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愚园
第二日,渚喻便按照师父给的时间,来到了郊外山下的宅子。这处宅子外观上和绿洲上那一处很像,宅子大门上挂着一方牌匾“愚园”。宅子的飞檐、圆门和道观颇为相似。宅子里还有一处池心亭子,亭子前后通了一座桥到前门和内室。池子里种着一些莲花,院子里放着一些松柏和茶花的盆栽。虽不是完全的季节,茶花却开得正盛。
渚喻将马儿停在宅子外,便一脸沉重地走进去,这是回樾州以来,第一次和师父正式见面。他知道他这两月过于放纵,早就把师父安排的计划抛诸脑后,但现在他必须选择是否要完成这个计划了。这个疑虑伴随了他二十多年,他也逃避了二十多年,他一直找不到理由拒绝,也一直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渚喻走进院子里,萨仁正在院中刺绣,渚喻和她无言相视,她便低下头去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渚良穿着道服般飘逸的青衫,头发有些斑白,但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正在亭中烹茶,他没有起来迎接渚喻,他和萨仁就像幽居的老夫老妻,对来客毫无兴趣似的。渚喻走到亭中,对师父行了个大礼。渚良见这礼节之重,拿着茶具的手停顿了一下,正如自己的猜测,这小子从小便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现在怕是起了其他的心思。
渚喻自知有愧,不敢坐下,“师父,今日怎么喝起普洱了?平日您不是最爱龙井?”
“樾王赏的贡品,尝尝,你也尝尝!”渚良连抬眼都嫌恶。
渚喻还是不敢坐下,“师父,今日您召我来是为何事?”
渚良放下手中的茶具,“怎么,赶着走啊?师父亲手给你烹的茶也不愿赏个脸面?”
渚喻赶忙俯身作揖,“侄儿不敢。”
渚良有些不悦,渚喻只好坐下再看情况。渚良递了一杯茶到他面前,渚喻接过茶放在桌上,也没喝,他没心情喝,更不能喝。这茶便是师父的命令,师父的计划。
“你府里的人,不可留。”渚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毫无半点商量之意,他一向来习惯给渚喻安排各种事情,小至文武学识,大至灭羌成将。渚喻怀疑过师父在自己府里安插了眼线,果不其然,沐影的存在他都知道了。但他应该还不知道沐影的身份,否则他断不会轻易放过沐影这个潜在的危险。
渚喻迟疑了许久,等师父喝完了手里的茶才回话,“师父,我想娶她为妻。”
“你喜欢她与否,你要不要养她在别院,我都不在意,但是你必须要留在樾州,就得娶樾国公主,得了樾王的信任。”
渚喻根本不想娶樾国公主,他心里只有对沐影的诺言,“师父,我,我不想·····我只想娶她。”
渚良大喝着拍碎了茶碗,“那她就得死!”顿时,一片寂静,连鸟叫声都没了。渚喻不知怎么回话,拒绝师父的计划就是不仁不义,若要去娶那樾国公主,那沐影还会待在自己身边吗?沐影怎么办?她什么都没了,她只有自己了。
萨仁走过来,给渚良擦干净手上的碎渣,又收拾起桌上的碎碗,也没同两人说话。渚喻心里越想沐影,眼里便越坚定,跪下在地上,“师父,我已与她私定终生,我不能负她。”
渚良稳定下来,从桌上抓了一些果干,站起身来走到亭边。他扔了一些果干到池子里,成群的鱼儿游了过来,饥不择食地簇拥在一起,抢夺那点吃食。渚良看到这些受自己摆布的鱼儿,心里感到一阵舒爽,他或许也把渚喻当成这池子里的一条鱼了吧。
渚良回过头来,对着渚喻说道,“樾国公主是樾王长公主,她年少时许过一位将军,大婚之夜,那位将军带兵出征,战死沙场。公主成不了婚便被接回宫中,成了樾国的笑话,樾王对她有愧。所以就算是个女儿,樾王对这个女儿却不一般。只要公主愿意嫁你,你就能留在樾州。她虽虚长你几岁,又嫁过人,但倾城之貌和诗书才学样样皆有,你也不需觉得亏。这樾国公主,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渚良回过身去,那池里的鱼儿吃完食都散开了,“府里那个丫头,我可以保她平安。你养她在别院,做妾做妻都随你。”
若是自己不娶樾国公主,师父会对沐影做什么呢?
沐影在府里担心了一晚,那确实是驿馆老板,他为什么现在出现在樾州,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
第二日,等渚喻离开后,沐影便想去找望霖,让他把那驿馆老板救出来。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驿馆老板的事,但沐影还是不管不顾地跑了去。却没料到,望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昨晚,望霖假意要将那厮送到官府查办,实际上就是绕道而已,转头就把那厮带回了将军府,还谎称他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让管家在府里给他安排个活计。于是,驿馆老板便成了给夫人跑腿的脚夫,专门伺候夫人的购置添补。
沐影还没来得及感谢望霖,望霖倒是一副小叔子样的耍起脾气来,“夫人总有些事瞒着我们,瞒我倒也罢了,瞒将军可就说不过去了。”
“望霖……”沐影本想撒个娇,就当这事过去了,毕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和渚喻解释,也不知道渚喻见没见过这驿馆老板。可谁知那小叔子不同男女之事,撒娇什么的对他毫无用处。
“好姐姐,好嫂嫂,这事我给你处理了,可你还是得跟将军说才是。不然啊,我这可不好做人。将军到时候要罚,也是罚我,对夫人,将军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的。”
“好,等他回来,我就同他说。”
“那嫂嫂怎么谢我?”
