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引蛇出洞

甄朱本能地侧身避开，不过，其实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按照那东西飞行的速度来看，若是真想着要打她，估计就算是她的身手再灵活十倍也没有用。幸好，人家攻击的目标并不是她，一眨眼的时间里，站在她对面，正朝着她扑过来的庄项已经“唉哟”一声，捂住了脸，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了下来，险些就坐到了地上。

        因着离得不太远，甄朱定睛一看，便就发现，那个东西，却不是什么可怕的“暗器”，竟然是一块桂花糕。想来是新出锅没多久的，还有些烫，虽然不足以弄伤了人，但扔的人手劲儿大，庄项挨的又结实，也就是十分够受的了。

        看着他原本俊朗的面目因痛楚而扭曲，精心做出来的恰到好处的风流倜傥也毁于一旦，甄朱忍不住有些想笑。但是这个时候，因着听到了庄项刚才那声痛呼，负责庄项安全的侍卫们已经早就呼啦啦冲出来了一堆。她也就赶紧顺势躲得远了些，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挺拔而笔直，却正是裴萃。

        他看到甄朱看他，仍是平色平静如水，也没有说话，只看了她一眼，便就转身又消失在了丛林里。甄朱不由得有些诧异，但是恰好看见那边儿的石凳子上，居然摆着一小盘子桂花糕。还丝丝缕缕地冒着些热气，难道说，刚刚那东西，是他扔的？

        不过没想到冷冰冰、一肚子心机的裴大指挥使，居然喜欢吃桂花糕，还能够顺手用桂花糕教训下登徒浪子啥的这种事儿，真是透着些莫名的喜感啊。

        转头，她才发现，原来那桂花糕是她的，紫莎在帐篷里头给她摆了一碟子一模一样的，说是怕她下午去骑马围猎，半路上饿了没东西吃。她说着说着就找起来，念叨着她明明拿了两碟子，怎么就只有一碟子，一定是哪里的丫头婆子嘴馋，趁着她去照看姑娘的马，瞧瞧偷走了吃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甄朱正喝着茶，听到这里，险些一口水把自己呛死。咳嗽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只是笑完了之后，想到裴萃当时的眼神儿，她心中倒是不免有些异样起来：这位指挥使，自从那日找到她们家以来，行动做事，愈发让人看不懂。特别是那天他的一句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下子就把甄家跑偏了的追查，引导回了正途。

        然则，到了关键的实惠，他却又不出面了，用的理由也着实太过完美，以至于像是早就筹算好了的。故此，他到底是哪一派的，为的到底又是什么，她真是一点儿都看不透。

        不过，不管是什么来头，他至少现在还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那么就先放着罢。

        现在要解决的是，是另外一件大事儿。

        那就是，要自己命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其实这个人到底是谁，甄朱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了。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机会，来验证验证便是了。

        倒霉了这么久，这一回，她总算是心想事成了一次。老天爷并没有让她等多长的时间，很快地，这个机会就来了。

        甄朱知道，如果那个人要再下手，这后晌的全员围猎大典便是最好的时机。

        同样，这对甄朱来说，也是揭露事实真相的最好时机。

        先前她还以为方才太子那里一乱起来，必然会有人去报了皇帝知道，少不了又要被叫去对峙一番，继而可能会有影响了下午的围猎大会啥的。不过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传召，反而是等来了通知全员围猎即将开始，叫她做好准备去围场上汇合的内监。

        甄朱恭敬地接了旨，转头却又免不了偷偷笑了会子：果然庄项还是没的开了那个口啊。说着被刺杀，闹了半天，发现“暗器”竟然是个桂花糕啥的，也未免太过丢脸了。此前甄朱在帐篷里等了一会子，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之后，便就放了心，这会子更是只剩下好笑了。

        想必庄项也觉得这个事儿太丢脸，压根儿没有让人透露口风，甚至连私下来她帐篷门口搭话的事儿都没好意思说罢。毕竟她现在虽然还是挂名儿的准太子妃，但是，堂堂太子跑来直接调戏人家啥的，说出去也不好听。就算他不顾及甄朱的脸面，好歹还是要碍着皇帝和甄家的脸面的，那个太子之位，他坐的有多悬，他自己最清楚。事实上，对于他竟然这么勇敢地出来惹她不高兴，甄朱已经觉得很是意外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今儿早晨大约没有吃药，所以行为失常了这个解释了。

