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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死里逃生


比起锦阳城生机勃勃的忙碌,北凉边境的兆城,气氛却是一派肃杀。

        宽敞的大堂里十几个火盆劈啪作响,却压不住森森寒气。后院行走的士兵仆役无不小心谨慎,唯恐触怒了心情糟糕透顶的大将。

        连偏厅门口看守的几个士兵,议论声都压低了。

        “听说先锋全军覆没,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那可真惨了,就算没死,也成了俘虏,想要赎回可费劲儿了。”

        “别操心这些了,这等战绩,只怕我们大将军回去要问罪呢。”

        ……

        房间里,夏知春坐在椅子上,两手紧紧攥住衣角,微微颤抖。

        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几日,形势急转直下到了这般地步,北凉南下的先锋军全军覆没,娄昌也被反攻陷落。

        北凉惨败到如此地步,按理说自己这个宁平侯世子,应该越发凸显重要性才对,至少可以用他来交换其他被俘虏的将领啊。

        然而自从战败的消息传来,他像是被完全遗忘在了角落里,不仅无人问津,甚至连饭食都接二连三遗漏。

        情况不对劲儿!这不可能是重要人质的待遇。

        答案只有一个,自己已经不是宁平侯世子了。一定是萧景曦将真相说了出来,可是薛知府他们凭什么相信他……

        说不定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假的了,故意将计就计,让自己这颗废棋落在北凉人的手中。

        若是景祺听了,也要赞他一声聪颖敏锐,从蛛丝马迹就推测出真相。但是毫无用处,再聪颖的人,面对这样绝望的境地,也无计可施。

        这时,门被推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出现在门口,为首者厉声喝道:“大王有令,将这个奸细拖出去乱刀分尸。“

        几个人冲进房间,像是拖住一只待宰的猪猡。

        夏知春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愿意归降,你们放开我!“

        没有人理会,几个士兵不耐烦地拳打脚踢,很快将人拽出房间。宁平侯世子才有归降的价值,一个假货,连下跪的资格都没有。

        夏知春形容狼狈,衣衫凌乱,连靴子都在挣扎中不知去向。

        拖到半途,一个士兵眼尖,盯住了他脚底下。

        “等等,他脚底生着什么?“

        白皙的脚跟底下生着几点赤红的痣,恰好成北斗星辰的形状。

        一个士兵提起他的脚,大为惊讶:“这是,这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

        夏知春猛然醒悟过来,叫嚷着:“你们不能杀我!我不是齐人,我是北凉人!”

        ……

        接下来的日子,锦阳城前所未有地忙碌。

        撤走的百姓陆续返回,焚毁的房舍急需重建,再加上战后的一应事务,从府衙到民间,都忙得脚不沾地。

        官府适时公布了景祺正牌世子的身份。

        因为宁平侯府姓黎,景祺现在的名字也从萧景曦改成了黎景曦。朝廷已经发来回函,认同了她承爵的资格。按照规矩,继承爵位要有一年的孝期,所以她如今还是世子身份。

        这出豪门遗孤的大戏一波三折,立时成了整个锦阳城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还有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故旧亲朋,以及宁平侯府旧部闻讯前来拜访。

        景祺不胜其扰,干脆搬去了城外的锻造坊。

        其实府衙早就注意到她这一处新开发的锻造技术,很是看重。只是正处在大鱼上钩的关键阶段,不想惊动杨之秀这些人,才隐忍不发。

        安慕养好了伤之后也到了这边,经历了这些天的挫折后他越发沉静,每天沉默地干着活儿。景祺也懒得去管他,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言语能开解的。

        景祺打算着过两年找个机会让他回娄昌算了。

        这一战之后,娄昌损失惨重,却并未亡国。在奉上了镇国之宝,兵马缴械之后,朝廷允许保持国祚,当然只是名义上的,朝廷安排了兵马前去驻扎布防。

        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属可以拒之门外,但有一户人家景祺就不好直接拒绝了。

        这天一大早,曲家的族长曲平章亲自登门,带着几个管事,还有一个盒子。

        盒子里头是十几处田产商铺的契约,还有厚厚的一摞银票。

        景祺明白。这些应该都是早年萧家的产业,自从萧氏变成孤女,投奔曲家之后,几十年里,慢慢地都改姓了曲。

        曲平章笑意和煦:“早年令堂不善经营,便禀报了老太太,委托曲家代为管理,都是一家人,不好说两家话。这二十万两银子,便是这些年所得薄利。前些年店铺盘查费劲儿,一时也没分清楚,最近趁着重建,正好盘查清楚送过来。”

