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把酒
从大理寺出来后,卫子期便一直紧锁眉头。为什么与她预想的不一致?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平根本不在大理寺。
然而,总能有些事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顺利进展。卫子期回了慈安宫,将大理寺一事的原委告知与太后。
“嗯。事情办得不错。”太后听后,似是心情转好,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点头说道:“哀家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赵世渊竟如此得卫峰信任。”
“就是,太后,是咱们大意了。”林振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心中却盘算着其他事。卫子期这个野丫头,竟然真有些能耐。先前馨太贵妃自缢之事,便就在太后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没几天的功夫,又从赵世渊那个老狐狸手上要了四十万两银子。对于这个人,是该多盯着点儿才是。
“太后,那赵世渊精于理账经商,怕是他手上的银子,比四十万两还要多些。”卫子期跪于殿前补充道。
卫子期话中有话,太后也听得明白,说道:“赵世渊为官二十载,也没办过多少浑事,唯独在这卖官一事上做了笔糊涂账。虽是死罪可逃,但是这官,该免的还是要免了。”
正如卫子期所料,太后会留赵世渊一命。
卫峰在位时,在朝廷中搜刮了不少油水,再加上这些银子都放在了河东的生意里,这么些年的利滚利,确实应该不止四十万两。赵世渊虽然狡猾,但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若将他处死,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能继续打理卫峰在河东的买卖,怕是得不偿失。
将赵世渊罢了官,却留他一命,让他去河东好好照管生意。这样一来,待朝廷需要用银子时,便能多少解决些燃眉之急。
卫子期会心一笑。
“你笑什么呢?”这一笑,被林振抓了个正着,想趁机让她难看。
“回林公公的话,卫子期心中得意。”卫子期说。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林振指着卫子期的鼻子问道。
“得意自己的主子有化夷戮为玉帛之雄略。”卫子期回道。
“太后英明,太后英明。”说的早不如说得巧,难怪慈安宫这只鹦鹉深得太后欢心,活的比人还舒服。它向来久久不发一言,但每次说上两句,定是字字珠玑。
太后眉开眼笑,扭头对卫子期说:“起来吧,不用这么一直跪着。等过几日,你准备准备,去趟河东,将赵家和苏家的四十三万两银子想办法运回天都来。”
“是,太后。”卫子期站起身来,道。
“对了,你让林振带你去趟虎啸营。”太后交代道。
虎啸营是御林军在天都的军营,卫子期一愣,未解太后之意。
“傻丫头,太后是让你去挑个贴身的护卫跟着呢。”林振笑眯眯地看着卫子期说道。
所以这才是林振的过人之处,纵使背后对什么人怀满敌意,但只要是太后喜欢的,旁人绝不会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不喜欢来。
“谢太后!”卫子期连忙叩谢。
“今晚哀家与皇帝为叶将军设宴,你也帮着林振准备准备吧。”
“是。”卫子期看得出,今日太后待她,与往日明显不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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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雕玉琢,茗瓷贵器,案上檀烟袅袅,芳香满室。百官把盏,为叶将军洗尘。三五伶官纤指拨红琴。
靡音弦上起,悠然忘舍离。
太后头上戴着龙珠金冠,于中央正襟危坐,年轻皇帝在一侧斜靠着,强颜欢笑。
宫外,哀声遍野,宫内,乐曲连绵。
只听林振亲自宣读御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盛世将军叶盛守卫河东三十有五年矣,百姓安居,商治严明。遂除以辅国大将军,辅民有所安,辅士有所强,辅万邦太平。”
“恭喜大将军!”
