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信我么?(4)
第二天是周六,孟寅一觉睡到自然醒,但这一觉,睡得并不算特别安稳,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时间线,是在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许之一约在了初三教室。
许之一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正坐在他的座位上等他。
“许之一,你坐你我的位置上去。”她阻止着许之一要拉开前排椅子的动作。
听到许之一坐下的响动,她喊了声许之一的名字。
许之一“嗯”了一声。
“我一直很好奇,从你的位置看我的位置,是什么样的,”孟寅看着许之一的背影说:“原来是这样的。”
除了初一开学那会儿,她短暂地占领过后方阵地,整个初中,她都没有再坐过后排位置。但其实,孟寅很好奇一直坐在后排的许之一的视野里,她的背影是什么样的。
少年轻轻靠着椅背,问:“是什么样的?”
“上课有没有开小差,平时有没有好好写作业,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呢?”
“还有……”她突然就卡壳了。
似乎是意料之中,许之一接着她的话说:“还能看见你什么时候偷吃零食了,什么时候又因为考试没考好偷偷哭鼻子了,又或者你同桌和你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被许之一说得有点窘迫,却也似乎有了冲动的勇气。就在许之一话落的缝隙里,她问:“许之一,你喜欢我么?”
孟寅没有在她的梦里得到答案,因为她在说出这句话后,就醒了。
“我怕不是魔怔了。”孟寅盯着天花板,揉捏着自己的两颊,自说自话。
摸着枕头边的手机看时间,界面还没从昨天她和许之一的对话框里退出来。
她学着大家的刷楼,发送了个“一哥格局”。
许之一回了她一条“视力不错”。
睡够了,孟寅也就没再赖床。
简单洗漱收拾后,她先去了趟爷爷奶奶家,这个周末,她住那边。
和老人家说了声,她又去了现代艺术中心。
不少艺术家的在a市的艺术展都设置在这里,林夕沛敲定的aliceexhibition也是。
aliceexhibition实际上是林夕沛给”爱丽丝梦游仙境主题展“的昵称。这是a市现代艺术中心与英国维多利亚艾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andalbertmuseum)在进行艺术项目合作的第三年,v&a博物馆接受邀请,首次将爱丽丝主题展alice:curiouserandcuriouser搬到了亚洲[1]。
展览设置安排像蛋糕卷,由上而下,层层入里,每前进一步,都有不一样的奇妙体验在等待着被挖掘。而整个展览的精巧在于,它不仅以时间为线索,通过300件物品为观展人提供了深入了解《爱丽丝梦游仙境》158年来的起源、改编、再创造,到全球现象的演变;也把所有人带入由戏剧布景、沉浸式环境和首次虚拟现实所塑造的另一个世界的体验。
孟寅和林夕沛像粉丝近距离见到了偶像,跌进了她们的“仙境”里。她们在前边走着,三个男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
“一哥,这展有那么好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聂海摸着脑袋问。
“你个钢铁理科男,能看出什么大白菜来?”另一边的刑修泽“哼”了一声,“《爱丽丝梦游仙境》是十九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荒诞作品,虽然是儿童文学,但内里的哲学隐喻,趣味和深刻,荒诞和真实,也是需要文学修养的。你语文水平,“刑修泽睨了聂海一眼,”阅读理解做明白了没?”
聂海虽然很想反驳刑修泽,但他这语文常年徘徊在一百分上下的人,的确一点儿花都没看出来。看着刑修泽现在就像只开屏的雄孔雀,只能怼着鼻孔,反驳了句:“文科第一了不起?”
“对啊~”
聂海:“……”有毛病!
从展馆里出来,几个人又去附近吃了个下午茶。
“待会儿怎么回去?”许之一突然在问。
其余四人齐刷刷地看向许之一,没人回答。
林夕沛撞了下孟寅的胳膊,孟寅偏头,只看到林夕沛冲她挤挤眉。
我的孟寅大宝贝啊,一哥这是明晃晃地在问你啊!
“你问谁?”孟寅转回头,问许之一。
“你们。”
吃瓜观众林夕沛、刑修泽、聂海:“……”一哥,把你的那个“们”字去掉好吗?昨天晚上的帖子,你当我们都没看到吗?
