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机会
身体很热,又很冷。
冰火两重天中,苏鹊仿佛回到了某个地方,那应该是一个公园。
大雨磅礴,水珠拍打在身上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一个人撑伞站在雨中,失去血色的双唇翕合:
“苏鹊。”
他反复默念自己的名字,形成最深重最甜蜜的诅咒:“苏鹊!”
他……是谁呢?
苏鹊忘记了。
——
“嗯……”
床上的人微微呻吟着醒来。
身体好重,感觉有千斤重,尤其是脑袋,不想睁开眼睛。
“水……”
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苏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要喝水的欲望迫使他掀起眼皮——
花瓣形状的吊灯,后面是方格纹的天花板……
他还在旅馆。
真希望每次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苏鹊挣扎着试图起身,努力到一半,颓然地倒回枕头。
没有力气,四肢像是灌了铅。
缺水的大脑,干涩地运转着,苏鹊想起了对他下手的郑强汉和贾银。
然后他就昏迷了……
那时身体奇妙的热度,还残留在苏鹊的记忆中。他近乎惊恐地拉开被子,看向身下。
裤子好好地穿在腿上,除了皮带纽扣扣错了一颗,其他没毛病。
掀开上衣,雪白的皮肤上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但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沉重?!
莫非他真的被……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苏鹊死死咬紧了下唇,毒蛇般的恨意充斥了他全身的血管,叫嚣着要把始作俑者撕碎。
被愤怒的火焰一烧,口中更加干渴。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苏鹊挣扎着伸出胳膊,好不容易够到后,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水很凉,不知道在放了多久,苏鹊喝到一半,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住。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呛,直把苏鹊的眼泪都呛出来了。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眼一看:黑桃k正斜倚在门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鹊想到某种可能:“是不是你……!”
他的身体这么酸软,难道是黑桃k造成的?
偏偏黑桃k只是看着他,连一句话也不回答。苏鹊脾气上来,把手里的杯子朝他扔了出去:“你说话!”
“砰!”
“咕噜噜。”
体力不支下,杯子根本没飞出多远就落到地上,原地滚了半圈。
声音很清晰。
苏鹊忽觉哪里不对——
雨声呢?
窗外,红月高悬。
那场仿佛要下到世界尽头的雨,终于停了。
黑桃k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你等等!”
苏鹊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他,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情急之下,快速下了床:“我还……啊!”
膝盖一软,没有力气的双腿跪到地上。
还好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摔下去也不觉得疼。苏鹊半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直起身:该死!他怎么会这么虚弱?
“啊啾!”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苏鹊打了个喷嚏。
他用手背探了探额头:滚烫。
苏鹊烧得迷迷糊糊,使劲晃了晃脑袋,盼望黑桃k的身影能在视野中清晰些。
事与愿违,黑桃k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好在一直都在。
“其、其他人呢?”苏鹊扬起头,吃力地问。
或许是看他这么吃力,黑桃k大发慈悲告诉了他:“都走了。”
“走……了?都离开这栋旅馆了吗?”苏鹊不甘心,“那个戴眼镜的、还有那个没有头发的,也、也走了吗?”
黑桃k似乎是笑了一声:“你想找他们报仇?”
“是又怎样?”
“不可能了。”
什么叫“不可能”?苏鹊不理解,只觉他在嘲讽自己实力低微,一时间又气又恨。
黑桃k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或许他察觉到了,只是不关心、不在意。
他望着窗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雨停了,你如果想走,就趁现在。”
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走?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鹊在心里狠狠骂他,面上挤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我腿软,站不起来,你能……帮帮我吗?”
黑桃k看了他一眼,目光悬停在自己的指尖。
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声气语调难得含笑:“你是在求我?”
苏鹊忍着屈辱,点点头:“……对!我求你,帮我一把!”
冰冷愉悦的笑声划过耳膜,苏鹊如坠冰窖——
黑桃k放下手,转身走了。
“等等!别走!”苏鹊手脚并用,朝门口爬了两步。
然而不再理会他呼喊的黑桃k,很快消失在门口。
心中对其的恨意燃烧到新的高度,苏鹊把嘴皮都咬破了,手指甲狠狠抠进地毯。
被黑桃k愚弄的愤怒、浑身酸软的疲累、对害他的人的恨意……通通化作汹涌的情绪,从苏鹊眼角滚落。
出不去了……黑雨好不容易放他一马,他却再也出不去了……
他将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成为一个恶臭的白痴。
想到那样行尸走肉的生活,苏鹊双手捧住了脸。
一点一滴的情绪落进地毯,化作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伏在地毯上,长发散开,肩胛骨微微颤动,像极了两片初生时脆弱的蝴蝶羽翼。
世界昏天地暗。
大门敞开着,两只怪婴朝他爬来。
不……不要吃我!谁来救救我!