“日后还望叶大将军多多照拂。”
“河东太平,太后是要让大将军在天都多呆些时日啊。”
大臣们纷纷向叶盛敬酒庆贺,苏怀遇坐在席位末端,也被一众官员围着。苏平虽然入狱,但苏平这独子却是叶盛唯一的学生,据说也是能文善武,议得天下朝局,日后自然是少不了的飞黄腾达。
所以,苏怀遇集万千目光于一身,并不稀奇。
“苏公子莫要为父亲的事过于悲伤了。”
“叶将军回天都,苏公子想必是已经去过叶府了。”
苏怀遇虽没有什么心情,却也一一举杯作答。正饮酒时,围在身边的官员忽然一股烟似的便散了,定是又来了什么风云人物,苏怀遇也抬首望去
是她来了。
只见卫子期与往日不同,穿得华丽耀眼:头戴粉色镶金珠钗,身着白色绣花丝裙,优雅大气。
卫子期这是刚刚打点完后厨事务,走进殿来,向太后和皇帝叩拜后,坐在了苏怀遇对面的位置上。与关怀苏怀遇不同,并未有人上前搭话,大家只纷纷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卫峰那庶女吧。”
“听说甚讨太后欢心啊。”
“再怎么说,人家姓卫。”
“苏公子,愿与我同去敬那卫小翁主一杯酒不?”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刘策。刘家世代为官,刘策也已是三代老臣了。此人虽是立命八大臣之一,却不掌什么实权,整日借故称病,十日上朝有九日都不在。太后见他不争不抢,便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乱世纷争,唯他独善其身。
然而宫中如有设宴,他却从不缺席。朝堂上,谁得意,谁失势,他心中一清二楚。看似与谁都交好,又仿佛不站任何一派,自认为“居烨阳如临天下”,时刻保证“进可攻,退可守”之形势。是以被天都众臣调侃,私下称其为“见风不使舵君”,简称“贱疯君”。
卫子期是太后身边的新晋红人,他自然是要去打个照面的。可据说此人不易接近,说话不多于三句。遂欲拉着一位与卫子期年龄相仿的少爷一同去敬酒,说不定便可多聊上几句。
所以刘策叫上了苏怀遇,一杯酒敬了两位当红人,岂不妙哉。
此邀约正和了苏怀遇心意,他面上傲气盎然,眉眼间更是略过一丝不屑,心下却想了一百种敬酒的说辞。
“卫小姐从不与别人多说话,待会儿敬酒时要小心才是啊。”刘策叮嘱苏怀遇道。
“哦?是吗?看起来不像啊。”苏怀遇起身端起酒杯,顺势多看了几眼卫子期,说道。
“苏公子年少,识人不准。”刘策凑近苏怀遇,轻轻摆了摆已布满褶皱的手指,小声说道:“我见的人多,看的绝对不会错。”
“不与人近,才不易被收买,方能得太后信任。”苏怀遇仍望向卫子期的方向,评论道。
“苏公子好见识。”刘策语气肯定,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二人说着,便走到了卫子期的位置旁。
“在下刘策,见过卫小翁主。”刘策主动说道。
“见过刘大人。”卫子期起身应道。
一句。
刘策搭着苏怀遇的胳膊,继续说道:“这位是苏怀遇,苏公子。是叶大将军的学生。”
“见过苏公子。”卫子期冷冰冰道。
两句。
“素闻卫小姐低调,今日穿得这般华丽,可是有什么喜事?”苏怀遇举着酒杯,话故意问得刻薄。
卫子期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并不作答。
刘策尴尬无比,心中发毛,觉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哪有初次见面,就评价起姑娘家的穿着打扮的,还擅自称人为卫小姐?!果然是少不经事,刘策暗自感叹,觉得自己终究是找错了人。
“啊,久闻卫小翁主深得太后赏识,今日一见,谈吐果然不同凡响。”刘策赶忙找补道。
“刘大人谬赞,”卫子期不紧不慢道,“刘大人才是大虞良臣,更写得一手好文章。”
三句。
“谬赞谬赞。”可算是缓解了尴尬。刘策长舒一口气,觉得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他拍了拍苏怀遇的后背,继续说道:“苏公子师从叶大将军,未来一定是照亮大虞的少年英雄。”
刘策自认为帮苏怀遇解了围,又说了奉承的话,一箭双雕,遂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怀遇。
“照亮大虞”卫子期也看着苏怀遇,淡淡笑道:“苏公子是欲要用家中烛灯去照吗?”
四句。
“承蒙卫小姐关照,家中的烛火燥热得很,烧的格外旺盛。”苏怀遇气势逼人,盯着卫子期说道。
“燃着便好,否则,留着也是废的。”卫子期说道,并不去看他。
五句。
烛灯?
刘策一头雾水,插不进话来。却又顾不得那么多,至少卫子期已经破例说了五句话。
“宫内真是好地方,”苏怀遇继续说:“如今宫外疫灾不绝,宫内却能歌舞依旧。关于这疫病治理,卫小姐可有什么良策?”
“治疫是御林军的事。御林军若办事不力,太后和皇上自会问罪。”卫子期望向别处,不以为然回道。
刘策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满脸写着尴尬。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敬酒归敬酒,怎么说起这么丧气的事?他主持三个人饮了杯中酒,匆忙找了借口离开。
“叶大将军要治疫?”趁着刘策走开,卫子期低声说道:“要治疫,就要动御林军的利益。”
“卫小姐果然冰雪聪明,直击要害。”苏怀遇拿着空杯子,碰了碰卫子期手中的酒盏。
“我今日去了大理寺,苏大人并不在那儿。”卫子期又将二人酒杯倒满,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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