为单秋朔的“舍友”,庄茹文对单秋朔的愤怒和不甘心可以说是入门弟子中最多的一位。
庄茹文曾经愤愤不平地说:跟一个小偷当舍友,是他庄少爷的耻辱。
如果说最初新入门的弟子对单秋朔的敌意并没有太大,在庄茹文的影响下,单秋朔好像成了罪无可赦的存在。
成了众人口中讨伐的对象,只要提及必是唾骂,嫌恶。
脾气臭、不好相处,单秋朔这个没有人要的小杂种凭什么这么傲,他依仗什么?
难不成依仗他的师尊段不敏?!
可是段不敏看上去也不关心他的徒弟啊,这入门弟子已经修行小半个月了,一次也没见过段不敏的身影。
众人弟子们在课后讨论,觉得是这段小公子一时兴起,并不打算收这个小野种为徒。
这小野种凭什么当段公子的徒弟,只不过段公子一时间的垂悯,反而让这个小野种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简直痴心妄想!
言语是最拦截不住的,弟子们越讨论,对单秋朔的敌视也就越强,越发觉得单秋朔罪无可赦,是个不值得交往的恶人,让人鄙夷的偷盗贼。
因为有单秋朔这一个众人都厌恶的对象,反而让新入门的十几个弟子混得很熟,比以往任何一届都团结。
日子在一天天地流过,新入门的弟子们对自己看法越来越自信。
他们觉得段不敏就是一时兴起,才收了单秋朔为徒。
不然为何不来看单秋朔?
况且,单秋朔已经被孤立起来,还会被以庄茹文为首的一帮弟子不时找茬,日子可以说过得凄凄惨惨。
单秋朔为何不去找段不敏说明情况,还不是因为不敢吗?
段不敏和单秋朔还没有走正式收徒的流程,不能说是正式的师徒关系。
等着日子久了,段公子一定就会忘记单秋朔这个小野种,那时候,他们就可以要他滚蛋!
总结下来,段不敏根本不在意单秋朔,所以说,只要他们集合起来一起针对单秋朔,就能把这个小野种赶出长白。
让他滚回他应该待的乞丐堆!
“这么回事,段公子不是不管单秋朔吗?“
“段公子……是来看这个小野种的?!”
“段公子难道真想收这个小杂碎为徒吗……”
弟子们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又被安平一记眼刀给吓到,一个个都成了鹌鹑,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
段不敏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徒弟自以为的窃窃私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魔头目前这个阶段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怎么就成了被众人讨厌的对象呢。
野种、杂碎,这些词语尖锐刺耳……单秋朔这是被众人孤立了吧?那为什么不和他说,而是自己默默忍受着。
段不敏又想起在竹林,看到单秋朔身上令人心颤的伤口,男孩子又倔又可怜的模样。
段不敏深深地看向坐在窗边,正怔怔地和他对视的单秋朔。
单秋朔,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上辈子,你到底为何会成为魔修,成为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
安平的脸色一向很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段不敏总觉得安平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难看一些。安平视线扫过去,看向刚才说话异常大声的两个人。
正是庄茹文和一向推崇庄茹文的杨会。
安平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你们两,上来。”
“还有你。”安平的脖子转过去,看向单秋朔:“你也上来。”
庄茹文和杨会没想到安平会突然喊他,很显然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很谨慎地往安平那里走。
单秋朔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从坐位上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下站到段不敏的身侧。
段不敏能感觉到,单秋朔挨过来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停滞了那么一两秒。
想了一下,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段不敏偷偷拍了拍单秋朔的手背,示意他安心。单秋朔的身体抖了一下,半只胳膊都僵硬了起来。
安平冷冷地看向被叫上来的三个人:“刚才我所传授的是什么。”
庄茹文:“啊?”
杨会挠抓腮:“好像是……额,符纸符咒?”
安平的讲课方式跟她这个人一样沉闷无趣,只讲理论,又生涩又难懂。而现在又是午后,正是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在安平枯燥无味地授课方式下,屋子里东倒西歪了一片。
听课的弟子寥寥,大多数已经梦游周公了。
安平看向单秋朔:“你说。”
单秋朔:“所授画符之术。”
安平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赞许:“符箓分为哪几种?“
单秋朔:“主攻击符箓归根究底是风火雷三属性,此外还有定身、护盾、遁形等其他作用的符箓。此类符箓种类很多,难以列举。”
安平:“能分清吗?”