“我妈让我等会儿去郊区的度假区接他们,时间还有点早,先把你们送回家。”
端起杯喝红茶的刑修泽差点没把茶吐回杯子里。
20分钟后,大伙儿上了司机开来的商务车。
先送了两个女生,再送了聂海,最后只剩隔壁邻居一起回家的刑修泽。
憋了一路,刑修泽终于忍不住踹了脚并排坐着的许之一,竖起个大拇指,“许之一,你这操作真的……太骚了。”
谁能想到,分寸有度的许之一绕了那么大一圈,其实就为了送孟寅回家。
“她一个人回家,不大好。”
“这有……”什么不大好。
话说一半,刑修泽想起孟寅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把原话咽下,“嗯,是有点不大好。”
周日晚上,孟寅收到许之一的微信。
【许之一】我在楼下,你下来一下。
许之一知道孟寅这周住爷爷奶奶家。
【孟寅】???
【孟寅】你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孟寅】你们住校生今天晚上不是要夜自修的吗?
【许之一】我的月考走读,请到今天。
许之一站在路灯下,低着头看手机,听到脚步声,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对上孟寅带着笑意的眉眼。
“怎么突然过来?”
“这个,”许之一把手心摊在孟寅面前,“给你。”
一个钥匙圈躺在少年纹路分明的掌心,钥匙圈上有一块红木挂件,挂件上抽象的画了个图形,孟寅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钥匙圈?”
“不是,是防狼报警器。”
孟寅眉尾一抖,她从许之一的掌心抓起钥匙扣,来回翻转,仔细看着。小区桂花树的香气沁入鼻腔,格外浓郁,她突然很想对许之一说些话,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最后干巴巴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防狼喷雾呢。”
“把钥匙给我。”许之一把手机扔进衣袋里,回答孟寅,“防狼喷雾不够实用。”
借着路灯,许之一取下孟寅钥匙圈上的两把钥匙,一边挪动进新的钥匙扣,一边跟孟寅做着解释,“我已经把我绑定为你的紧急联系人,以后一个人出门,遇上像昨天早上那样的事情,按两下中间的按钮,会发出报警声,并直接启动报警,我也能实时收到你的定位信息。边上的指示灯闪着绿光,就说明报警成功了。“
孟寅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
”叔叔阿姨不在国内,你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要好好保护自己。“许之一又说。
”我有好好保护自己啊。“孟寅心想,我学柔道不就是为了好好保护自己吗?这边又小声嘟囔着,”况且我运气也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许之一停下动作,注视着孟寅,直到被许之一执拗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才听到他的声音又低又重地落下,”任何趋于负面发展的事情,都不能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我记住了。“像挨了批后的学生,瓮声瓮气地。
许之一撇了孟寅一眼,低头把另一把钥匙圈进钥匙扣,嘴角漾起浅浅的涡旋。
“月考考得不错。”孟寅收好许之一圈好的钥匙,捋了捋被晚风吹起的鬓发,听见许之一这么说,像刚刮过耳边的微风,悄悄撩拨。
今天下午返校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这次月考的排名,那张名单也被分享在了班群里。
一中月考会在班级里公示排名,但是名单上不会有单科成绩和总分,只有在光荣榜上会公示前三名的总成绩。这个传统已经在一中延续了近60年,也一直被a市其他高校学子所羡慕着。
它不但最大程度上的保护了每一个学生的自尊心,也在每一个学生在展现自身多样性上给予了公平的机会。
孟寅对上许之一的目光,少年嘴边藏着笑意,身上肆意着神采与笃定。
孟寅心里也揣着欣喜,充满笑意的声调冲着许之一揶揄道:“谢谢第一名的笔记啦!”
没错,许之一是这次月考的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她班级第十二,年级第九十九。
孟寅从来都不怀疑许之一考第一的本事,但她有对自己这次还算不错的月考成绩惊讶到,毕竟重高和普高的卷子难度不一样,她的数学卷子也没有答完。这第十二和九十九里,许之一有很大的功劳。在她来到高三(2)班的第二周,许之一就把高一高二所有笔记本都打印了一份给她;市图书馆埋头的那七天,许之一不厌其烦地给他讲题,指出她数理化的薄弱知识点,也点出她理科学习方法的弊端。
从小到大,许之一考过无数次第一,但很少有赞许的话像刚才孟寅那句,让他觉得很受用。
只是受用的劲儿还没过,孟寅就开了另一个水壶,“所以第一名,你是不是要兑现月考前说的话了?”