        将庄项来骚扰的这个茬儿揭过去之后，甄朱便开始着手准备下午围猎的事儿了。很多东西，母亲和嫂子们都替她准备好了。在来之前，也在家里演练过不止一回了。故此，她只嘱咐了紫莎收拾好了东西，又检查了下身上随身带着的物什，便翻身上了马，往围场走去。先前的时候，她已经又派了稳妥人给父亲送了话儿，想必他们那边也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她到了围场的时候，还是远远地往父亲和哥哥所在的阵营中看了一眼。看到了约定的旗号已经被打了出来，她的心愈发安定了。要紫莎把约定好的旗号也挂在了身上之后，她便轻巧地策马前行，径直到了女眷们的阵营里。

        因着她出来的时候也算是耽搁了一会子，贵妃早已经带着几个郡主还有钱红小姑娘一起在那里了。见到她来，还是笑得那么甜美又端庄，甚至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朱儿来了。你来看看，红儿这身儿衣服可还好看？”

        甄朱笑道：“钱家妹妹生的好，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更何况，这衣服还是娘娘您赏赐的，竟似比着钱家妹妹的身形儿做的呢，这一来，就更是好看得紧了。”

        钱红年纪小，听得她们夸她，也不知道谦虚礼让，只傲然地仰起头道：“既然是比试，衣裳还是其次，听说甄姐姐你马术、箭术都不错，不如等下咱们比试比试？”

        贵妃笑得愈发灿烂了，当即拍着手儿道：“哎呦，那我可要好生看着些了，你们两位姑娘较量起来，那必是及其好看的。”

        甄朱便也笑道：“我这点子功夫虽然不好在钱家妹妹面前班门弄斧，但既然贵妃娘娘和妹妹有此雅兴，我便也就舍命陪君子，权且献一回丑罢。”

        好话儿谁都会说的，在没到最后一刻之前，甄朱也不会当真跟贵妃撕破脸。至于钱红，看着就是胸无城府的模样，小女儿心性，陪着她玩玩儿也就罢了。而且，说实话，那钱红穿着贵妃给她置办的那身儿红衣服，也确实好看。只不过居然那么合身，想来，贵妃她怕是之前就知道了钱红要来了。

        不过这也不值当什么的，管这位娘娘筹划再深远，也要甄朱和甄家仍然如同此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有效果。原本对于她的筹划，只要无伤大雅，甄朱为了甄家的将来考虑，忍忍也就算了，只是这一回，她玩儿的确实太大了。现如今，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且只有等会子下场子之后再看便罢了。

        甄朱这里同贵妃和钱红说了几句话，又跟女眷们随意客套了几句，便见到皇帝老爷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马出来了。陪在他身边儿的，却果然是不见太子，只有丰王和钱正阳了。

        贵妃看着那边儿的队形，面色几不可见地微微变了一下，然后甄朱便看见她们队伍后边儿，有个小太监便偷偷地离队了。想来，是去看看太子在干什么，竟然没有陪同皇帝一起出来去了罢。

        太子虽然没出来，皇帝却也没有要解释说明的意思。他是开国皇帝，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素来不拘小节的。何况，比起文质彬彬的太子，他本就更喜欢丰王一些。这会子不但有丰王，还有个功夫甚至比丰王还好的安北侯世子陪着他，他当然就龙心大悦，不会再去管自家那个太子，到底去哪里、去干嘛了。

        左右这里是皇家苑林，又死不了他的。那就不用担心其他了。

        按照惯例，这后晌的第一箭还是要皇帝来发的，而且接下来还要几个亲近的人一道儿陪着再连续凑够了九发。皇帝连发了三箭，就罢了手。丰王庄邛连发了两箭，安北侯钱老伯和甄朱她爹勇国公甄烈也上前各发了一箭，因着太子没来，安北侯世子钱正阳和甄朱的大哥勇国公世子甄天战便又各发了一箭补上，这事儿就算完了。