单秋朔沉吟:“风火雷符已经可以分清。”
安平眼中总算流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从袖口取出三张符纸,逐一在单秋朔面前摊开。
安平说:“选,分别贴到他们三个脑门上。”
安平所说的三个人,便是缩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庄茹文、杨会,还有莫名其妙被连坐的段不敏。
段不敏:“?”
贴符箓这种属于每节课的小测,符箓初学者都经历过。
由一人选出符箓,贴到另一人脑门。这符箓的攻击力不强,顶多让你头发爆炸,或者发顶冒烟,在众人面前出了洋相,但并不会伤到身体。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项测试,但这确实是很损的一招测试。
你自己可以分不清符箓,但是你一定要确保给你选符箓的人分得清。否则,发顶上冒出一团幽蓝的火焰,或者头发丝被炸得朝天,足以让你在众人面前几天抬不起头来。
简单来说,这是一项“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考试。你可以确保自己不会,但一定会死命监督为你贴符箓的那个人能分辨出,否则出丑的是自己。
这个考试很损,如果你跟某个人有些私人恩怨,历年来也不乏通过故意选错来报复回去的。
众人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了,大多数是秉持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在看。
这是第一节符箓授课,别说是分辨风火雷符,这群弟子连真符箓和鬼画符都分不清。
如果单秋朔给段不敏选到的是雷符或者火符,当众让段不敏下不了台,那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就不信到时候段不敏还愿意收单秋朔为徒!肯定会对他心生厌恶、嫌弃之情的。
众人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选符咒的段不敏,心中默默祈祷选错符咒,把雷符或者火符贴到段不敏的脑门上,让段不敏当场出洋相。
然后再把这不知好歹的小杂种给赶下长白!
段不敏看到,单秋朔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迟疑不定的模样。
段不敏小声说:“别怕,选错也没关系。”
毕竟单秋朔之前没有接触过,他段不敏第一次学符箓的时候,也是花了整整三堂课才分得清风火雷三个符。
在此之间,他炸过师兄凌正、罗惠水的头发,也让师姐谷苍苍头顶冒烟,损失了谷师姐三千青丝中的几根秀发,事后被谷苍苍痛骂了一顿。
得知这是单秋朔的第一堂课,段不敏根本没抱单秋朔能选对的想法,大不了就被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他段公子不觉得丢人,丢人的就是这些新入门的弟子。
正想着,单秋朔已经拾起了一个符纸,走到了他的面前。单秋朔的身高正好在段不敏的肩膀靠下,给段不敏脑门贴符箓的时候,要踮起脚尖。
男孩子的呼吸打到了段不敏的脖子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怕。
段不敏能感觉男孩子指尖冰凉,轻轻地把一张纸贴到了他的脑门上,从段不敏的角度,能看到单秋朔长长的,扑闪着的睫毛,和嫩粉色的唇。
还能看到单秋朔的嘴唇抿起,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
单秋朔脚跟落地,离他的距离也恢复到了正常,仰头看他,面容平静。
段不敏正微怔之际,有风起,拨开了他两侧的碎发,吹露出段不敏光洁的额头。
段小公子的左眉头有一颗小痣,因为发丝被吹起,那痣没了遮挡,看上去俏生生的,让人疑似仙人。
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没了声音,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段不敏发丝轻扬又落下,乖顺地垂在段不敏的脸颊两侧,然后又被段不敏捋到了耳后。
毫无疑问,单秋朔给段不敏选对了符箓————风符。
单秋朔并未流露出喜色,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角落里已经呆若木鸡的庄茹文和杨会,拿起另两个符箓走了过去。
“呲!”一声,杨会的头顶冒了一律青烟,有头发烧焦的气味传来。
“轰!”一声,庄茹文辛苦打理的发型荡然无存,整个人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公鸡”。
两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好笑,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单秋朔,又碍于安平和段不敏在场,只能畏畏缩缩地把怒火咽进肚子里。
屋子里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的,紧接着笑倒了一片,因为庄茹文和杨会的模样,实在是太狼狈太搞笑了!
安文出人意料地并没有阻止学生这次的哄闹,笑声此起彼伏。在满屋子的笑声中,庄茹文和杨会的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段不敏发自内心地浅浅笑了一下,突然又顿住了。
段不敏莫名其妙地想:刚才单秋朔犹豫, 或许不是因为分不清风火雷三符,只是在思考庄茹文和杨会哪个用雷符,哪个用火符。
是这样吗?段不敏看向单秋朔,看见男孩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并没有太多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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