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四章朝观山庄(9)(微改)
天宝阁就在物华楼的正前方,纯木质结构,其漆以金红二色为主,极为富丽堂皇。每次的品鉴大会都在天宝阁举行。但相较于收藏无数宝贝的物华楼,它的名声小上了许多。
以往因为最珍贵的宝物都在最后一天展出,第一天来的人并不多。可这次却不一样,放眼望去,天宝阁中少说也有二十个人。请帖一共也不过三十张,由此可见那木盒的吸引力之大。这些人生怕错过了拍卖的时辰,不约而同地选择早些来。此时,众人围绕着正中的展台,三三两两地站着。他们正等拍卖开始等得无聊,乍见到一个貌美姑娘,纷纷侧目。
云初霁不理会惊艳的目光,环视一圈,没有看到连舜夫妻俩和葛桑的身影。莲夫人八成依旧在生气,而连舜和葛桑或许真如谢应宗推测的那样已经离开。云初霁按捺住想要立刻追找二人的冲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参加拍卖。只有这样,才能让玄墨阁相信她是为木盒而来。
堂内的一角,花满楼正在和人交谈。见到花满楼的瞬间,云初霁只觉一股喜悦涌上心头,驱散焦虑。尽管她拼命地想要克制,但这份喜悦还是真真切切地印在了眼眸中,更显得眸光潋滟,不知沉醉了几人。
如同昨天听到花满楼声音时一样,纵使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着克制,但是身体早已于理智先一步行动。云初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花满楼的身旁。
花满楼原本是侧着身子听对方说话,许是察觉到她的到来,转身笑道:“来了?”
“嗯。”云初霁点了点头,有看向旁边,问道,“这位是?”
“我是乌木正,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快。我自知比不上金捕头,但我相信,凭借我的努力,总有一天,我是可以超过他的。对了,姑娘你是?”这位乌木正语速很快,问完问题也丝毫没有等人回答的意思,飞快地继续说,“让我猜猜,你跟花满楼是朋友,眼睛又这么好看。那就只有一个人了。你是云初霁是不是?不过为何你没穿红衣服。”
云初霁此时穿的依旧是昨夜那件粉色裙衫,此时听到这个话,反问道:“那你为何也没穿六扇门的衣服?”
乌木正回答:“我又不是来执行公务的。不过云姑娘真不愧是陆小凤的朋友,跟他一样能说会道。”
云初霁趁着他停顿的空挡,说道:“错了。无论我是谁的朋友,我都能说会道。”
乌木正连忙道:“姑娘说的有理,是我说错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常常惹恼了别人。唉……”
直到此时,云初霁才细细打量了眼前人。此人又高又瘦,光手臂都比常人要长,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高鼻梁,虽是黑发眼睛却是蓝的,应该是有异族的血统。云初霁第一次见到蓝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乌木正察觉到她的目光,丝毫不恼,反而呵呵笑道:“我娘是西域来的,我这眼睛就随了她。有几次办公务,还被人误以为是妖怪呢。”
世人多有排异心理,云初霁本想客套地宽慰几句,但瞧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乌木正叭叭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道:“这次也是,先是吓到了一个老人家,然后因为不会说话,又被他家人追着打。我又不好意思跟那些人动手,只能被追着跑。你还别说,那些个农家汉子跑得还挺快的,把我累得够呛。”
一般的农家汉子哪能与武林人士相比,想来是他轻功不好反推说是别人跑得太快。云初霁心中了然,嘴上却没有说破。
乌木正接着说:“幸亏遇到了陆小凤才得救。而且他不光救我脱身,还请我喝酒。我为了报答他,就回赠了他一个请帖。”
听着他的话,云初霁不由想到自己与陆小凤初见时的情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说话的乌木正突然一滞,半饷才缓过神来,说道:“姑娘你可别再笑了。你这么一笑,啧啧,一般男人可受不了。”
便在此时,花满楼插话道:“你方才说,你给了陆小凤一张请帖?”
