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平地惊雷

这句话说得当真是恰到好处，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吸引到了庄邛的身上。其中有探究、有疑惑、有深思，活活地把这位洒脱不羁的王爷，弄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当然，真正让他觉得尴尬的，恐怕还是因为问出这句话的人，偏偏就是太子庄项。

        甄朱同庄项的婚事，是皇帝钦赐的。即便现在还没有过门，但算起来，甄朱其实都已经是他的皇嫂了。小叔子和没过门的嫂子，纵使是在民间也要避嫌的，更何况是皇家。

        贵妃看着庄邛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便是皇帝，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了看庄邛又看了看甄朱，有些不悦地道：“老四，你这是怎么一出儿？”

        庄邛见到皇帝都问了，便只有上前一步，跪倒回道：“儿臣方才乃是恰好路过，正好见到甄姑娘遇险，故此才……”

        他居然还真的实话实说了。这一来，皇帝的表情也有些幽深起来。甄朱一面在心里琢磨一会儿万一情况继续恶化怎么去救这个火，一面站在一旁半低着头装死，余光却正见到：一群面色各异的人中间，本来最该出现气愤、怨怒这种神色的庄邛，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只是，他的眼中却暗暗藏着些几不可见的喜色，想来，这又是他的一着妙棋吧？

        眼看着心直口快的庄邛把这一出儿本来清清白白的见义勇为事件越描越黑，愈发朝着别有深意的“英雄救美”桥段上面滑去，弄得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的时候，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庄项却忽然一笑，朝着庄邛施礼道：“原来竟然是如此……看来此次朱儿不幸遇险，真是多亏四皇弟仗义出手相助，方才免得一场血光之灾。愚兄不胜感激，这里便代朱儿谢过四皇弟救命之恩了。”

        他的画风转变的略快，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甄朱，微微愣怔片刻，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在心中暗暗冷笑：得，太子殿下的大秀时间，又开始了。

        果然，那庄项说完了这话之后，也不管庄邛的答谢和客套，当即便转身朝着皇帝施礼道：“此次四皇弟古道热肠、救护及时，儿臣斗胆，请父皇厚赐四皇弟，以彰其功。”

        皇帝看了看庄项，又看了看庄邛，良久，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也罢，既然你二皇兄都这么说了，那便赐匹好马给你罢。贵妃，你再从库里选几件儿好珠宝，给甄家大丫头压压惊。”

        甄朱骤然被点名，只好也上前了一步，跪倒磕头谢恩。庄邛当然也一起磕了头，各自退开的时候，她果然见到他看着庄项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些感激的神色。

        文帝庄项，其人最擅笼络人心，这一点前世她作为他的皇后，素来是十分清楚的。只是想不到，原来在他还是太子的如此稚龄，便已经将这项技能用的如此纯熟，当真是个人物。也就怪不得，不论丰王如何受宠，声名如何大噪，他却到底还是打败了他这个优秀的弟弟，最终坐上了那个位子了。

        赏完了之后，当然就是罚了。说来说去，出现这种皇弟不小心救了遇险的未过门皇嫂的事件，都是底下人出现的不够及时的毛病。作为大内御用缉事司指挥使的裴萃少不了又被拎出来训斥了一顿，最后皇帝老爷脑子一热，居然差点儿下达了个要甄朱进宫住的旨意。

        不是吧？这是要她提前嫁了的节奏？甄朱的脸都绿了，正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选这个时候抗旨算了。幸好贵妃不是个拎不清的，死活拦住了皇帝。说什么好日子都定好了，昭告天下了，忽然把未过门的太子妃弄进宫里，不管理由再冠冕堂皇，也有些不好听不是？子民们可八卦着呢，到时候口水都要把甄家给淹了，“万一甄老国公因为这个再冲进宫跟陛下干上一架，可怎么好？”

        贵妃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皇帝都没怎么在意，可就这最后一句话，有用了。他老人家大约总算是想起了甄朱那位彪悍的老爹，不由得瑟缩了下，轻咳了一声道：“既然是如此，那就着总管裴萃增派人手，好生保护罢。”

        裴萃跪倒领命，甄朱也施了大礼谢恩，正想着今儿是不是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府找老爹去，还没转身，却突然听得皇帝又发话道：“且慢！贵妃，你方才说，这丫头现下是住在外头的？”

        贵妃连忙道：“正是，国公夫人说，因着朱儿上回被吓得不轻，在府里头也不得安稳，所以到静心庵休养着。”

        皇帝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这么着，那就别送回去了。左右今儿也没有大事儿，过会子吃了饭，就还是送回静心庵罢。”

        众人纷纷领命，于是转回大营，收拾了，吃了顿野餐，倒也是其乐融融的场景。甄朱冷眼看着庄项和庄邛窃窃私语，皇帝金刀大马地端起酒碗畅饮，倒也觉得又一齐恭送了皇帝、皇子们的车驾远去，这才总算是散了。