        景祺心知肚明,萧家的商铺和田庄虽然位置上佳,也不可能有这么高昂的利润,其中大半应该都是曲家的“歉意”了。

        景祺也不是求全责备的人,含笑道:“表舅客气了,血缘至亲,哪用得着计较这么多,这心意我收下了。”

        一声“表舅”叫得曲平章骨头都轻了三分,笑容越发殷勤:“景曦果然是个通透聪颖的孩子,难怪连容王殿下和薛大人都赞不绝口。将来必定青云直上,朝廷栋梁……”

        双方一番客套,宾主尽欢。

        将对方客客气气送出了门,景祺回了堂屋。

        姚天歌进来,望着桌上的盒子,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爽快地收下这些呢。”

        景祺反问:“拒绝收下,然后呢?要对曲家算账吗?”

        姚天歌没有说话,同为曲家的旁系,他很清楚萧家衰败的过程中,曲家充当了什么角色。

        “说起来是挺可恶的,但天下间宗族欺凌孤儿寡母者,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更凶残的,直接将孤儿寡母设计弄死,侵吞全部。两相比较,曲家好歹还要点儿脸面,给我们母子留下了祖宅和体面的生活。”景祺缓缓说着。

        而且这些年萧氏母女能平安度日,没有地痞流氓上门骚扰,也算是得曲家的庇护了。

        真正让萧氏郁郁而终,母子生活艰难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管生不管养的爹……

        提到渣爹,姚天歌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最近……那个……我还听说过一个谣言。”

        “什么?”

        “这个当不得真,但是……”姚天歌支支吾吾半天,直到景祺不耐烦要揍人了,终于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这个世子,不是什么宁平侯府的,而是……容王本人的。”

        轰隆隆,景祺直接被这一记轰天巨雷劈地外焦里嫩。

        “你别瞪我啊,我也只是听说……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在景祺杀人目光下,姚天歌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抱头鼠窜。

        留下景祺一个人收拾焦黑的心情。

        一定是开玩笑的!

        自己这个身体,是那人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想想当时的年龄,他才多大啊。

        再者,以他的权势,根本不必拖延这么久才找寻遗孤。

        别人不清楚,她却很明白,除了明面上的势力,容王殿下可是还有隐藏的一部分实力,属于前朝留下的遗产。

        景祺慢慢思量着,推翻了谣言的可能性。

        只是,这谣言能传到连姚天歌都知晓,恐怕整个锦阳城无人不知了吧。

        王八蛋啊!

        被噩耗震惊,景祺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心情。

        这天下午,她带着姚天歌和几个随从去作坊看了新制成的锁子甲。

        山林中桃花盛开,一阵风吹过,粉嫩的瓣片片飘落。

        景祺抬手折下一枝来。

        姚天歌笑道:“听说这桃园的桃子又大又甜,等过一阵子可就有口福了。”

        这里原本是城内一户乡绅的庄园,种了数千亩桃李果子,最近才被官府征召,并入了锻造坊的地盘。

        在官府的支持下,锻造坊以空前速度扩张开来,再加上开春天气变暖,汛期到来,水流丰沛,如今沿着山庄到下游,已经建起了数十座工坊。又从官营作坊中调派了大批的工匠来此。姚铁匠因为经验丰富,被官府看重,得了个营造司教习的从八品官职,喜得他合不拢嘴,每天带着工匠奔波在各个工坊间,指点手艺。

        一切都欣欣尚荣,除了景祺的心情。

        众人回了门口,远远看见宽敞的院落被士兵团团包围,还有两队侍卫来回巡守。

        温少乘从院内出来,看见景祺,笑道:“去哪里玩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景祺下了马,缰绳抛给侍从,“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我,是王爷。”温少乘道。

        景祺脚步一顿,才跟上去。

        进了别院,那人果然在书房里等自己。

        天色昏暗,书房里点起了油灯,光线落在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整个人面如美玉,莹莹生辉。

        他随意地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书,姿态闲适,却天然有种矜贵之气,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景祺入神地打量着眼前的美景。

        此情此景,让她无端想起一位故人。

        记忆中的那人,并没有这般俊美的容貌,可读书时候闲适清雅的姿态,格外相似。

        自己会被他一眼荡魂,其实便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气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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