“谁是你嫂嫂?”
“不是吗?”望霖尽开玩笑,“那渚哥哥可要伤心咯。”看那小子一脸打趣自己的样子,沐影也有些害羞了。“好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还是要出去玩几天,我同你去渚喻那讨就是了。”
“还是嫂嫂懂我!”望霖还是个半大小子似的长不大,蹦蹦跳跳跑走了,“我玩去咯!”
沐影看着他也觉得他可爱,回头想起那驿馆老板,便叫了管家去把他找来。
那驿馆老板换了身行头,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沐影眼前,沐影才算是确认昨晚那流浪汉正是自己在南疆驿馆见过的老板。管家一走,还没等沐影开口,那驿馆老板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啜泣着问道,“是公主,还是小影?”
小影?除了渚喻,没人知道自己叫沐影啊。小影?他是,是王总?
沐影颤抖着蹲下,“王,王……”
“是我,不是王总,钱,钱老板,客栈的钱老板啊!”
不是王总,是那客栈的钱老板,自己当时的猜想是对的,他肯定是听王总老这么唤自己才这样叫的。钱老板大哭起来,沐影赶紧将他扶到一边坐下。沐影虽然有满肚子的疑惑,但这下却觉得那么安心,那么开心,好像一切又有了希望。自己在樾州,虽然也开心,但除了听戏逛街,真的无事可做,每日都无聊的紧。这下,来了个同时代的知己,真是恍如隔世。
“钱老板,你收到我的信了?你也,当日在墓坑里你被那树干吸干了血,我是看见的。”
“是,那树吸了我的血,难道你也……”
沐影回想起那天在墓坑里,确实被血根吸了血,但好像王总和新疆大叔将血根砍断了,后来自己便没了记忆。难道自己也死了?
钱老板稳定下情绪,唏嘘不已,“我们都是苦命人啊,不过是贪点小财,却把命丢了。我那日在集市上和老汉聊了半天,就猜到他肯定晓得什么古墓宝库,没想到是棺材、黄泉啊!人还是不能干坏事,下地狱啊!”
“血根、那棵树,吸干了我们的血,所以我们才会到这个世界吗?我们的血随着那棵树来到了这个世界,又到了驿馆老板和公主身上?”
“我醒来时,便是在绿洲上的一处破宅子里,当时那还有一段血根钻在我腿上呢,把我吓个半死,赶紧把它烧了,以绝后患。估计我附身的这人就是在那宅子里不小心碰到了血根被吸了血,所以我才会到他身上吧。”
“那公主怎么会碰到血根呢?那棵树就更不可能碰到了啊!”沐影开始回忆这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毫无头绪。“公主在和亲路上,寻过一次短见,难道是碰上血根了,不是寻死?”
“公主倒霉能有我倒霉?我本来都打算在这里重新做人了,没想到收到你那一封信,我又起了心思,非拉着我婆娘来樾州。没想到,婆娘半路病死了,钱也被抢走了。再活一次,还是完了!我命苦啊!”钱老板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沐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板娘也算是因自己而死,沐影也觉得愧疚得很。
她自己还有满肚子的疑惑没人给解呢?接下来该怎么办,至少钱老板能在这有个落脚处,可是自己和渚喻该怎么解释呢?如果找到血根,自己是不是又有希望回去了呢?还是那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
这一晚,沐影一直在府里等渚喻,想把驿馆老板的事都告诉他,甚至可以愚蠢地解释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这件事。因为她曾和渚喻说过,希望两个人都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对方,虽然两个人都有很多难以开口的事,但如果对方想知道,他们什么都可以掏心置腹地说出来。可沐影等到深夜,渚喻也还没回来,只好先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却睡着了。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沐影感觉有人紧紧抱住了自己,他的胸膛那么温暖,让人安心,他身上那松木草药的味道,那么醇厚舒服。沐影睁开惺忪双眼,是渚喻,他的下巴贴在自己额头上,他好像也在这一刻如释重负。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渚喻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声,“陪太子去了醉春楼饮酒,所以晚了。”
饮酒?他身上哪有什么酒味?醉春楼食宴的味道也没有啊?倒是多了些茶香。
渚喻紧紧了胳膊,将沐影抱得更紧了,生怕她丢了似的,“我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沐影倒不是第一次听他说情话,只是他每一次都说得过于认真,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似的,但沐影又觉得那么甜蜜,每一次听了,总是不由自主想钻进他怀里甜甜笑着。沐影本想把驿馆老板的事说给他听,可他这一句“永远”,硬生生把她的话噎了回去。真的有永远吗,回去就没了,留在这会有吗?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游走,他的吻从额上滑到唇间……
平常他总会多些耳鬓厮磨的引导,可今晚他却又像是变回了南疆那个初遇自己的男人。他高大的身体像是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一样……
沐影也努力地回应着他,今晚的他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心里装满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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