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金安
永宁园内,笙耧鼓乐之音通廊越巷,所到之处皆张灯结彩恍若白日,苏怀遇穿着舞狮的戏服,站在花园墙角仅存的黑暗之中,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
花园与太后寿宴的主殿只有一墙之隔,他甚至能听见殿内舞狮的奏乐仍在闹腾着。时间计划的刚刚好,他与毛栗顺利出了宫,赶来永宁园的路上毫无阻碍,苏怀遇换好了衣服,成功入了园内,顺利得让人心里发毛。他只要赶在舞狮结束之前溜回到殿内,混入狮队中,便大功告成。
可一件看似顺风顺水的事往往在最后一刻让人措手不及。
殿外,几队御林军布满了花园中几乎每一个角落,瞧那架势,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出大殿的人。苏怀遇认得出来,全部都是老师这几个月亲自选出来的精兵良将。苏怀遇站了半柱香的功夫,觉得有几位兵士眼睛都未曾眨过一次。
为了保密起见,此次行动,除了卫子期,只有叶盛一人知道,并未安排兵士在内接应。
上次为叶盛洗尘的百官宴上出了行刺鸿祯皇帝的事后,巡防一事相较从前严了不止百倍。现如今,武奉仍是名义上的御林军统领,但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别说他官位不保,就连项上人头也一并保不住了。
花园中倒仍有几处灯光照不到的死角,苏怀遇现在站的地方便是一处。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凭自己的身手,若是动作轻盈,沿着几个暗处潜入殿内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风险太大,一旦闹出些动静来,连累的不止是自己的老师,也许父亲、小栗子,甚至卫子期都有可能被牵扯出来。不可行。
若是另辟蹊径,寻一条通往殿内的小道
可惜现在去找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苏怀遇后悔自己没有提前预想到这一点。舞狮的奏乐他再熟悉不过了,马上便到了快要结束的章节
“这边。”
背后,苏怀遇感觉自己的衣角被微微扯了几下。
那一刹,非但没有任何心慌的感觉,他反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是卫子期。
他转头回看,一团黑影已经闪入一扇墙边的小门内。苏怀遇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
门内果然有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
苏怀遇忽然变得呼吸急促,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黑暗,密不透风,看前不清前方的路这一切无数次出现在苏怀遇的梦中,是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痛苦。他自很小的时候起,便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害怕黑暗。
“苏怀遇,你若是看不清,就牵着我的袖子。”
黑暗中,人的知觉仿佛一下子便敏锐了起来。纵使苏怀遇努力控制着自己,卫子期却仍觉出他的不安来。她当然记得苏怀遇对自己讲起的梦,那似曾相识的,可以殺人的窒息感,她懂。
卫子期将手向后摆,苏怀遇在一片漆黑伸手去摸索他的指间不经意间沿着卫子期凝脂般的手背滑过,触在她的袖尖上,苏怀遇一把抓住那袖子,仿佛要把卫子期整个人都抓过来一般。
苏怀遇心怀感激,因为卫子期没有说破:她定是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来,可她没有追问,却只是说怕自己看不清,便伸手过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朝一个方向小心挪动着。
按照约定,苏怀遇将自己先前与父亲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卫子期,卫子期也认同了苏怀遇的看法:太后想借苏平之手分化虞国兵权,卫府的确藏着天大的秘密。
见卫子期并未多问什么,苏怀遇便欲与她闲聊几句,遂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路?”
