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光溯回(五)
光阴似水,悄无声息地流逝。
有时仿佛只是眨了下眼,一个日夜就过去。
徐香怜走出房门,站在篱笆小院里。
天边的太阳还很耀眼,她抬手遮阳,细碎的、丝丝缕缕的光线从五指中渗漏下来。
她看着太阳变红,慢慢消失,直到天边只剩下残余的红霞。
萨南和美寇在院子里捣鼓竹枝条,看形状,像是在做灯笼。
香怜拿起她们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堆,看了看问:“你们在做灯笼?家里的坏了吗?”
美寇头也不抬:“今天中秋佳节,镇上有灯会,萨南看别人家都有灯笼,也想要一个。镇上的太贵了,只好动手自己做了。”
香怜有一丝恍惚:“今天是中秋节?”
今天是中秋节吗?
她怎么不记得?
或许是静立太久,她有些脑袋发懵,竟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做了什么。
前天,大前天,也记不清楚。
美寇和萨南已经捣鼓好了形状,不知道从哪找的彩纸,画了一个粗犷写意的公鸡,往上面一糊,便做成了两个勉勉强强的灯笼。
美寇的画技惨不忍睹,萨南看不出美丑,拿着灯笼不放手,看样子是很满意。
两人一把拿起灯笼,一人一只手,将来不及拒绝的香怜拉着,往热闹的镇上跑。
香怜迷迷糊糊地记起乌秀:“我们还未曾和乌公子说过,他回来不见我们怎么办?”
美寇随口敷衍:“他卖面呢,我早跟他说过了,等会儿会过来找我们的,我们先去。”
但,此刻本该勤勤恳恳卖面,赚钱养活一家人的乌表哥,却不在面摊上。
他身着灰纱道袍,背上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头上是半绾的发髻,簪着枯枝一样的发簪,随意风流。
步履悠悠地提衣,踩上楼梯,一步一步逼近二楼的厢房。
无人注意到他,无人敢注意到他。
走到门前,他敲了敲,出口却不是自己的声音:“师兄?”
房门里,秦月寻听到有人敲门,握紧手中符纸,警惕地开门。待见到门外的人,顿时错愕不已。
“柳师妹?”
站在他房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柳燕,他同门的师妹。
师妹对他的打量比他的还要古怪三分。
柳燕的眼神扫过他的面上,从眉眼到装扮,一处不落,十分细致。
秦月寻轻拢长眉,正要说话,就见眼前的少女上前一步,猛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柳燕哽咽抽泣:“师兄,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加倍努力,再也不拖后腿了。”
秦月寻:“”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双手,比客栈的床板还要僵硬,脑中一团乱麻。
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难题,他下意识想摸剑和黄符,可这是师妹,怎么能对师妹动粗呢?
他往后退了两步,柳燕跟黏在了他身上一样,怎么甩都不掉。
此刻除了抬起手,他竟不知该怎么办。
镇上人挤人,一眼望不到边。
美寇说要去看别人的花灯,拉着萨南和香怜就往人群中挤。
可香怜无论是前生还是现在,都不曾做过这种事情。
三人很快就挤散了。
香怜孤零零地随着人群蠕动,只觉得鼻间全是臭汗,身上各处都是陌生的触感。
附近的摊子上卖着各色小食,本是香气飘飘,诱人垂涎的味道。
但在此刻的香怜看来,真是令人作呕。
她握紧了手掌,被人群挤在外面,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差点将她推进河里。
无人来找,无人道歉,无人搀扶。
他们各自热闹。
只剩她孤零零一人。
香怜摔坐在河岸边,手掌被石头磨出了血丝,浑身戾气。
她试着平顺呼吸,听到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声笑语,气息却越来越急促。
不行,控制不住。
装成无害的兔子太难了。
她想杀人。
好想把这些人统统杀光。
她摸到了袖中的匕首,不受控制地拔开,刚拔出一段雪利,身后一阵如鼓点的脚步声。
“徐香怜。”
香怜的戾气顿消,她悄声将匕首放好,回头。
是她心心念念,喜欢一日多过一日的人。
乌秀走近,低下身来,他的发上簪着那支发簪,那支紫花雕饰发簪。原来这发簪这么早就陪着他了,真是个长情的人。
如果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会不会把长情赠予她?
他一直对她冷淡,今天此刻却很温柔。
乌秀对她伸出双手:“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香怜怔怔地看着他,眼中装着他身后的人群和灯火。
他像天神一样,及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香怜问:“乌公子,你会水吗?”
乌秀愣了一瞬,皱眉:“什么?”