        贵妃却并没有伴着皇帝回宫，反而请命留下，专门送甄朱回了静心庵。甄朱被她拉着手，一同乘上了她的车辇，整整交谈了一路，欢声笑语，谈笑不断，看起来亲密得如同母女一般。最难得的是，她说的虽然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但也不至于让甄朱觉得太过无聊，姑且不论她此举用意何在，但即便是演戏，却也是蛮拼的了。

        到得静心庵，住持惠能早就带了一帮子小尼们迎接着，又亲自沏了好茶，方才退下了。甄朱亲手给贵妃奉了茶，却被贵妃拉着手，说了半天话，才被放了回来。

        看看地天色已经渐晚，甄朱已经做好了留饭的准备，贵妃却笑眯眯地站起来，说要准备打道回宫了。

        甄朱当然只有恭送。一道儿出了山门的时候，贵妃却忽然拉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小声道：“要小心丰王。”

        甄朱微微一怔，贵妃却笑着，顺手将一对金镯子套在她手上，娇声道：“陛下说要赏你好东西呢，本宫就想着自个儿也得出点子，这对镯子乃是陛下先时赏给本宫的，成色不错，也陪了本宫数载了，朱儿你可不要嫌弃，拿着算是个心意罢。”

        甄朱慌忙谢恩，笑道：“贵妃娘娘这是折煞臣女了，如此宝贵之物，朱儿实在惶恐，真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

        贵妃笑道：“会说话儿的人，本宫这些年也见的多了。就只朱儿你这张小嘴儿啊，真真是抹了蜜的似得，任谁都比不上。得了，好好收着罢，本宫回去了。”

        甄朱忙垂首施礼，恭送了她离开，直到她鲜亮的车驾消失在山门外，才松了一口气。回转身又见到惠能带着小尼们站在她背后，笑的十分有深意。

        不过，这笑容却也是转瞬即逝，快得让甄朱以为，自己方才那大约是眼花了。而等她定睛再看的时候，惠能面上却已经是寻常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恭恭敬敬地上前问道：“天色已然不早，姑娘可要用晚膳？”

        甄朱愣怔了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带人翩然而去，半晌都没明白，刚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头再看身边儿跟着的紫莎和红蕊，瞅着这俩人也是一副一个比一个迷茫的模样，她也只有苦笑着道：“今儿辛苦了，咱们也回房去罢，过会子用了晚膳，便早点歇息。”

        待到回到她平素安置的小院儿，甄朱总算明白了，为何惠能方才是那副表情了。原来，自己那方寸大小的地方，竟然已经站满了黑衣的禁卫。看上去黑压压一片，还都配着刀剑，真是好不吓人。紫莎一见这场面便吓得后退了一步，红蕊倒还稳得住，却也立刻紧紧扶住了甄朱，一副猫儿般弓起背来全神戒备的模样。

        甄朱轻轻拍了拍她们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转身朝着那堆禁卫开口道：“诸位大人，此是何意？”

        最外面的两个禁卫对视了一眼，朝着她施礼道：“见过姑娘，我等乃是奉命前来保护姑娘安危的。”

        甄朱这才想起午间皇帝的确是下了令，要增派人手保护她的安全来着。只是想不到，这帮子人，手脚倒是快，不过，这样的“保护”，目标当真不会太大了点儿么？

        她看着挤了满院子的男人，还有不远处角落里散落的窃窃私语的小尼们，顿时觉得有些头痛，只得叹了口气道：“诸位大人辛苦了，不知道哪位负责统领此事？我有句话说。”

        她话音方落，便从里面出来一个头领模样的禁卫，躬身施礼道：“卑职乃缉事司禁卫统领赵大勇，见过甄大姑娘。”

        甄朱看着这位满脸憨厚的侍卫头目，觉得头好似更痛了，当即也还了一礼道：“有劳赵统领，只是此处地方狭窄，恐怕容纳不了这么多位大人。”

        赵统领憨厚一笑：“甄大姑娘客套了，此乃卑职等职责所在，何谈辛劳。”

        看这个样子，沟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甄朱只好带着紫莎红蕊，从禁卫们中间穿过，回到了屋子里。因着忽然多了这么多人“保护”，她愈发觉得心中烦躁了起来，开始重新考虑，遣人回家报信的事情来了。

        因着心中有事，她草草用了惠能早就准备好的晚膳之后，簪环也不卸，便打发了红蕊紫莎出去，自己在窗前静坐发呆。

        天色愈发晚了，月色之中，她只觉得暗处有一双灼热的眼睛正盯视着自己，如有实质一般，让她不寒而栗。

        她猛然站起身来，正要唤人进来，却忽然发现，恰在此刻，有一点火光正朝着自己飞速袭来。

        那东西移动的速度太过迅捷，让她几乎无法躲闪，甚至连呼喊一声都来不及，便就已经被那点火光笼罩。

        片刻后，只听得轰然一声，那火光已经击中了她的窗子，然后便如同炸弹一般迅速爆炸开来。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只来得及抱住头朝里面一滚，却在被气浪完全掀翻之前，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巨大的声响和嘈杂声中，她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抱住她的是谁，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耳畔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这一次，好似又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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