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月色迷人

月色正好，那隐在月色中的人影却似比月色还要迷人。朦胧的月色，柔和了他冷峻的面容。此刻，那个在整个大新朝上下名声如雷贯耳、让人闻名胆寒的裴大指挥使，完全不若平素那么不近人情，竟如同一个颜色姣好、踏月寻香的邻家少年郎一般，似乎伸手便可触及。

        想是听到甄朱这句问话，他微微一动，已经自花树前缓缓走过来。深蓝的飞鱼服在月色下泛出柔光，竟带了些魅惑之意。若是给不认识他的人瞧见了，怕是会觉得，这定然是仙人降世、亦或是精灵下凡罢。

        饶是甄朱近来与他相处算是不少，但这会子见了他这个样子，也不由得为之怦然心动、有片刻的怔然。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能免俗。唯一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已经学会不再沉迷罢了。

        略微敛眸，她心中又是百转千回。算起来，自重生回来，她与他也打了几次交道了。这位声名狼藉的缉事司指挥使，人都言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然则，自与他初见时起、她一件件事地回想起来，凭心而论，他对她，却终究似是不同的。

        只不过，就算是不同，又能如何？

        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不知道怎地，她的手习惯性地抚上了那半块红玉，好似，它能给她力量，让她忘却他美丽的皮囊，想起她真正在意的事情来。

        她这里静默着不说话，那裴萃也不开口。两个人隔着窗子两两相望。他在看她，她的眼睛也在看着他，不过心却在别处。

        良久。

        他终于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你看着，与之前不同了。”

        甄朱微微一愣，也不免叹息了一声道：“裴大人也是一样。”

        裴萃似乎对她这态度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我原以为甄家必会想法子让你避开此次入宫的，未料到你还是来了。”

        甄朱不以为意地道：“他们本来是有此意，不过，此番入宫却是我自己的意思。”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方才接着道：“裴大人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妾身说？”

        裴萃看了她一眼，终于叹息道：“你本不必如此。我此来为何，我以为你知道。”

        这话说的却似乎是个别有深意的。甄朱心中一动，索性顺着他的话道：“妾身愚钝，实在不知裴大人此言是何意？”

        裴萃听了她这话，不由得顿了顿。末了，却还是开口道：“内中牵涉甚多，不便透露。我虽已尽力为你周旋，但这宫中，特别是此刻，实在不适合你来。”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甄朱，目光忽然有些冷意：“若是你执意如此，恐怕我也保不住你了。”

        这一瞬间，他浑身的气息都冷冽而锋利，恰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此前那翩翩邻家美少年的形象轰然坍塌。甄朱冷不丁见了他冰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当即有些发堵，忍不住脱口问了句：“那几次到底是谁动的手，你其实，都是知道的，是么？”

        裴萃身上的气息愈发冷冽了起来，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

        甄朱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愈发冷了下去，面上却竟慢慢恢复了平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只淡淡道：“裴大人一向对妾身照拂有加，妾身十分感激。”

        裴萃听得她这一句话，眼中似有一丝波澜。然则他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纵使有情绪波动，也是十分不显眼的，若不是甄朱事事留心，想来又会以为方才那些不过是她的错觉。

        可惜的是，她看得很清楚也很专注，所以确定，这一次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印象中该是冷心冷面的男人，方才那一瞬间，的的确确是为了她有些动容。

        退一万步讲，他深更半夜地站在自己窗前，总不会真是来赏月的。

        而且，仔细想想，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未免太奇怪。以前来找她，还是为着皇命难违。自那次温泉偶遇后，他对自己竟有些刻意回避了。此刻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月夜踟蹰在心上人的窗前。

        然则，这个人是裴萃。

        若是说他因着那一次的意外接触就对自己情愫暗生，情根深种，那简直比庄项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更让人觉得虚假。他的眼神太过幽深、给人的感觉也太过深藏不漏，她始终还是不能相信，他会是那种为情所迷的人。

        而在这个当口儿，她也的确是再也经不起什么风险了。

        因为，离着上一世入宫嫁给庄项的日子越来越近，饶是她和父兄们已经试了不少法子，皇帝的态度却依然很是暧昧。太子仍然还是太子，那道赐婚的圣旨也没有收回。虽然到了现在她仍然没有放弃，但她的努力收效甚微，时间又太紧迫，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想其他的了。

        故此，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已经看出，无论怎样，很多事情，即便她再想知道，他都不会如实同她说的。

        至少现在不会。

        那么，以后会不会，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呢。

        想到这个，甄朱又想起了那几次被刺杀的经历。七个生死大劫，老天果然待她“不薄”。只是，不知道剩下的两个，是在哪里等着了，须得加紧查探才好。

        这么一想，再看看愈加晚了的天色，她也无心再跟裴萃这里两两相望了。左右，论心机、论智谋，她都筹算不过他，他若不想说的事情，她是没法子叫他松口的。那，再这么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另外想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天色不早了，若大人无事，妾身便回去歇息了。”

        这不过是礼节性的说法，她要回床榻上去，自然是不必征得裴萃的同意的。他虽然是大内缉事司的指挥使，可也管不到她这个外臣女眷的就寝事项上去。故此，她说完了，就想要将窗子关上。谁料到，刚刚碰到窗框，她的手便被他握住了。

        甄朱吃了一惊，想要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手被紧紧禁锢在他的手中，根本纹丝不动。而他的眼神也太过可怕，好似要将她当场正法了似的。

        顾忌着是在皇宫，甄朱不敢乱动，也不敢乱喊。只能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知道，不论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不论他心中如何想，他都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当真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因为这毕竟是在皇宫，是皇帝老爷的地盘。

        而他，说穿了，不过只是皇帝老爷身边养的一个奴才罢了。

        这么一想，甄朱方才那因着他这突然的举动而有些发紧了的心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本有些颤抖的身体也稳住了，完全不再想要逃开，反而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

        “裴大人此举，莫非是要将妾身就地正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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