乌木正回答:“是啊。不过他说美酒难寻,要再喝两日,第三日再来凑个热闹。”
花满楼闻言摇了摇头。
云初霁忍住笑,叹道:“不愧是他。”她几乎可以想到陆小凤看到美酒后那挪不开脚的样子。
乌木正接着说:“其实我也想多喝两日酒。但是这请帖可就浪费了。其实,这请帖也不是我的,是我从擒获的一个小贼身上寻得的,我想着不能浪费,才决定自己来……”
他还在侃侃而谈,铜锣声突兀地响起。
拍卖开始了。
所有的闲谈同时停下,向展台看去。
第一个展出的,也是头彩。一般来说,头彩虽比不上压轴之物,也不会太差。这次的头彩是一副画,花鸟画。云初霁虽不懂画作,但也能感受到画中花鸟传染鲜润、跃然纸上。
“这是……宋代吴元瑜的画作。”
云初霁乍听到“宋代”这个词,心中不由一动。谢应宗曾说过,当年那个托镖人委托的藏宝地里,埋的正是宋代的宝物。
说话的是富布泉,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几人的旁边。他端详了那副花鸟画,面露惋惜道:“可惜,可惜啊。”
乌木正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富布泉道:“这画的底价不会低,而这里的人,是不会为了这一幅画出高价的。后面可有真正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费钱。”
乌木正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这次买不了,下次再买好了,有什么可惜的。”
富布泉道:“若无人买,该物品就会当场销毁。最初那一届品鉴大会,曾打着‘绝不会有无人问津的物品出现’这种噱头,也因此一战成名。”
云初霁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心中惊讶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乌木正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直接追问:“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富布泉摇了摇头,说道:“因为这种情况就没出现过。不过今日,恐怕能见到了。”
此时,展台上,丁翀展示过画作之后,也报出了低价,五千两。乌木正小声地嘀咕道:“一副画,卖得也太贵了吧。谁买得起?”(注1)
接下来,果然如富布泉预料的一般,无人竞价。
郑炎扫了所有人一眼,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道:“诸位也知道本山庄的规矩,既然此画无人问津,那么……”
便在此时,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我出一万两。”
云初霁不用转头,就知道这话一定是花满楼说的。这种不忍心画被销毁,继而花重金买下画作的事,也只有他会做了。
郑炎看到开口的人是花满楼,眸色沉了沉,转而很快地回复了笑容,笑道:“还有人出价吗?没有此画就归花公子了。”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来。耳边也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这不是花家的七公子。”
“他也在?”
众人议论的同时,云初霁没有看漏郑炎那转瞬即逝的神色变换,心中不解,不知他与花满楼之间有何龃龉,同时也对他有了几分提防。
接下来的拍卖顺利了很多,逐渐有了拍卖时你来我往相互竞价的氛围,甚至有一把做工尚可的宋代团扇,价格喊道了八百两。乌木正奇道:“怎么这时候,大家又愿意花钱了?”
富布泉没有参与这几次竞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景,听到这话,回答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钱再多,也多不过花家,自然就放弃了。”
乌木正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参加?”
富布泉回答:“因为我在赌。而且,他们实际上还忘记了一人,有一个人,掌握了从天下第一楼得来的大部分财富。”
乌木正没有问他赌什么。因为答案很明显,他赌的是花满楼对最后拍卖的那件东西不感兴趣。但他想不到另一个人是谁,于是问:“哦?那人是谁?”
“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有幸看到这笔财富。”富布泉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眼睛所看的方向,已经暴露了他的答案。
云初霁不置可否地回答:“或许最后一日,你就能看到了。”
富布泉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他这么坦然自然是有原因的。据他所知,天下第一楼的财富,绝大多数都是各种各样的珍宝,现银不算多。这些天来,无论是市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没有大笔珠宝的交易。而朝观山庄拍卖的规则是只收现银。
云初霁同样很坦然,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做了哪些准备,更没有一个人看出她的真实目的。
很快,便到了今日最后一件物品的拍卖。这也是今天的压轴之物,价值同样不会太低。这是一把刀,一把雁翅刀。此刀色泽淡青,通体闪着凛冽的寒光。
刀无影的眼睛登时一亮,紧紧地盯着那柄刀,连眨也不眨。
丁翀命人将一块五寸厚的铁块放于桌上,然后挥刀而下,随着环击刀背发出的雁鸣声响,铁块连同桌子一齐被劈成了两半。
众人竞相喝道:“好刀!”
郑炎看着丁翀收起刀,才转而对众人说:“这刀底价200两。”
刀无影立刻喊道:“我出300两。”
“320两。”
“350两。”
“……”
一个接一个的报价声响起,除了最初刀无影的那声,其余的加价力度并不大。
最终停在了刀无影喊出的“500两”这个价格上。
江湖上用刀的人不少,但兵器重在趁手。在场的诸位兵器都不差,在一开始为这刀所惊艳冲动报价后,也逐渐没了兴致。
眼见自己成了最后赢家,刀无影的脸上逐渐浮上了一层喜色。
“我出550两。”
刀无影的脸色一僵。众人同时循声看去。照旧一袭黑衣的张渔静静地站在那里,腰间也依旧带着那个橙色的香囊。她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握成拳还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刀无影见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神色突然一松,笑道:“小姑娘凑什么热闹,这刀你提得动吗?”