“比你多做些准备罢了。”卫子期说,“这条路应是修园子时没堵完的废道,因为永宁园开的着急,就只是在殿内的墙上挂了帘子,以作遮掩,外人是看不出来的。我今日入园后趁众人都在殿外时探过一次,就发现了这路。”
听卫子期说的有条有理,苏怀遇有些难为情,又追了句:“这么不起眼的小道都能被你找到,不愧是卫子期。”
“习惯了,”卫子期说:“我就是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
下一句话卡在苏怀遇的喉咙里,他甚至记不得自己还要说什么。
在黑暗中挣扎求生,怎么在卫子期的嘴中,说的这般轻松。对于她的过去,苏怀遇知之甚少。卫峰的庶女,生来便没有娘,卫府中人人可欺,卫子期从前到底是怎么活的,苏怀遇连想都不敢想,他抬头去看卫子期的身影
卫子期身型瘦弱,步子却迈地有力,又细又窄的肩上仿佛扛了旁人无法背负的沉重,叫人心疼。肩头,一对耳坠子,透着一点碧绿,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地摇晃。
她戴了。
苏怀遇心中一动,他有些措手不及,将手中卫子期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苏怀遇觉得自己此刻就徘徊在失控的边缘,他想一把将眼前这姑娘揽入自己怀中,紧紧锁住。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竟来得这么平静,如此荒唐,又如此不合时宜。
“到了。”
卫子期倏地停在帘下。
苏怀遇来不及反应,又刹不住步子,整个身子撞在了卫子期身上。门外便是舞狮的台子,若是时机不对,一个不小心露出门外,太后和一众大臣便都看到了。
眼见卫子期的身子要向外倒,苏怀遇连忙揽住卫子期的腰,将她向后一收,卫子期脚下站不稳,整个人倒在苏怀遇的怀中
苏怀遇右手紧紧抓着卫子期的左臂,修长的手臂围着卫子期的整个肩膀,一时间,不知是因这事发突然,还是因两人贴的太紧,苏怀遇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只是这心跳,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卫子期的。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卫子期一动不动,缩在苏怀遇的臂膀中,毕竟与外面只隔了一道帘子,她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被人看见。
苏怀遇身体有些僵硬,鼻尖似是有几根卫子期的发丝来回拨弄着他的神经,发丝间传来的淡淡香气挑逗着他的嗅觉,让他愈陷愈深。他能感觉到卫子期柔软的身体,也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上下窜动。
两人终于在帘后站稳,只听卫子期淡淡说道:“你可以松开了。”
“啊,”苏怀遇连忙将手收回,为了掩饰尴尬,便随口问了句:“你这几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这几日寿宴办得热闹,太后定会觉得身子疲倦,三日内应该都不会急着回宫,既然你父亲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了,我打算明日去趟祥和宫。”卫子期认真答道。
“馨太贵妃自缢许久了,祥和宫怕是早就废了。”苏怀遇心不在焉道。
“按道理,那几个跟着姑姑进宫的老嬷嬷应该还住在祥和宫。”卫子期说:“既然苏平大人也说卫府中有秘密,而且你母亲又是在姑姑入宫那日消失的,我猜,那几个老嬷嬷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还是当心些好。”苏怀遇不知为什么,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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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苏怀遇成功混入舞狮队中,卫子期才原路退回到花园中,从正门回了殿内,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算起来,距苏怀遇和毛栗迷倒永宁园中的看守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随时会有人前来向太后通报。
果不其然,还没等卫子期喝一口茶的时间,林振便被几个面上看起来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请到了殿外。没一会儿的功夫,林振就又回到殿内,贴着太后耳边私语了几句。
卫子期猜他一定会实话实说。
一来,这事捂不住。慈安宫那个藏书阁门前,少说也有五、六个小太监在看守,若此时瞒住不保,日后若有一人透露了风声,事态只会比现在更加严重。二来,苏平人还在,也并未闹出什么动静,太后若怪罪下来,顶多会说他办事不利,嘴上骂个几句罢了。最重要的,若此时禀报能助太后抓住个大角色,他还能因为汇报得及时而记上一功。
太后听了林振的话,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只说了一句话,却是朝着叶盛说的:“叫舞狮停下吧。哀家要亲自夸夸你这位得意门生。”
太后一声令下,奏乐便戛然而止,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众臣正看得起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叶盛心中没底,面上却如止水般平静,他指着最前面的那头瑞狮说道:“苏怀遇好打头阵,应就是在太后面前的这头狮子下面。”
“你,”太后指着她正前方的狮子道:“把脸露出来,让哀家看看。”
只见舞狮人爽快地将头顶的狮子装饰摘下来,汗水挂满了脸庞,浸透了衣衫,他单膝跪地,朝太后作揖,咧嘴笑道:“臣苏怀遇,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卫子期的嘴角略过一撇不经意的笑容。苏怀遇,你又欠我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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