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似曾相识
甄朱原本正准备振奋精神要同这帮子来历不明但显然大有来头的“杀手们”唇枪舌战一番，乍然听到这个声音，却不免立刻有些黑线。只因，这位好巧不巧的，似乎又是一位熟人。
即便上一次同他的相见，算起来已经是年代十分久远之事，但因着这一位行事素来奇葩，大家见的最后一面也十分地让人难以忘怀，故此，甄朱几乎是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就将他认了出来。
入宫的十年中，若论皇室里头谁的生活过得最为多姿多彩，那毫无疑问，当属丰亲王庄邛了。
这一位号称风流俊逸、智勇双全的“完美王爷”，最是恣意随性。因着小时候身子不好，放到山里养了几年，再带回来，性子已经养成了。
寻常的规矩自然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便是皇帝，对这个小儿子也十分偏爱，又多次表示过他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不适合拘在宫里，也没给他什么正经差使，这基本上就是属于放养的意思了。
这么一来，他便愈发恣意妄为了，从小到大，阖宫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王爷的大名，一直到他出宫开府单过，也没有人敢出来碰他的霉头。
甄朱上一世里身为后宫中地位数一数二的女眷，虽不过同他见了寥寥数面，但每一次见面几乎都会叫她这个婴穿过来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古人们委婉含蓄、客套有礼的相处方式的现代人大跌眼镜。
总之一句话，关于这位王爷，在智慧出众的方面虽然没有怎么领教到，但他那一身功夫倒还有几分可看的。平时说话做事，也带着几分侠气，不似养尊处优的王爷，倒似行走江湖的豪杰。在等级森严、规矩极多的皇宫中，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存在。
依着这位好打不平的性子，想来今儿是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了，且只管坐着看戏便好。故此，甄朱便闭上了嘴，淡定地坐在了原处。即便下一瞬，外头传来了十分激烈的打斗声，她也纹丝不动。看着那些刀尖一个个减少，最后直到没有，简直是一点儿悬念都没有的事儿。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砍杀几个毛贼什么的，放在咱们丰王爷身上，那都不是事儿。只是这几位恐怕却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毛贼。敢打着贵妃的名号来传召勇国公府的嫡女，然后半路上公然做出劫持胁迫这种事儿的，一般人是根本没胆子做的。
但是，既然这帮子人勇敢地做了，想必是后头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已经盯上她了罢？可惜还没怎么样，半路上就杀出了庄邛这个程咬金，也不知道背后主使的那位，会不会气的吐血了。
趁着丰王爷还在外头大显神威的功夫，甄朱稍微猜想了一下这件事可能的主使人。
但可惜她上一世并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个时候还有哪家的势力会同自己过不去。贵妃虽然厉害，但这种光明正大地打着自己的名号下手的蠢事儿，不要说她了，就算随便换个人都不会做的出来。
那么，到底是谁？想要“一石二鸟”地废了甄家和太子呢？
勇国公甄烈在皇帝老爷跟前的面子，在满朝文武之中的声望，还有堪称“完美”了的太子之间的联姻，实在是有些“强强联合”的意思。对这个结果感到不满的人，只要稍微往深里想一想，就是意味深长的很了。
其实，刨除那些权力斗争上的考量之后，如果能够只是废掉两家联姻的话，对甄朱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惜，这一回，倒算是“成也丰王爷，败也丰王爷了”。
甄朱如此细细寻思了一会儿，也并没有什么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听着外头的动静却是已经渐渐小了。她知道，这就表示丰王爷快要结束战斗了。
论理，这一次人家对她们这算是“救命之恩”，是要好好跟人家道谢的。况且再怎么样，这位也是个故人。旧日也并没有什么仇怨，既然早晚都要见，还不如就这会儿见了。反正这位爷素来不拘小节的很，对着他，也根本就没有必要太拘泥了。
想到了这里，甄朱轻轻拍了拍基本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紫莎的肩膀，又小心推开还兀自在那里硬撑的红蕊的胳膊，然后才总算可以稍微转个身了。
红蕊和紫莎这时候也终于慢慢回过了神来，带着或愧疚或惊恐的声音颤抖着道：“姑娘没事儿罢？”
甄朱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多说话，然后便轻轻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
此刻离着晌午不过还有一个多时辰，天色正好，她只看了一眼，便见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几个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再看那些人的眉眼身形，跟之前来甄府接她的时候跟着那位太监的侍卫们倒是多少有些相似。只是，那名来传话的太监，却是已经不见了。
虽然一路上连个声儿都没听到，但想来，他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甄朱暗暗叹了口气，再往外看，却正见到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正同黑衣人们打斗。虽然因为双方出手的动作太快而有些看不清眉眼，但那锦衣人的那股子气势和不时传来的爽朗呵斥声却依稀正是那位丰王爷少年时候的模样。
再一瞧旁边儿不远处站着那两个愁眉苦脸的少年，甄朱愈发笃定这正打着的锦衣人是丰王爷庄邛无疑了。
只因她认出来那两位正是丰王爷的贴身太监小安子跟护卫常平。这两位可是丰王爷的亲信心腹，一辈子都跟着他混的。
说起来，这位丰王爷直到二十三四岁还没成家娶亲，这在京城权贵之中绝对是独此一份儿。他一不喜欢听戏，二不喜欢喝花酒，只天天带着这两个亲信四处乱跑，满世界地管闲事儿，潇洒快活之极，这在举国上下都是出了名的。