香怜蓦地笑了,终于,他也有错愕和疑惑不解的时候。
此刻的他,从容与出尘都远去,离得更近的,是她。
香怜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却并没有放开手。
她眼看着乌秀身后的人群中,一队舞狮子的伶人游街,围观的人群像海浪一样齐齐避让后退。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人往后一退,挤到了乌秀背后,将他撞得往前趔趄,两人直逼河岸。
香怜顺着力道紧紧拥住乌秀,看着他发上的紫花雕饰发簪,在他耳边道:“我不会水。”
接着,向后倒去。
香怜难得看到了乌秀脸上的一丝惊愕。
两人接连坠入河中。
河水涌入口鼻,她在昏暗的水下睁开眼睛,丝毫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任由身体下坠。
她心想:若是他救我,此后便放下一切,彻底忘了以前的事。然后——
不择手段地和他在一起。
最终,香怜如愿。
她醒来的时候,头顶圆月,身上随波浮沉,乌秀带着她往水浅的地方去,脸色苍白,有些难看。
看到她醒了,乌秀放开了手,声音有些冷:“自己走吧。”
香怜站了起来,被冷风一吹,牙齿打战。
他们周围的水面上都是河灯,每一盏灯都承载着凡人对未来的祝福和期待。
乌秀在满河的微黄烛光中前行,头也不回。
香怜追了上去,笑着牵他的袖子,扯了扯:“乌公子,你生气了?”
乌秀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香怜不恼,反而更开心了,开心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乌秀停步转身,拢眉看着她:“笑什么?”
“想知道?”香怜忍着笑意,对他勾了勾手指:“低头我告诉你。”
乌秀微皱眉头,不动。但这并不妨碍香怜主动。
她靠近搂住乌秀的肩膀,力气出奇地大,一副要跟他说悄悄话的模样。
攀到乌秀耳边,却猛地亲了他一口。
“哈哈哈哈——”
河水不冷,但被冷风一吹,便开始冷。
香怜边笑边哆嗦。
疯了一样。
秦月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柳燕。
柳燕是师妹,是亲人,他总不能拿剑或者烧符把师妹逼开吧,只好上手扯柳燕的手。
无奈师妹的手缠得紧,力气也比以前比剑的时候大了不少。
他不能伤着人,也不能轻飘飘不用力,因此颇费了一番功夫。
请柳燕在桌子对面坐下的时候,她看了秦月寻一眼,似乎想接近,被他用动作制止了——
他不坐了,直接站着。
静静地听完柳燕讲明白事情原委,他忽然察觉一丝古怪,却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师妹。”秦月寻突然叫了一声。
柳燕歪头笑道:“师兄有事?”
秦月寻软了神色,没头没尾问道:“师妹,你上次让我帮忙买的簪子,我给忘了。是要红色的,还是蓝色的?”
柳燕抬头,与秦月寻对视,他眼中的情绪十分纯粹,是真的在苦恼,簪子该选红色的,还是蓝色的。
片刻,她嫣然一笑:“师兄记错了,我怎么会让你帮我买发簪。”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秦月寻松了一口气,主动坐了下来:“师妹说的是,是我记错了。”
话音刚落,黄符朝柳燕眉心飞去。
柳燕不闪不避,那黄符只是幌子,到眼前三寸地方自动燃烧殆尽。
秦月寻的第二次试探,似乎没有结果。
可是他却肃起了脸,迅速拔剑。
柳燕握住了剑尖,歪头看他。
秦月寻道:“柳师妹不会如此镇定,阁下的演技未免太差。”
“原来如此。”柳燕点点头,眨眼间变了张脸:“那这张脸呢?”
出声的是个短须男子,他用熟悉的声调对着秦月寻叫了一声:“师兄?”
秦月寻愣怔一瞬,眉眼含霜:“放肆!”
他用的是无妄的脸。
他在挑衅他。
无妄消失,眼前的人又变成阳光般笑容的五明:“师兄生气了?”
“他们在何处?”
秦月寻再也忍不住,招招往致命处使。
他往日用剑,素来留有三分余地,无论是对妖还是对人。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想要了结面前之人的命。
男子用着五明的脸,莞尔一笑:“你猜?”
回答他的是凌厉的剑意。
一个转身,男子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面带惊讶,赞道:“好本事!我道他们三个蠢笨之人怎么可能看穿画里的玄机,还能入画,原来全凭你的本事。”
轻叹一声:“可惜,凭你的指引入画,却找不到出路,在原地不停打转,只好沦为养料了。”
他说得如此轻易,好像人命是多么轻贱的一件东西。
“住口!”
这种态度,以及他做的事,让秦月寻怒不可竭,即使他知道自己此刻状态有些不对。
他还是提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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