        跟着皇帝又公布了围猎大赛的规矩：自然还是同往年一样的，三炷香为限，猎多者胜。比赛分为男队和女队，公布了规则之后，大家就散开了。

        钱红红衣鲜艳扎眼，一马当先地就冲出去了。贵妃和女眷们也紧跟其后，消失得不见踪影。甄朱较她们慢了些，一则是因着志不在赢了比赛，另一则也是不想牵连到别人，便自己选了条偏僻点儿的路径，策马慢行。紫莎紧紧跟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让她遭遇了上次的那种险境。

        不过，这一回，恐怕又要让紫莎失望了。这一次，本就是她和父兄，乃至皇帝老爷设下的一个局，旨在引蛇出洞。

        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关于谁是幕后黑手那事儿，她总算是想起了一个人来。原本此人在前世里是并不起眼儿的，但是，在她死的那日，她却是见过此人一面的。在此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在白怜的身上，竟忘记了，还有这个人在。

        那日在甄家看到了那个眼生的丫头，甄朱都还没有记起来，直到前日到了围场，惊鸿一瞥间居然又见到了她，甄朱方才想起来这个事儿。

        不错，她怎么就忘记了，那丫头她前世里其实是见过的。而且，虽然看上去是那个样子，那小丫头其实是会武的，恰好，也正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呢。

        贵妃熬死了皇后，干掉了一众妃嫔，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都能轻松过关，只因，她们家的根基本就在江南。

        江南雷家的霹雳堂，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存在。却没有人知道，贵妃的娘家，便是有个姑娘嫁入了霹雳堂的。

        因着这层关系，霹雳堂对贵妃，虽然谈不上是掏心掏肺，但也是相互帮衬。只是这层关系，知道她死之前，都没注意到——毕竟他们家里除了武将就是妇孺，好容易出了个读书的小书生，却也从来没有人去混江湖。

        江湖上的事儿，在前世的她看来，那简直就像是话本子里头的故事，一切都自动被屏蔽了一般，哪里能够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贵妃娘娘，不但自己会一两手儿保命的功夫，还有那么好用的帮手呢。

        可惜，她自己也没想到，费尽心机培养起来的太子庄项，居然会掉转枪口把她给干掉吧。若是如此，想来，她也不会叫那个丫头，这么早就去服侍白怜了。

        刚刚在围场看见了她，甄朱就知道，这一次自己少不了又要在围场遇险了。她虽然欣慰于大家努力的方向没有白费，但是又不免担心，皇帝老爷和父兄们这回派来的人手靠不靠谱，保不保得住她。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她们又是要用什么法子呢。

        连飞雷子都用出来了，霹雳堂还有什么法宝，便尽管使出来罢。

        她一念未了，已经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自前面的丛林中，破空而来。

        闻到那股子刺鼻的味道之后，她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侧身一翻，顺手远远推开了尖叫着要护在自己身前的紫莎，自己也侧身朝地下跳去。

        还没等她完全脱离开马匹，早有人揽住她的腰，轻轻往旁边一带，便远离了原来的地方三四丈远。

        她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正好对上他的眼，居然在里面发现一丝怜惜。这情绪同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对比太过鲜明，倒是让她有些不能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了。

        好在下个瞬间，惊天动地的火光、爆炸和轰响传来，迫得他们不得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甄朱想起刚刚被她推开的紫莎，正要回头去寻，却被他轻轻捂住了眼睛，淡淡道：“不必担心，有人已经去救她了。”

        甄朱无法，只有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襟，低声问：“现下去哪里？”

        他淡淡回道：“这‘引蛇出洞’的法子既然是甄大姑娘你想的，此刻，自然，是去看那条蛇出来没有了。”

        甄朱的眼睛被他捂着，看不见刺目的闪光，但也知道此刻周围凶险万分，此刻她的性命全靠他一个人小心护着。偏生他连救护自己的丫头、和护着自己眼睛免得被那火器的闪光伤到这种小事儿都顾到了，心中说不被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便不由得也就放柔了语气，低声客客气气地道：“妾身知道了。今日事情凶险，裴大人且千万小心，一切便都劳烦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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