确认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事情就好办了。红蕊恰好在这个时候投来询问的目光，她也没细想，顺势便朝着红蕊点了点头。直到看着她领命出去了，甄朱方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办差了。
一般人用丫头出面代替姑娘道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这位，可是传说中的丰王爷啊。万一他一个不高兴了，给红蕊妹子个没脸儿，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甄朱赶紧坐起来，准备猫着腰往门口凑，看看能不能挽救下局势。但就差了这一步，却就已经迟了。红蕊素来是个利落人儿，就这么个功夫，早就口齿清晰地朝着人家道上谢了。
她听着红蕊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回响，只有慢慢地坐了回去，默默捂住了脸。妹子不是姐要坑你，真是想拦，都没拦住啊。
她一面飞快地想着等会儿万一出现丰王爷发飙的情况该如何了结，一面为红蕊点了根蜡烛。与此同时，前世里关于这位丰王爷的记忆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深宫寂寞，难免有人喜欢八卦，这位丰王爷便是八卦里当仁不让的红人儿。
甄朱前一世里就听着宫里头的妃嫔和小宫女们或明目张胆、或窃窃私语地谈论过很多回。说的也无非是他些行侠仗义、济弱扶贫的故事，还有的，就是他这脾气了。
据说丰王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略大。一有个言语不和就要大打出手，也并不如其他的王爷们那样对女子谦恭有礼，完全没有王室贵胄的风姿仪态，真是白瞎了他那么好的相貌。
又说因他生的实在是好，曾有京都贵女因着踏青时候见了他一面，自此便染上相思，非君不嫁，连皇帝都惊动了差点儿要赐婚，他却以什么“好男儿四海为家”、甚至“鞑虏未灭，何以家为”的借口，迅速溜之大吉了。
那个时候的皇帝已经是庄项，甄朱也已经是皇后了。
被他玩儿了这么一道，庄项自然是气得面色铁青，甄朱也跟着吃了挂落儿，除了费了半天劲儿好好地安慰了相当于被“悔婚”、又失恋了的那位京都贵女之外，还被已经是太后了的贵妃拿着这件事儿揶揄了许久。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此番甄朱派红蕊这么敷衍地道谢，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来到底是勇国公甄烈的名头太响亮，所以多少给了些面子，亦或是这一次砍杀“毛贼”们，砍杀得十分舒爽，所以分外好说话罢。
总之，这么一场风波，便异常和平地结束了。
红蕊代替她道完了谢，便就回到了车子里。朝着她回道：“那位公子虽然并不十分和气，但听了姑娘是勇国公府的小姐，也算是客气的，还主动说要护送姑娘回府呢。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自己姓氏名谁，家住何处，奴婢无法，只得先回来……是奴婢没用了。”
甄朱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笑：“好红蕊，这也不怪你。想来，他像是江湖侠士一类的人物罢。自然是跟咱们不同的。方才辛苦你了，坐着歇歇罢。”
红蕊便依言在她身边坐好，紫莎也总算恢复了正常，又翻出还没被刀子捅烂的包袱，给她拿出来一件儿披风披上。
丰王爷虽然行为有时候有些异于众人，但人品还是靠谱的。于是甄朱便放心地靠在了车里，闭目养神起来。外面虽然跟车走了几个人，但也没有人说话。如此，车里、车外便就安静了下来，甄朱静坐之中，倒是又想起件事儿来：
上一世里，无论是贵妃传召，还是路遇杀手，都是没有的事儿，那么，是因为什么？才产生了这个变数呢？
恐怕要回家同甄烈老爹好好商议商议了。
她这里想着事儿，时间就过得飞快了。再回过神来，却是已经远远看着了甄府的大门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太监小安子的声音：“甄大姑娘，我们爷说府上就在前面，这就快到了。”
甄朱照旧隔着车帘同庄邛郑重地道了谢，这一次，却是自己上，没有用红蕊代替了。
那庄邛静默了片刻，只淡淡说了句：“姑娘客套了。”便不再多说，直接吩咐下人们将甄朱送回府中。
他话音方落，马车便重新启动了起来。透过风扬起的帘子一角儿，甄朱见到他竟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巷子里，并未随着她的马车一道儿出来，倒是有些意外——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在避嫌了。
怎么都没想到那位丰王爷年少时也有过这么知书达理的时候，真是人不可貌相，流言不可尽信啊。
她心念方转，自己便忍不住微微一笑，抬头却见庄邛也恰好朝着她看过来。风吹起车帘，又轻轻放下，惊鸿一瞥间，这位丰王爷倒似痴了一般，定定地看着她不动了。
甄朱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不由自主地又道了次谢。庄邛又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命丰王府的人等会儿将马车拐到了甄府门口，同出来接着甄朱她们的甄家家仆们汇合了之后，再回来。
家仆们答应着护送她走远，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了。庄邛站立的方位也已经看不见了。然则即便如此，甄朱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方才那炽烈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投射进来。即便隔着厚重的车帘，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热度。
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或是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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