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愚剑
近日来，樾州城里阴雨绵绵，许久没见过晴日了。沐影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旖影亭里，看着雨水从亭檐上滑落，她在等太子和雨秋的消息。天晴之时，或许就是一切谜团得见天日的日子。渚喻每日下朝回来，也总陪着沐影在亭中坐坐。他会在亭中看些兵书谏言，沐影则在一旁为他烹一壶茶。虽然两人心生嫌隙，但谁也离不开谁，纵使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吐露自己的计划，但彼此都是自己最后的底线。
驿馆老板每日都会借口为沐影去街上购置胭脂水粉或是小吃糕点，到那茶楼回访雨秋，看看太子那是否有新的进展。太子这些年在朝堂上下确实笼络了不少人心，安插了不少眼线，只是那渚良化名良医官，心思缜密行事小心。太子的密探也就只能查到良医官每月十五要为樾王看诊整夜，良医官不是中原人，是江南某医药世家的嫡传。他能在众多医官之中，独得樾王信赖，却不接受任何高位赏赐，表面上是高风亮节，实则却令人生疑。良医官虽生活清贫，但在樾州城里郊外皆有私宅，闲情雅致倒是不少。
驿馆老板也不知到这茶楼多少次了，每每都是淋着雨来空着手回，这回又被雨秋打发了，干脆在茶楼耍起赖来。
“我说这位程老板，看不起我这下人还是怎样？我好歹也是替我们家夫人来的，看不上我家夫人，好歹也得给当朝镇西将军点面子吧！”
“老钱，有话好好说，等我试完了这幕戏······”程雨秋最是不喜欢别人碍了他的面子，更何况是在茶楼老板和小二哥面前，他们正躲在一旁看自己笑话呢。
这驿馆老板确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抓起一把瓜子，就一屁股坐在戏台边上。
“此事急不得，要是能这么快找到那医官的身家底细，那他这么多年不在宫里白筹谋了吗？”雨秋见那驿馆老板把瓜子嗑吐地到处都是，心里就像有猫爪挠似的难受。
“我说程老板，都这么长时间了，就一点儿都查不到？那太子养的手下都吃白饭的？看不起我老钱啊？”驿馆老板也是个见软柿子才捏的货，若是太子在这，怕是跪都来不及吧。
“自然是查到了些，但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没有十足把握，我怎敢叨扰夫人呢？怕到时候要怪我离间了将军和夫人。“原来雨秋也是在担心渚喻和沐影之间的事，雨秋果真心细，心细地让人心疼。
“你们这些古人啊，就是想的太多。夫人要是怕和将军感情不和，还会来找你啊！再说了，啥事也都是有轻重缓急的，夫人都拜托你去找太子了，你说啥事更重要？瞎操心！”老钱学起雨秋的走步在戏台上转悠，那粗俗的样子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戏台的座上宾了。
“你说的也在理，不过那些密探确实还没查到什么有益的线索。”雨秋看了看不远处的茶楼老板和小二哥，故意走近去低声说，“无非就是那医官来自江南水乡，祖上都是行医的，现在是樾王最信赖的医官，每月十五都要唤他看诊。“
“每月十五？”那青青丫头死的时候也是每月十五。
“十五，是十五。”
“难道樾王也和沐影一样需要换血？”驿馆老板关键时刻倒是不会掉链子，几句话就能抓住重点。
“换血？”
“那啥，我先走了，我先回去禀报夫人，改日再来看你。”驿馆老板说走就做，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眨眼间就钻进戏台后的门帘去了。
“唉，我还没说完呢，那医官还有几处宅子在樾州，估计还是得了不少封赏的，愚园？还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呢。”雨秋也学起那驿馆老板自言自语起来。
“知道了！”那驿馆老板真是个千里耳，绕了个圈跑到戏台下去了，还能冲台上的雨秋告别，雨秋也是哭笑不得。
渚喻喝完沐影煮的茶，便叫了谭侍卫一起回了书房，说是要商讨些府里安保的事宜。沐影自然立刻就觉察到不妥之处，若只是安保事宜，有什么不能在这说的呢，非要到书房去说？有什么是沐影不能知道的呢？
渚喻和谭侍卫在书房谈事，沐影便也悄悄跟了过去，在房外偷听。
渚喻一坐下，便不像对沐影那般温柔，像换了个人似的，如鹰眼般瞪着他，等着他不打自招呢。谭侍卫一见将军那眼神，便立刻跪在了地上。
“谭大人跪下做甚？”那冷面将军的模样，沐影也就在羌国见过几次。
“请将军责罚！”
“哦，谭大人为这府里操劳几月，鞠躬尽瘁，何罪之有啊？”
”一仆不侍二主，卑职······“
渚喻冷笑一声，这侍卫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却还想负荆请罪，“吾与叔父都姓渚，皆是你的主，不算一仆侍二主。”
将军早就知道自己是主子安插在将军府里的眼线了，那为何不早早揭穿，非得等到现在。“卑职不知将军何意。”
“你果真是如你那佩剑上的愚字一样，愚不可及！”
佩剑上的“愚”？沐影在房门外一听到那个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难道追杀驿馆老板夫妇的人就是谭侍卫他们的人？那驿馆里有血根的汉人难道就是谭侍卫的主子，也就是渚喻的叔父？是良医官？同姓渚？渚良？
“请将军责罚！”谭侍卫在地上磕了个头。
“责罚？我赏你还来不及呢！夫人大病得愈，也有你的功劳。”
功劳？是谭侍卫抓了青青？渚喻也知道这事吗？
“你在夫人院外守了一夜，岂不是尽忠职守？”渚喻这话里有话的，谭侍卫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将军是为了夫人？”
渚喻怒不可遏地，将一把短剑扔在他眼前，那把剑上也刻着一个“愚”字。
“看清楚了吗？这是你们“愚山人”的佩剑！夫人那日坠马重伤后，望霖带回来的。
谭侍卫这下才明白将军的意思，将军应该是知道夫人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主子的意思。但此事，谭侍卫并不知情。“将军，此事我并不知情！”
“最好是！你知道我为何不早揭穿你的身份，为何明知是’愚山人’所为，还要派望霖去调查？因为我宁可在你主子面前装成一个傻子，也不想坏了这份情谊！最重要的是，在这世上，只有叔父，能救沐影。”渚喻说到动情之处，也难忍悲怆之情。
“你在府里待了数月，若你只是个无脑侍主之人，我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将军，我······”
“我不会让你违背叔父的命令做事，但是你绝不可让’愚山人’再伤夫人一根毫毛！否则，我杀尽’愚山人’，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谭侍卫为主子卖命数十载，但自从来这府里，也从未想伤害过夫人，甚至都常常感念这世上竟还有夫人这样善良之人，待府里的仆从如家人朋友般。谭侍卫听渚将军肺腑之言，也知道将军话有多重，别说杀尽愚山人了，只要是为了夫人平安，将军可以杀尽天下人。
“主子对卑职恩大于天，负天下人，卑职也绝不负恩人，但将军且可放心，夫人宅心仁厚，谭某必万死不辞，护夫人平安！”
沐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离开了书房。原来渚喻的大计是他叔父的大计，若自己要与那医官为敌，那渚喻便是横插在中间，孝义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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