许之一微叹了口气,仰头望了眼天。
今夜没有月亮。
“孟寅,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放弃竞赛的理由?”许之一问。
孟寅一噎。
每一个成功获得竞赛保送资格的候选人,都必须同时满足进入国家集训队和拿到全国竞赛金牌两个条件。而在全国,每年得以进入国家集训队的,数学60人,理化生信50人,换句话说每年只有这260人有资格获得保送。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走竞赛保送这条路都有一种“一将功成万古枯”的意味。
所以,许之一其实可以找到千万个理由放弃竞赛。
只要他想。
孟寅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他的下颚,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许之一,你那么有天赋,而且从小就学竞赛,就这么放弃了,我觉得很可惜。”而且你要放弃了也没提前跟我透个气。
许之一在学习上是个有天赋的人吗?是的,他不仅有天赋,而且努力。小学学完了初中的数学课程,初中自学完了高中的数学课程,高一自学完了高中所有的理科课程。可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因为会学习而产生的沾沾自喜,相反,沉淀与自洽在他身上得到了一次次验证。
“不可惜。”许之一的声音坦然又平静,没有丝毫的遗憾,“小时候学数学,只是觉得有趣,渐渐地,有趣变成了喜欢,也就没有丢下过。后来,参加的竞赛越来越大型,我发现它占取了更多的功利性,喜欢变了味道。所以,当学校建议我走保送这条路时,我拒绝了。我从小算个挺骄傲的人,但竞赛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其中不少人让我惊叹和敬佩,也得以正视自己的资质平庸。许之一不是大家眼中认为的所谓的学霸,他也需要付出努力,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许之一眼睑半敛,继续说道:“普通高考,自主招生,竞赛,艺考,都是通往同一终点的不同赛道。我只是没走大家觉得我一定会走的那条道儿而已,但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怎么走。“停了一顿,许之一说:”我一直觉得参加过高考的高中生涯,才算是完整的。”
孟寅猜想过很多缘由,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初初听到许之一说自己是个“资质平庸的人”,孟寅有瞬间的震惊,以至于在恍然间,她觉得许之一在跟她开玩笑,再看许之一的表情,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他是真的想跟每一个普通高中生一样,一起走过又苦又累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高三,然后一起走向验证自己的考场。
最初的惊诧之后,是了然,她突然明白了在许之一身上同时存在着的少年的意气和不同于年龄的沉稳,那不是她总挂在嘴边的“许之一的端着”,而是在大多数同龄人还喧闹着认为自己有对抗世界的力量时,他已经看清了人的渺小一粟的同时,也始终坚定不移的守护着自己的目标。那是他的守护本真与脚踏实地。
“那你怎么不早说?咱俩还算好朋友吗?”
竞赛每年高二开始就是集训,那么许之一就是在高二之前就决定好的。好家伙,这人居然瞒了她一年多。
孟寅抬手捶了把许之一的肩坎,“是我格局小了,还是你格局小了?”
她没用什么力气,自然也没有推动许之一,“那时候看你学习压力大的都要哭了,就没给你再添事儿。“
许之一这么一说,孟寅想起来。高一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孟寅没有达到给自己设定的目标,甚至还差距有点大。她心情挺不好的,整个夏天都把自己丢进了市图书馆里,许是太过在意产生了杂念,她看不进书,越看不进就越着急。那个夏天,许之一见到她的时候,问她是不是生病了,看着那么憔悴。
她那时看着许之一,说出的话带着满腔的委屈,“许之一,我学不好,怎么办呀。”
于是,那个夏天剩下的时间里,许之一带着她重新梳理了知识点,也预习了新学期的课。
“不过……“许之一垂眸看着孟寅,她的脸上显现着因为想起那年夏天的事而有了一抹窘迫,“咱俩的格局,不也就半斤八两吗?你要转学来一中,不是也一直闷声不吭的么?”
“这能一样么?”孟寅想都没想地就反驳。
“怎么就不一样了?”
“就是不一样。”
“行。”许之一顺着孟寅下了个台阶,又顺势拐上了另一个台阶,“那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讲一个你在三中的故事了?”
月考前,他们讲好互换故事。
孟寅心里一缩,只听见许之一一顿,接着说:“运动会前,给我讲一个?”
“你想听什么?”
许之一状若思索了下,“你在三中最开心和最不开心的事。”
“我想一下。”
“嗯,你上楼吧,我回去了。”
许之一刚迈出没几步,被孟寅喊住。
“怎么了?”他转身,孟寅弯着眉眼的样子撞进他的眼底。
开心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许之一,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比相信我自己还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去你想去的地方。所以,你以后有些选择,能不能第一时间也跟我说一声?”
这是她今天晚上,最想说的一句话。
“嗯。”
孟寅伸出小拇指,“拉钩。”
许之一唇角弯起弧度,与她的眉眼,如出一辙,他照做着孟寅的动作,“拉钩。”
临睡前,孟寅发了条朋友圈——beingalice。
配图是昨天在alice展上拍的一张图。磨黑的墙上镜面放置的一句话:
——whatiftheworldhidingontheothersideofthemirrorwasreal?
如果藏在镜子那边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会怎样?
成为爱丽丝。
诚实善良,保有天真,满怀好奇,共情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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