画面从地毯变成天花板——极度的恐惧与虚弱下,眼前天旋地转。
苏鹊晕了过去。
……
意识逐渐回归。
黑暗褪去,再清醒过来时,已是另外一种黑暗。
苏鹊是被颠簸的感觉弄醒的。
“噗通、噗通、噗通。”
他趴伏在一个人的背上,脸侧着,耳朵还能听见那人的心跳。
周围的空气很湿润,环境也和旅馆截然不同——
一截故意压得低低的树枝,从苏鹊眼侧划过。
黑桃k抬头,扫了那树枝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截树枝,立刻抬高了很多很多。
黑桃k走着,苏鹊被他背着,也不敢出声,耳边尽是低沉有力的心跳,雷霆一般。
路很黑,曲折向下,时不时冒出几颗挡路的树,但黑桃k都没有碰到它们。
不……与其说是黑桃k在躲树,不如说是树在躲黑桃k。
他究竟是什么人……
趴在黑桃k的背上,苏鹊想着想着,再度昏睡过去。
醒来,是在一个山洞。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该死的黑雨,又在下了。
身边暖暖的,有一团火在燃烧。黑桃k正往篝火里添柴。
苏鹊撑起上半身:睡了一路,他感觉身体好多了,至少可以站起来。
他试了一下,果然可以。兴奋地迈出一步,有些发软的腿,暂时无法支撑他的重量,苏鹊倒向旁边的篝火。
“……你真是个麻烦。”
关键时刻,黑桃k一伸手就捞住了他。
倒在黑桃k怀里,苏鹊眼看他缓缓皱起眉头,用一副麻烦的眼神凝望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说成是“麻烦”,苏鹊的自尊心被篝火的小火苗点燃,手撑在前面,苏鹊小声:“放手。”
由于没什么力气,撑在黑桃k胸前的手软软的,配合同样很软的声音,就像是……在冲他撒娇一样。
黑桃k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欺身压近怀中的人。
那张万年寒冰的脸欺近自己,苏鹊下意识咬住嘴唇。
“别咬。”
冷玉般的手指捧住他的脸、抚上他的唇,这一刻黑桃k想给苏鹊一个机会。
“都破了。”
指腹摩挲着这片柔软,火蛇投下的阴影在黑桃k脸上跳跃。
苏鹊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如神似魔,如梦似幻。
带着一种陌生的熟悉……
苏鹊呆滞的模样,似乎取悦了黑桃k,他轻轻笑了笑,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他平常一定经常这样笑——苏鹊想:才能笑得这么好看自然。
就在苏鹊以为黑桃k会吻他时,黑桃k的脸色倏然一变!
来不及多言,苏鹊的头被黑桃k按进怀里,旋即苏鹊感觉到:护在他后脑勺上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等对方松开他,苏鹊立刻看向身后——
一条蛇飞快溜走。
蛇!!
苏鹊最怕蛇了,登时整个人抖了抖。
同样情况不好的还有黑桃k:他正捂着右手。
在他右手的手背上,两个鲜红的血洞深深刺进苏鹊眼底。
“你、你被咬了?”
黑桃k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有毒吗?”
黑桃k身形晃了晃,缓缓滑坐到地上。
屈起长腿、手撑在膝盖上,黑桃k盯着受伤的手,淡淡的绝望在洞中蔓延。
“那个、你不试着抢救一下自己吗?”苏鹊比划着,“例如用嘴把毒血吸出来……”
“来不及了。”
“苏鹊……”这是黑桃k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却是欲言又止。
“什么?”
“看看外面。”
苏鹊还以为有什么,立即转头望向洞外。
“你看见了什么?”
“……月亮,红色的月亮。”
“继续,你还看见了什么?”
苏鹊乖乖道:“树林、黑雨、夜空。”
举目之处,皆为地狱。
“树林会引诱你上吊,黑雨会腐蚀你的身体,月亮会让你迷失心智。苏鹊,这个世界很危险……”
黑桃k叹息:“你不该来。”
“我也不想来的。”苏鹊委屈,“你有办法送我回去吗?”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答案。
黑桃k……失去了声息。
死了??!!!
黑雨戛然而止。
苏鹊伸手去碰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活着。
苏鹊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
随即便面临一个困扰:
雨停了,谁也无法预测下一场雨什么时候来、会下多久,如果不趁现在走,可能再也走不掉。
黑桃k倒下了,他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这么扔下他似乎不太好……
可他这么高这么重的一人,自己难道要拖着他下山吗?肯定拖不动吧,而且还会妨碍到自己。
时间……他中了毒,时间上也来不及……
手指缠搅在一起,嘴唇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经过无以复加的纠结,苏鹊做出了决定。
他从洞口摘下一片肥大的树叶,盖在黑桃k脸上。
一把熟悉的黑色雨伞,靠在黑桃k身边。苏鹊看了又看,伸手拿走了黑伞。
“是他自己倒霉……不关我的事。”苏鹊喃喃,最后回望了黑桃k一眼:
“抱歉。”
他咬牙扭头走了,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放弃了一个机会。
……
时间推着天上的云,绯红月亮渐渐被黑云遮蔽。
黑桃k蓦地睁开了双眼!
一条乌黑的蛇盘踞在他脚边,头颅紧贴地面。
黑桃k抚摸乌蛇冰冷滑腻的身躯,手心感受到一丝暖意。
手背的伤口飞速愈合,黑桃k抬手,树叶取下的刹那,表情是无法克制的狰狞——
这个世界很危险。
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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