张渔不理他,僵硬地重复道:“我出550两。”
刀无影脸上一变,啐了一口道:“呔,你怎么不听劝?我说……”
郑炎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好,这位姑娘出价550两。还有人出价吗?”
此言一出,刀无影便知已成定局,气得哼了一声,愤愤地说:“我出600两。”
目光又再一次向张渔处汇集,张渔双手紧握,双肩更是激动地不停颤抖,眼睛盯紧了那柄刀,其中充满了不甘。
刀无影见状,知道她无力加价,自觉胜券在握,满脸得意道:“怎么?小姑娘,继续加价呀。老子可有钱陪你玩。”
他这副得意不饶人的小人行径着实让人生厌。花满楼眉头微皱,乌木正更是小声地骂了一句:“这什么人啊,呸!”
云初霁也是心头火气,正要开口,便听身旁另一个声音抢先响起。
“我出一千两。”
富布泉说完这话,侧头朝云初霁微微一笑。云初霁本来还在诧异他为何出手帮张渔,此时才明白,他是在卖自己人情。再看花满楼微微舒展的眉头,这人情卖得还不止一人,倒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却是呼吸一滞。刀无影转向富布泉,眼中的怒气几乎要凝成火光。
“你难道也用刀?”
“不用。”富布泉丝毫不为这怒火所动,淡淡笑道,“我嘛,虽然钱不多,但买把刀来收藏的钱还是有的。”
“钱不多”三个字在刀无影听来格外刺耳,似乎是刻意嘲笑他一般。刀无影冷笑一声道:“有钱就了不起吗?武器应该交给能更好使用它的人手里。”
“我只是照着山庄的规矩来,也是你之前认可的规矩来。”
富布泉的声音虽轻,却字字砸在了刀无影脸上,砸得他满脸通红。这红三分为羞,七分为恼,烧得他心中怒火更甚。
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身为少庄主的郑炎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便在此时,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此人白衣甚雪,手中的剑更是寒意逼人。寒意刺破了胶着的态势,整间厅堂都冷了几分。比剑更冷的是他的声音。
“谁是云初霁?”
乌木正低声道:“这人难道就是西门吹雪?”
花满楼摇了摇头。
此人当然不是西门吹雪。而且,云初霁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与此同时,来人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你就是云初霁。”
他没有一丝犹豫,显然坚信自己的判断。
云初霁也同样没有犹豫的说:“你是玄墨阁的初五。”
“听说你挡住了西门吹雪的一剑。”
“你会来找我,也就是说我已经是目标了。”
两人是在对话,可这种自说自话的方式却又不像在对话。
初五举起剑,缓缓道:“你该开心,因为你将是这剑下的第三百八十七个亡魂。”
每年的金玄玉加上银玄玉也没多少块,分到每个人的任务只会更少。能在几年时间取得如此多人的性命,说明他没有放过一个任何一个任务相关的人。云初霁终于明白为何师父评价此人是个疯子,他当真是疯的不能再疯了,才能如此不将人命当回事。她以同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慢慢说:“那你更应该开心,因为你将是我手中的第一个亡魂。”
初五的眼中寒光暴起,犹如实质一般直刺向云初霁。云初霁丝毫未受影响,紧接着说:“这里施展不开,不如换个地方。”
初五退开半步,说道:“也好。反正你想逃,也逃不了。”
云初霁不再多言,脚尖一点,直接出门,初五也紧随其后。
乌木正看着面前突然消失的人影,惊叹道:“果然快。”说话间,厅中的其他人也相继追出去,乌木正本想跟上,却发现身旁的人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奇道:“你不想去看看。这可是两大高手交战,难得一见啊。”
花满楼摇了摇头,回答:“她不想让旁人跟上,他们是跟不上的。”
乌木正奇道:“你也不行?”
花满楼摇了摇头。
乌木正想到自己的轻功,叹了口气,也收了跟上去看的心思。
转瞬间,除了山庄主仆几人,整个厅堂内便只剩下了包括不会武功的张渔在内的三人。郑炎叹了口气,对丁翀说道:“看来今天的最后一场拍卖只能延期了。”
拍卖物有人要自然不能销毁,但似今天这般延期同样未曾有过。
花满楼心中隐隐有种感觉,种种的不顺似乎都在预示今年品鉴大会将会很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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